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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棲遲古洞半夜得奇珍 軫念良朋穿晶曆絕險(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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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濟道:「你哪知道,這雨水哪裡能吃?吃下去,包你生病。我仍接的山泉。适才因見那雨偏東,這洞外岩石恰好是個屏蔽。況且這頭一陣雨大而不密,幾點灑過便完。倒是天黑看不見,須等有電光閃過,才能辨路往下跳,偏巧陣雨已止。我反正脫了衣服去的,索性跑到泉水頭上,順手抄了一滿鍋,依然借電光照路回來。剛到洞前,大雨便傾盆而下。我那年隨家父在貴州山裡打山人,也遇見過一次出蛟,卻比今日要小得多,所以看得出一些勢子。那次水卻是蛟一出過便退,不知這次怎樣了。」 元兒隨手將鍋接過,坐在火上,笑道:「先時我們想一點水都沒有,如今到處是水,又恨它了。幸喜還有這麼好一座山洞,不然才糟了呢。」 甄濟一面穿衣,一面隨口答道:「洞倒是好,只是門戶大敞。遇上天黑雷雨,又無法搬石堵門。睡時可不能都睡熟呢。」 正說之間,元兒嫌那松枝太長,正拔出甄濟的寶劍劈砍,偶一回身,猛一眼看見一個似人非人,渾身漆黑,長著一對綠黝黝眼睛的東西,當門而立,伸著兩支毛臂,似要進來攫人而噬。黑影中看去,無殊鬼魅,分外怕人,不由大吃一驚。因為甄濟就站在那東西的前側不遠,元兒口裡喝得一聲:「大哥快過我這裡來!…身子早已如飛縱將過去,朝那東西當胸一劍。當時用力太猛,覺得撲哧一聲,似已穿胸透過身中。只聽那東西負痛呱的一聲慘叫,掙脫寶劍,如飛逃去,接著便聽洞外崖下似有重東西叭的響了一下。甄濟雖只看見一點後影,沒有看清面目,也不禁嚇了一跳。黑暗之中,哪敢出外觀看,只得劍不離手,二人替換飲食,在室內戒備罷了。 甄濟終恐一個不留神睡著。想了半天,見那兩個石床和那石幾均可移動,床如豎起來,正好將門堵上。等了一會,始終不見那東西來,二人吃完之後,便合力將床移了一架過來,將石室的門堵好,上面再放上那口小鍋。估量那石床足有幹斤以上,又是方形,虎豹也弄它不倒。萬一有警,也可聞得鍋聲驚醒。室中松枝尚多,無須到室外再取。將火添旺,燭也不熄。一人持劍守夜,輪流安睡。 先是甄濟睡了一陣,醒來見室中昏黑,叫了兩聲元弟,不見答應。心內一驚,連忙起身摸著火石、毛紙,點燃一看,見元兒坐在石幾上面,業已靠壁睡著。一手拿著寶劍,一手拿著一根松枝,俱都垂在地上。石灶上蠟淚成堆,爐火無溫,全都熄滅。正想呼喚,元兒也同時驚醒,見室中有一點火星影子移動,剛喝得一聲,甄濟已出聲答應。元兒道:「大哥你不去睡,卻在黑暗中摸索,我差點沒拿你當了鬼怪。這爐火是幾時熄的?」 甄濟笑道:「你守的好夜,幾時熄的,還來問我?适才叫你先睡,你卻非讓我不可。我睡了,你也睡著。這般粗心大意,連喊你都喊不醒。幸喜沒動靜。」 說時,見手上火紙將熄,便取了一根松柴點上。 元兒笑答道:「我記得也守了好些時,見你睡得太香,想是連日太累,不忍心喊。連添了三次爐和兩支燭,末一次又添火時,不知怎地一迷糊,就睡著了。這石洞真奇怪,也不覺冷,只是肚子有點餓呢。」 甄濟道:「照你這一說,莫不是外邊天已大亮了吧?」 元兒道:「對了,我帶的這燭,俱是從成都買來的上等心芯堅燭,在家夜讀時節,一支要點好幾個時辰。我又睡了一會。這洞裡昏黑,我們把石床搬開看看。」 甄濟道:「你先不忙,把火燭都生好點燃再說,知道外面有什麼東西伏著沒有?」 當下二人一齊動手,將石床輕輕搬開,站上去探頭出去一看,外面並無動靜,洞口已露天光:才將石床放向一邊,一同走了出去。未達洞口,便聽濤嗚浪吼,響成一片。出洞一看,山下面的水已齊山腰,濁浪如沸,黃流翻騰。石壁上那一股飛瀑,山洪暴發之後,分外寬大。天上陰雲密布,細雨霏霏,遙山匿影,遠帕雲低,左近林木都被煙籠霧約。倒是近山一片,經昨晚大雨沖刷之後,越顯得沙明石淨,壁潤苔青,景物清華,別有一翻幽趣。 二人見水勢未退,去路已阻,小雨還下個不住,天上沒有日光,也辨不出時光、方向。知道一時半時不能起身。正在焦急,猛一眼看到腳底石地凹處聚著一汪血水,想起昨晚怪物。元兒記得昨晚一劍仿佛當胸刺過,跟蹤到了岩下一看,哪有怪物影子。後來找到近水坡旁沙凹裡,同樣也有一汪水,猜是那東西負傷落水,也未在意。恐雨濕衣,又覺饑渴,便同回洞內,取了個鍋,抄了一鍋水。 甄濟凡事慮後,看目前形勢,前途茫茫,恐多費了應用之物。取水煮好之後,便對元兒道:「山柴取之不盡,雖說經雨濕些,好在昨兒所取甚多,足敷數日之用,不妨整日點旺。那燭要防緩急,只可點此一支,不可多用。虎肉不能經久,暫時還是拿它充饑吧。」 元兒先就開水將餘剩的炒米泡來吃了。然後取了一塊虎肉,到水中洗淨。因嫌肉淡,打開了一簍兜兜鹹菜,將虎肉一切,放人鍋內,一同煮熟。鍋小煮不得許多,又切些在火上烤。二人受過方氏弟兄傳授,所攜虎肉全是極肥嫩之處,少時便都爛熟。吃完煮的,再吃烤的。又將昨晚取出來還未吃完的鍋魁,泡在肉湯內來吃,那鍋魁連經數日,非常堅實,經這鹹菜虎肉湯一泡,立時酥透。再加上湯,既鮮而不膩。湯中鹹菜又脆,又帶點辣味。真是其美無窮,直吃得一點餘瀝都無才罷。 元兒笑道:「往常在家裡,吃雞湯泡鍋魁,哪有這等好吃?這都是那鹹菜的功勞。那鍋魁也還有幾十個,擱得久,大硬了,也不好送人,今晚仍照樣吃吧。」 甄濟道:「照你這麼說,不再打走的主意了?」 元兒笑道:「你不說一半天走不成嗎?這般好的地方,如非尋師學劍,各有正事,要像往常和父親游山一樣,我真捨不得走呢。此去如蒙朱真人收到門下,不知金鞭崖風景比這裡如何?我如萬一學成劍術,和我姑父一樣,非到這裡來隱居修道不可。只可惜沒個名兒,我們何不代它起一個?口裡也好有個說頭。」 甄濟道:「看此洞設備齊全,所有石床、石幾、丹灶、藥灶無不溫潤如玉,以前定有世外高人在此修真養性,豈能沒有一個洞名?不過我們不知道罷了。」 元兒道:「它有它的,我們起我們的,這還怕什麼雷同不成?依我想,這洞背倚危崖,下臨峽水,又有飛泉映帶成趣,可稱三絕。」 話未說完,甄濟便搶說道:「絕字不好。況且那峽谷之水,原是山洪暴發,莫看水大,說收就收,幹得點滴俱無。再說濁流滔滔,也不配稱一絕。若在那飛泉上想主意命名,倒還有個意思。」 元兒道:「單從飛泉著想,不能概括此洞形勝。我看峽水雖是渾濁,倒也壯觀,不可不給它留個好名字。你既嫌洞名三絕不好,莫如我們將幾處風景,挨一挨二都給它們起個名字,豈不是妙?記得昨日我們原是渴得心煩,到了泉水底下,水還沒到口,便覺身心爽快,遍體清涼。那有飛泉的石坡,就叫它作滌煩坡好麼?」 甄濟叫好道:「這名字倒想得好,仿佛十志圖裡也有這麼一個名字,且不管它。那坡既名滌煩,那飛泉像半截銀龍,籠上薄絹,就叫它做玉龍瀑如何?」 元兒道:「玉龍瀑倒像,也恐與別處重複。我們昨日到來,已是夕陽在山,饑渴疲乏之極,忽得佳山佳水,洞前那片岩石就叫夕佳岩如何?」 甄濟道:「古詩原有『山氣日夕佳,飛烏相與還』之句。這名字真起得好,也從未聽見過,想來不致與人重複,倒是這洞要想個好名字,才相稱呢。」 元兒聞言,也不作聲,坐在石床上只管俯首沉思。忽然跳起身來,笑道:「有了,這洞恰好面北,就叫它作延羲洞吧。」 甄濟道:「語意雙關,好倒是好,自居羲皇上人,未免自大了些。那峽谷數十裡遠近並無樹木,可見山洪時常暴發,起落無定。大漠有無定河,這裡有無定峽,倒也不差。現在名字俱已想好,以此為定,不必再費心思。長安雖好,不是久居之地。肚子已然喂飽,還得設法算計出路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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