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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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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鷺見他不向有人處尋訪打聽,卻來這與芷仙失蹤方向相反的幽僻之處,不解何意。一見他伸手來拉,猛想起連日雖看他行徑有異,還不知道他的深淺,正好試他一試。手接著手,一用力。因自己學的是內家重手法,恐尤璜萬一支持不住,不好意思,只用了三成力。蓄氣以待,相機行事,好使彼此不傷面子。手抓在尤璜手上,人家總沒在意。趕忙又加用八成力量,對方仍是如若無覺。羅鷺不由大吃一驚,暗忖:「申武師常說,自己雖然學藝年淺,因為生具異稟神力,現在已是青出於藍,勝過了他。平時江湖上聞名拜訪的人,在最後一半年中,也頗有幾個成名的英雄,還是自居主人,方讓給來客一個平手,從未敗過。不料今天遇見了勁敵。」 少年好勝,立刻起了僥倖之心。 羅鷺裝作往前一移步,就勢微翻手腕,中三指捏定尤璜的脈門,暗運內功,將周身力氣集中在手指上面,猛一較勁。滿以為尤璜決沒準備自己會使絕技,縱不失聲求饒,也使他半身酸麻一陣。誰知力使上去,也沒見尤璜面容有甚變化。自己猛覺拇指和中三指似捏在一件有彈脹力的東西上面,微微震了一震。知道不妙,連忙放手時,一條手臂已是又酸又麻。羅鷺知道這種功夫,便是兩位名武師常說的「勁功」,乃當年武當派鼻祖張三豐的嫡傳心法。非內外兩家功夫俱臻絕頂,不能練成。連兩位武師也只聽說,失傳己久,不想今日遇上。還算存心不狠,給對方留了地步,只使了七八成力量。若將渾身力量用足,回震的力量自必更大,手指不折,多少也得受點內傷。 正在驚慚,說時遲,那時快,二人交手比勁,只是轉瞬間事。尤璜仍和沒事人一般,早反手拉了羅鷺,進入林中,擇了一塊石頭,一同坐下。又一抬手,裝作去彈羅鷺肩上的塵土,往羅鷺右臂膀微微一拂,羅鷺頓覺酸麻若失,只窘得慚愧到無地自容。 默坐了有半盞茶時,羅鷺忽然靈機一動,倏地翻轉身,便要拜下去。未及開口,尤璜比他還快,早一把像提小貓一般,將羅鷺扶起,按坐石上,說道:「羅兄,這是何意?」 羅鷺道:「我自幼愛武,訪師交友。從先父母去世,也不知費了多少心血,延聘過多少有名的武師,均無甚過人本領。只申武師一人,內外功俱是上乘,為眾公認,我再三要拜他的門,是他執意不肯,只答應做半師半友。承他不棄,盡心傳授,最近三年工夫,略得了他一點傳授。他卻說我再加精習,雖不算蓋世無敵,也可在江湖上數一數二,我因好交友,平時頗有成名英雄見訪,差不多對申武師均極敬重。來人有時和我動手也未敗過,平素頗為自負,今日一見老師本領,我竟差得不可以道裡計,才知平日狂謬,有如井底之蛙。天幸得遇老師,務乞俯念微誠,收歸門下,感恩不盡。」 說罷,又要拜了下去,只是身子被尤璜按住,不能轉動。恐他不收,還待哀懇。 尤璜已笑答道:「羅兄,你錯了。你門下多少位武師,雖無甚出奇本領,倒並非江湖誤人騙人的打手。即以申武師而論,因看出你秉賦非常,天生神力,自忖不配,留待有緣。雖為生計,受你供養,卻執意不肯以師位自尊,這正是他老練高明之處。此次我來訪你,原有所為。若見我一點尋常武家本領,便要拜師父從學,豈不辜負了你的美質?天下異人正多。你如打算以土豪終老,就你眼前所學,已足縱橫一鄉,只要眼底漂亮,也輕易無有人來尋你。若是想求深造,出外尋師,似我這一類的人,正不知有多少,你也就不勝其拜了。」 羅鷺聞言,便將以前心事說了又說:「起初只因芷仙是父母聘定,又是童時愛侶,才貌、德行無一不佳,自己又沒三兄四弟,所以才打算完姻、生子之後,再打主意。不想發生這種天外飛來的奇禍,這多日工夫,多半已化為異物,再論娶妻,漫說萬難比上芷仙,縱有合適的,也對不住死者。再費一半年工夫,好歹尋出一個準確下落。萬一生還,自無話說,否則,惟有作棄家入山之想了。 尤璜道:「日前尊夫人失蹤,照當時情形而論,定是妖人攝去無疑。如不在中途遇救,生還一節,總是無望,即使可能,也非左近數百里以內便能尋覓。實不相瞞,我也是書香後裔,只因自幼愛慕武藝和劍仙俠客一流人物,數年前在成都市上遇見終南山伏龍觀的鐵面真人呂磊,將我收歸門下,帶到岷山靈飛寺大師兄何意那裡,學藝三年。真人家法素嚴,初人門的弟子先學會了武功,便須出外濟世行道,等到積有功行,德性堅定,才更換道服,傳授劍術,正式收為弟于。起初只算掛名。 「我生母原是側室,因不容於嫡母,留在重慶鄉下料理田業,我父母卻在我褪褓之中,奉了祖父母,帶了家眷,往山西做官,一去多年,從無音信。後我長大,家中田業已逐漸被族人吞沒淨盡,只剩幾畝薄田,與我生母將就度日。我讀書和出外的川資,全是受一個好友資助。及至我在岷山將武藝學成以後,原打算回家奉母,就便給川東客人保鏢,便中作些義舉,到家不久,我生母便因老病身死。 我那好友,又遠遊未歸。人情澆薄,好容易變賣了薄產,辦了喪事,出門給人保了兩次鏢,先還順手,未免自大了些。去年在沙市保一趟貴重藥材,路遇獨霸川東的俠盜李鎮山,同一個會劍術的盜夥將鏢劫了去,幾乎送命。他成心臊我臉皮,將我打敗,挖苦了幾句,只向同行客人要了十兩銀子買路錢,便將藥材發還。我傷好後忙去岷山,尋我師兄何意給我報仇,偏偏師兄雲遊未歸,一則師父行蹤無定,二是我也有許多不是之處,不敢往終南求助。只好等師兄回山,再作計較。由此,我便倒了旗號,川東立不住腳,只得來在成都,設法謀生。 「有一天,在望江樓吃茶,無意中聽一老年茶客說起我多年尋訪沒有信息的先父,我便朝他打聽。才知先父原在山西做州縣,到省不久,便被陝西中丞相調去。全家染疫,病故在米脂縣任上,已將近二十年了。他和先父是先後任,所以知道詳細。我行完了父執之禮,便求他指點了葬處,打算前去運靈歸葬,他雖是個退休官員,並無積蓄,年老家貧,僅足自活,承他指示,已是出於望外,怎能累他?偏我錢又用盡,此去數千里,要運回五六口棺木,沒有多的錢怎成?家師教規,又決不准門下弟子偷盜。久聞你有仗義疏財之名,原想奉求,又因所需太巨,無故受人大德,于心難安,正在委決不定。 「第二日行經碧筠庵外,遇見一個背紅葫蘆的道士。我一見他行動,即知決非常人,便跟了下去,走到江邊無人之處,再三求他留步,上前拜見,說起來歷,他果是家師的好友、峨眉派有名劍仙醉道人。他也主張我來尋你,並說曾在路上見你兩次,頗稱讚你的資質,就嫌你膏梁之氣尚重一點。又說你目前面帶晦色,主家中人口有非常之變。我和他談了一番,承他指教了一番,徑來投你,我總嫌無功不能受祿,因醉仙師說你目前家人有難,我以為你得罪了人,家中要遭盜劫,所以也不同你出門,專心代你留意防守,卻久無動靜,不禁心急。 那日問起館童,才知你家中並無親屬,新辦婚事尚未過門,正疑要應在新人身上,當日便出了事。明知為妖物攝走,不易生還。一則我新來不久,人微言輕;二則你和新人親上結親,又是小時愛侶,勸你必然不聽,只得隨眾敷衍。近日我見你對我注意,今日又特地約我出城,知要盤間我的蹤跡,才引你到此說明經過。依我之見,凡事自有天定,不如免抑悲懷,徐圖報仇之計。座上諸人,均不足為你之師,莫要自誤,才是正理。」 羅鷺忙道:「尤兄運靈安葬,自有小弟一力承當。」 尤璜聞言,連忙下拜稱謝。羅鷺謙遜了幾句,也不再說別的,便即一同回城。 羅鷺到家,獨自關上門,想了好半天,忽然半夜去叩尤璜的門,決計棄家出遊。先隨著尤璜去運先靈,便中尋訪芷仙下落。等到尤璜先靈歸葬以後,再請尤璜引進到鐵面真人門下。尤璜知道羅鷺資質還要勝過自己,師父見了必然心喜,拼著擔些不是,一口答應,互商了一陣遣散門客之法。羅鷺在暗中命人給兩位武師家中各置了些田產,餘人除了那負氣不辭而別的,也都各有厚贈。因想路上多做義舉,將現銀都暗交尤璜,去往市上換了金條,依著羅鷺,原想將家財散盡再走。尤璜卻主張異日陸續充作善舉,可以取用不盡;當時散盡,白便宜了許多不急的親友,真正窮人卻少實惠。 一切就緒,又尋訪了些日,芷仙仍是音無音信,羅鷺才死了心,將家事囑託友仁和老管家鄭誠。正值兩武師約到後園比武,到時由羅鷺說明實情,申武師見多識廣,在江湖上久聞鐵面真的大名,尤璜是他弟子,哪裡還肯動手。當下羅鷺又將在鄭誠手裡要來的金銀,分贈給兩位武師,以報傳授之德。然後一同跳出後園,彼此都依依不捨地分別上路。 有錢自易辦事,沒有數月工夫,已將尤璜先靈運回重慶鄉下安葬。羅、黃二人先往岷山靈飛觀去尋何意,打聽鐵面真人可在終南。正值何意由終南歸來,見面交給尤璜一封鐵面真人的遺書。尤璜拜觀之後,不禁痛哭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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