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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碧檜林驚逢錦帶蛟 紅菱磴初謁銀須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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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端道:「那洞如盡是石鐘乳結成,雖然碎裂,想必不致成粉,萬一盡是粉沙淤塞,想要通過,恐怕就辦不到了。我們既是異姓手足,人力不可不盡,且到了那裡再說吧。」 依了眾人,俱主張元兒在家靜養,由眾人將洞掘得有點樣兒再去,元兒哪裡肯聽。 一行五人,各持鍬鋤器械火把,只元兒一人持著雙劍。元兒到了昨日出洞之所,仍從石隙縫中縱身下去。走到晶壁前面,見晶砂碎石堆積滿洞,費了好些氣力,才掘通有兩三丈。前面又是許多大小長短不等的碎鐘乳阻塞去路。方端道:「這片晶壁,聽元弟說,足有十幾裡路深長,兩洞相通好幾十裡。也不知他怎樣僥倖過來的,全洞晶壁崩塌,竟未將他壓傷。但盼前面俱像這裡,只要有整根成塊的鐘乳晶石,便有空隙可以鑽過,雖然行險,還有打通之望。」 五人一路談笑動手,有空便鑽過去,沒有空便用器械兵刃去掘,又打通了有裡許多地。司明急道:「我們掘了這半天,共總打通了不到兩裡路,這要多晚才走到呢?」 方端道:「話不是這樣說。誰還不知道洞不易通過,只是甄大哥陷在那裡,多麼困苦艱難,也不能置之不管,看神氣,縱能打通,今天也辦不到了。」 雷迅道:「畢竟老年人算無遺策,說不定我們暗路打通時,他老人家已將人救出來了呢。」 正說之間,前面忽現一片斷晶,高有三丈,插在當地碎砂之上。方環在前,用手輕輕推了一下,便已劈面倒來,震得沙石驚飛,冰塵十丈,手中火把登時熄滅。只嗆得五人鼻口都難出氣,火也點不起來,耳中只聽一陣轟隆崩塌之聲。五人只元兒一雙火眼能及幽微,餘人困在黑暗之中,前後左右都是砂粉堆壅,中夾碎晶鐘乳,鋒利如刀,俱都蒙頭護面,隨定元兒手上兩柄劍光,不敢妄動。過了半個時辰,方才聲止塵息,鬧得眾人頭頸之間俱是灰沙。還算當時奔避得快,沒有人受著大傷,討了便宜。於是各人二次鼓著勇氣,點燃火把,重新前進。 這裡本是晶壁最厚最高之處,正當中心,受震時也最猛烈。幸而方環無心中將那片斷晶壁推倒,洞頂上面奎積的碎晶沙粉失了支撐,雪也似墜將下來,否則小弟兄五個怕不葬身在內。方端因适才洞壁塌陷,前面險難更多,便命方環,司明退後,擎住火把,由自己和雷迅上前。誰知沙厚異常,又軟,掘了下面,上面又倒下來。欲待從上越過,任你有一等輕身功夫,也難駐足。不比先走那一段路,空隙既多,沙堆高不及頂,更有許多鐘乳晶塊支住。 五人仍是不肯死心,以為未必前途俱是這般難走。齊心協力掘了半天,各出了一身大汗,費有三個時辰,算計天已傍晚,還沒有掘通兩丈遠近。尤其是越往前,晶沙越多,高達洞頂,其形如粉,中藏無數細礫碎晶。一不留神,便將手足刺傷,實實無法通過,這才絕了指望,又因時光不早,方氏弟兄恐方母醒來,無人服侍,再三勸住元兒,敗興回去。回路上因适才一震之後,洞中晶石有了不少變遷,又經過不少險阻艱難,才得到家。 元兒隨了方氏弟兄,先去拜謁了方母,方母自有一番溫慰。小弟兄五人因銅冠叟未回,由司明回去將洞門堵好,取了元兒應用的藥,同在方家食宿,日問鹿未打著,雖有一隻死鹿,知道鳥爪有毒,不敢亂吃,便在方家隨意做了些飲食吃了。大家累了一整天,各帶著一些零碎浮傷,服侍方母安歇之後,談了一些別況,彼此都覺疲乏,便同室分榻而臥。準備明日接回甄濟,等銅冠叟回來,見面問明就裡。元兒傷勢全好,亦須專誠齋戒,到金鞭崖上拜謁矮叟朱真人。 第二日,天方一亮,元兒首先起身,喚起眾人。匆匆做了早飯,飽餐一頓。留下方端服侍方母,完了事再去。又備了許多火把,帶了用具,再往通夕佳岩的洞中挖掘。有了昨日前車之鑒,雷迅知道欲速不達,躁進只有危險,決計今日用漸進之法。到了洞中,先將那些壅積的浮沙掘去,通一段是一段,不似昨日一味亂鑽。這一來雖然比較穩重,但更費手腳,進行越慢。元兒心中焦急,但是除此之外,又無別法,只得耐心動手。 一會,方端趕來幫助挖掘,無奈相隔大長,掘了一日,僅僅將昨日那一段長有裡許、晶沙碎粉堆積之所開通,前路相隔還是甚遠。所幸過去已見殘斷鐘乳晶柱,可以穿行。雖然有的地方仍是浮沙堵塞,大都不似先前費手。 又通出去有二三裡遠近,洞徑雖比來路開通較易,沿途所見斷石碎乳卻從頂壁飛墜。暗洞幽深,炬火搖搖,宛如地獄。稍一不慎,打上便是腦漿迸裂。五人都提著心,耳目手足同時並用,越顯勞乏,元兒還在支撐,雷訊、方端已知絕望,算計天又近黑,便勸元兒道:「前面的路,雖然掘起來比較省事,但是頂壁間的晶乳俱已在前日崩裂,稍一受震,便即斷落下來,一則危險太大,二則相隔尚遠。據我看,再過幾天,也未必能通到夕佳岩。有這些工夫,姑父已將甄大哥接了回來,大家白受些累不說,倘或人沒接成,死傷了一兩個弟兄,豈非反而不美?與其鬧出亂子,後悔無及,何如停手等候姑父的回音?我們心已盡到,勢所不能,有何法想?」 元兒人本聰明絕頂,雖覺二人之言有理,只猜不透這些有血性的異姓骨肉都是一樣結拜金蘭,為什麼厚于自己而薄于甄濟?連銅冠叟那麼古道肝膽的人也是如此,前晚聽見甄濟父母遭困,流離逃亡,一些也不在意;對於自己父母僅止一點思子憂急,卻那樣的關心。心中好生不解。 正在這時,忽見離五人站處不遠,適有一根大如橫樑的斷鐘乳,帶起磨盤大小的幾塊山石,從洞頂飛墮,碎晶崩濺,沙石驚飛,聲勢甚是駭人,五人差點被它打中。前途更有一片轟隆崩塌之聲。元兒知道情勢太險,再挖下去,難免傷人,這才望著前面歎了口氣,含淚隨了眾人回轉。出洞時節,業已月光滿山,涼華如水。 行近方家,方母正在扶杖倚門而望。方氏弟兄忙奔過去,扶了一同人內。晚飯後,元兒暗想:「甄濟今日必然絕糧,也不知連日釣著了魚不曾。」 心裡憂急,不禁形於顏色,言笑無歡。方母笑道:「這孩子天性真厚,無怪朱真人賞識他。只是你這般擔心你甄大哥,如果異地而處,只恐他未必能如此吧?」 方端聞言,含笑望了方母一眼,方母便住了口。 元兒聽出話裡有因,又不便詢問,好生疑惑。正在沉思,忽然一陣微風,風簾一動,燭影搖搖,猛地室中現出一人,哈哈笑道:「我算計你們都在這裡,連家都未回,便奔了來。果不出朱真人所料,仙柬所言,竟成真事了。」 這人突如其來,除室中諸人見慣外,元兒自服靈藥,目力已異尋常,早看出來人正是師父銅冠叟,連忙隨眾上前見禮。見甄濟沒有同來,心中好生難過。正要開口詢問,銅冠叟落座說道:「我因真人命紀兄傳愉,知道甄濟不是我輩中人,因此對他便淡了許多。所以此行先到元兒家中,見他父母全家俱都安好。談起甄家之事,因仗友仁備金進省為他打點,官雖無望再做,事已大解。 「我還未去前一日,友仁在路上遇見他妹夫羅鷺,說起元兒現得劍仙垂青,將來必有成就,此時縱有險難,也是逢凶化吉。再加上我去一說,元兒業已到此,更是放心。還送了我兩家許多禮物,我懶於攜帶;又因甄濟總算與你們有一拜之情,此時若早導之入正,未始不可匡救,夕佳岩四面水圍,多帶東西不便,因此酌量取了些食用之物,打了這一個包裹,便往百丈坪尋著那只小船,徑去救他出困。 「誰知到了那裡,水已減退,可以步涉而渡,我便疑心他既行將絕糧,看見水勢一退,必然覓路出走,未必還在那裡。趕到夕佳岩,進洞一看,哪還有人,只留下用炭灰在牆上留的幾行未寫完的字跡。大意說是被困荒山,絕糧垂釣。元兒忽然撿著明兒用的暗器,執意入洞,探尋出路,勸阻不聽。結果將他二人同得的兩口寶劍帶去,從此一去不歸。兩次秉火入洞尋覓,洞既幽深奇險,又有怪鳥潛伏,未次行到盡頭,歸途幾為怪鳥所傷。也不知元兒死活存亡。只可惜那兩口劍,當時因為元兒年小,不得不屈意相讓。頗有惋惜失劍之意,對元兒死活並不在意。末後又寫當日水忽大減,現往鐵硯峰拜謁仙師,元兒如歸,可往那裡尋找等語。這幾行字似是寫而未完,忽遇人來,將他引走。臨行又恐元兒尋去,留下那麼幾個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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