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一〇三回 蘆荻藏奸百丈寒光清邪火 湖山如畫一聲鐵笛起遙波(8)


  南綺剛要動手,紀異已將妖巫元神斬斷,裘元的兩道劍光也跟著飛將下去。三人合力,連行法帶飛劍一陣亂絞,晃眼便已消滅,殘煙四散。

  三人隨同飛下一看,只見妖婦和男妖徒剛往地底逃遁,猛覺地堅如鐵,不能再下,上面劍光又往下一壓,自知無幸,不禁疾喊:「仙姑饒命!」

  同時施展妖法,奮力抵禦。哪知這次南綺因見适才指影分屍妖法陰毒,看出這類邪教平日不知如何凶毒,改了初念,決計不再寬容,飛劍威力大增,遠不似前。而且靈姑見南綺下手遲緩,本就不以為然,及見妖婦等地遁欲逃,蘆中又有妖人飛起,既恐縱惡逃走,又防蘆中還藏伏著有力妖黨,多生枝節。見妖黨已為劍光所傷,妖婦還在地穴中奮力掙扎,想起适才可惡,不禁怒起,竟將五丁神斧取出,分開劍光往上一指。只見一片帶有五彩芒角的大半輪紅光掃向穴中,黑煙立即分散,兩聲慘號過去,男女二妖人同時死於非命。

  南綺、紀異、裘元三人也都飛下。南綺說:「上面還有兩具死屍,也是他們黨羽,待我上去行法移運下來,與妖婦一起掩埋地底,消滅痕跡,以免貽累鄉民吧。」

  靈姑道:「我帶有銷骨散,將他們化去不省事麼?」

  南綺道:「我總覺得他們伎倆有限,害人無多,罪不如此之甚。埋得深些,使人無從發掘,再加一點禁制,也就穩妥了,好在也費不了多大的事。」

  靈姑道:「南姊未在江湖上走動,哪知他們的惡跡呢?我適見他們所用妖法俱極陰毒,照我判斷,恐比以前隨侍家父所見的邪惡之徒還凶得多。休說消滅他們死屍,便使他們形神俱滅,將魂魄一齊誅戮,連墮入畜生道中俱都無望,也不冤枉,何值為他們費事作什?」

  南綺見靈姑恨極這夥邪教中惡人,知她所說不是虛語。笑道:「靈姊既然如此疾惡,我省點事也好。」

  說罷,正要取出丹藥先將下面男女三屍化去,忽聽崖上有人低聲急喊:「王三姑快來,大仙婆她老人家不好了。」

  紀異聞言,知是妖婦黨羽,大喝一聲,首先飛上堤去,裘元也跟蹤飛上一看。那人是個半老鄉農,跪在地上,面上滿帶驚疑之色。紀異方喝:「你可是妖婦黨羽麼?」

  裘元業已看出那人是個本分鄉民,忙把紀異止住,含笑問道:「你且起來,有什事,無須害怕,和我們實說,保你無妨。」

  那鄉民因在家中出了大亂子,倉皇奔來,又見樹火新滅,地橫三屍,越發害怕。因害怕王寡婦的威力,以為人必在湖灘底下,上下相隔又高,沒有看清,以為來人均是妖黨。戰戰兢兢剛把上面那句話說完,耳聽一聲呼叱,跟著電光連閃,飛上兩人。心疑惹禍,嚇得慌不迭跪倒在地,也沒聽出紀異問話,只急喊:「法官饒命!」

  嗣見裘元詞色溫和,又命起立,心才稍定,顫聲答道:「法官,這不是我的事,與我老婆、媳婦也沒相干,是太仙婆自己忽然升仙去了。」

  裘元見這鄉民語無倫次,知他誤以為自己是妖婦同黨所致,笑道:「我們不是法官,你說的那王三寡婦和幾個同黨惡人,都被我們殺死了。有話起來說,我知你是善良百姓,只管放心好了。」

  那鄉民聞言,半信半疑,站起來打量了二人兩眼,戰戰兢兢說道:「法官老爺的話是真的麼?」

  紀異喝道:「哪個騙你?這柳樹底下兩具死屍,便是他們的黨羽。你是本地人,總該認得妖婦和兩妖黨。因怕連累你們鄉民,連屍首都被我們用藥消化了,只留下一灘黃水在湖邊蘆灘上,不信你自己看去。」

  說時,靈姑、南綺已事完飛上,彈了些藥在兩屍上,立起一片青煙,晃眼便已化盡。南綺又伸手一指,地皮便翻轉了丈許方圓一片地,更不再有痕跡。鄉民先聽裘、紀二人之言,還在半信半疑。及至眼見如此靈跡,方始深信。驚喜交集,重又跪倒直喊:「神仙菩薩,果是真的,快請救我全家性命吧。」

  南綺問道:「適在下面我用法寶查看,妖婦已無餘黨存留,你們大害已去,還怕什麼?真有為難的事,只管起來開口,我們必定幫你,無須如此。」

  鄉民見眾人說話神情俱都和善,神通又大,與妖巫師徒作威作福之狀大不相同,好生歡喜,感激零涕,站起來說道:「小人名叫江進元。兒子小福,在外與人種田。家中只我夫妻、兒媳、孫女四人,種著幾畝菜圃將就度日。這一帶是湖邊最荒僻的地方,隔壁還有一家姓王的,也種菜,兼帶上市賣魚,共只兩所人家。自從前些日排上人與王三仙娘鬥法,工家吃了大虧,便料到王家不肯甘休。這兩日怪事很多:對面君山半夜裡常有人看見神火,大月亮底下會有雷響。昨日清晨,有一隻白木船路過君山,客人上去遊玩,剛到山下,也是有一客人不好,嫌埠頭船大多,想往舊埠頭上岸,無緣無故船會翻掉。

  最奇怪的是,人貨東西全都被浪湧到岸上,一件沒丟。聽上來的人說,剛落水時,天旋地轉,連那有水性的船夫都似全身綁緊,毫不由己。大家眼看淹死,正在心裡求神保佑,忽然水底起了一片金光雷聲,人立清醒。會游水的自然可以睜眼劃動,那不會游水的也似下面有什麼東西托住,升出水來。緊跟著一個大浪頭,連人和沉水的貨物家俱、打翻了的破船,一齊湧到岸上。船上都是大財商,到了湖神觀,正和道士商量演戲做法事酬神,不知怎的,說不幾句,全都住口,不敢作聲。借著道士一辭謝,立即改口,匆匆忙忙雇了別的船,連夜開走。像這樣死裡逃生,不做法事謝神的,從來未見,走得又那等快法,他們又不是小氣客人,都覺得奇怪。

  「昨日謠言越來越多,都說王家已把他本門老祖師羅大仙姑請下山,要施法力倒轉君山,截斷江流,永不許木排在江湖上行走。我們都知道羅仙婆神通廣大,自從人山修仙道,業已多年沒出世了。說起來木排上那位老法師法力雖高,名望也大,只是人比他們正派,真要鬥起法來,決不是羅仙婆的對手。這多年來,兩家井水不犯河水,這次想是王家大惡,排上人們受欺不過,才將老法師請了出來。王家原是羅仙婆的徒弟、乾女兒,前些日子吃了虧,早有人說她要請羅仙婆出山。人們都知老法師幾十年好名譽,決不肯不應過節,做那縮退丟人的事。並且料定王家要報仇帶找後場,地點必在原處。仍是大白日裡。

  「正想等看熱鬧,誰知昨日黃昏,先是羅仙婆兩個徒弟來到這裡,叫我兩家各讓一間靜室,與她作法壇之用。並說不許走口,不然要我兩家的性命。我們知道這類法術最是兇惡。對手一面雖然勢力小些,但是人好。便他手下徒弟當排師的也極本分,不遇人尋事,一點看不出來。說話舉動個個和善,還專一幫人的忙,治病舍錢。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他們。再者,誰家沒有一個親的厚的?

  羅仙婆的本領和辣手不是不曉得,仇已結定,能不設法找人麼?並且自從兩家上次鬥法起,王家這頭的人到處張揚要報仇,氣勢洶洶,說得天花亂墜,神氣也大驕狂些。排上一頭的人卻沒事一般,有人對他們說,只是笑笑;再不就說聽天由命,到時再看,反正不能把排上人一齊殺死。神氣卻極安詳。自然雙方迥乎不同,如沒有一點靠頭,怎會這樣?我們自然不願意王家這頭占上風,可是法壇設在我家,她勝了,我們不過糟蹋點零碎東西;她如敗了,就許連房子帶人全跟她受了大害。不依她又不敢。心中發愁得了不得。正主只是勢派大,看著凶相,還不怎顯欺人。那幾個徒弟都是滿臉兇橫,要這樣,要那樣,稍慢一點便遭打罵,賠了東西還要受氣。

  「今早起來,便說對頭兩天之內必來,硬把這條路隔斷,兩頭不許人過。堤上下都設了埋伏,連我們兩家本是借房子東西與她的主人,都得由岸後小路上繞走。她說的話就是閻王令,你出入多不方便,她也不管。到了午後,王仙娘帶了兩名法官先去堤下,堤上由兩個徒弟法官把守。羅仙婆卻在我家設壇,把門關上,房裡擺下香壇,門上貼上神符,門口點著一盞燈。又叫我媳婦拿著她給的一道符和一個小銅鈴,吩咐不間早晚,如有生人到來,或是看見什麼奇事,先搖那鈴,屋裡自有法寶出來,跟著再把符往燈上一點,自然無事,還許事完賞我媳婦二兩銀子。她自己同一小女孩在房中打坐,餘人早有仙娘吩咐,全坐在屋裡,他們人不回來,一步不許走動。王家借房與她徒弟住,只不許出外,還稍好點。

  我全家寸步難移。不知她鬧什鬼,心裡又急又怕,由中午苦挨到這時。正打算明朝向她求說,情願把房子借讓給她,許我全家往親戚家住兩天,等她事完再回來,省得終日提心吊膽,忽聽羅仙婆房裡一聲慘號。一會,便見我兒媳婦嚇得連滾帶爬,渾身亂抖跑來,說是房門未開,仙婆在裡面怪吼一聲,人便跌死地上,滿臉是血,身子燒成焦炭一般。我媳婦忙搖鈴燒符,也沒動靜。小女孩未見,不知在房裡沒有,只喚了兩聲,也未答應,許是一同死掉。我和老伴去看,果然死得甚慘。

  「這事奇怪,分明受了對頭暗算。雖然房門未開,他們是會神法的人,不會疑心我家暗算,無奈他們脾氣都暴。仙婆那麼大法力,無緣無故怎會死掉?我兒媳婦偏又替她掌著神燈,就許怪我兒媳化符太遲,或是偷懶粗心,被她仇人暗中趕來害死。事到頭上,怕也無用,只得奎著膽子,趕來送信,出門便見樹下死了兩個法官,我們人在房裡也不知道。先前樹上起火,料她對頭已來,許正在堤下鬥法。剛探頭一喊,二位法官老爺便飛上來了。」

  靈姑笑道:「這不算什麼,你不必害怕,只要我們過去一看,事便完了。」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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