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一〇三回 蘆荻藏奸百丈寒光清邪火 湖山如畫一聲鐵笛起遙波(6)


  紀異念頭一轉,口喝聲:「我看你到底有什麼鬼門鬼道!」

  同時往側一閃,舉腳便踢。雙方正在此時一同發動,紀異動作又是絕快,恰巧將那掌風避過。

  紀異從小便得乃祖傳授,又是生具異稟,雖然年輕剛直,卻極機智靈敏。雖對兩妖人輕視,沒有防備,不曾放在眼裡,卻防到看盤之中設有邪法。一面用腳去踢,一面早將先前準備的飛劍和防身法寶暗中取出,以作萬一之備。剛剛轉身縱向堤邊,猛聽到身側一股強勁的風聲。猛瞥見是那漢子惡狠狠揚掌打來,還沒想到那是邪術,只當是乃祖平日所說的內家劈空掌法。紀異因見裘元已在大聲發作,便沒回身,仍想踢去香盤再說。頭剛掉轉,猛瞥見适才掌風過處,前側地下有五溜黃色光影一閃,地上雜草立即焦枯了一片,這才覺出妖人出手陰毒。怒火中燒,一腳踢向前去,岸邊備盤法物立被踢散飛墜,撒落堤下,踢時為防萬一,劍光也同時發出。哪知這類下乘邪法非經人手施為,不能發生功效,竟無動靜。

  紀異耳聽裘元喝罵之聲,回頭一看,二妖人目定口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裘元正在戟指數說,心中奇怪。過去一看,原來妖人見一陰掌打空,同時又瞥見香盤被紀異一腳踢落岸下,益發怒火中燒,咬牙切齒。那先藏樹腹為首一個大喝一聲,正待施展他那獨門五鬼釘猛下毒手,旁立裘元看出對方空掌有異,口喝:「么魔鼠輩,敢以暗箭傷人!」

  也要代紀異還手,給他一個厲害。不料兩妖人一個手掐五鬼訣,一個手正揚起,話未說完,口還開著,俱似忽然失了知覺,目定口呆,立在當地。裘元本沒把二妖人看在眼裡,見狀越知伎倆有限,無什能為。又見那神氣活似城隍廟中泥塑小鬼,看著好笑,氣便消去一半。剛在喝問:「何故作這醜態?」

  紀異忽然轉身,見狀想起适才可惡情景,以為被裘元法力制住,忍不住怒火,大罵:「無知妖賊,你們先前的威風哪裡去了?」

  隨說,照準發陰掌的迎面就是一掌。紀異生具神力,鐵骨銅筋,常人如何擋得住,偏又吃法術禁住,不能閃躲,一下打了個結實。當時連左頰骨帶半邊牙齒全部碎裂痛暈,閉氣而死。卻沒出聲,仍還瞪著一雙凶睛,呆立未動。紀異見一掌打了個滿臉開花,鮮血四流,反手又照為首的面上照樣來了一掌。這一下更重,竟將嘴臉打成歪斜,皮破血流自不必說。紀異不知二妖人俱已暈死,戟指罵道:「我見你們先前又凶又惡,似要吃人神氣,以為多厲害呢,原來這等膿包,直像爛泥小鬼,一下就打碎了。早知如此廢物,我還不打你們呢。裘哥哥,你把禁法解了,問問他們在此鬧得什鬼,為何這樣蠻橫?要是沒怎害人,就饒了他們吧。」

  裘元還未及答話,猛覺樹腹中火光一晃,跟著全樹皆燃。二人始終沒當是一回事,因見兩邪黨那樣呆立,樹內無故發火,以為對方作法自斃,見火太大,兩妖黨滿面鮮血立在樹側,認為這類小鬼雖然可惡,罪不至死。裘元心更仁慈,還恐將其燒斃,喚了兩聲未應,又想將人帶走。剛一舉步,身後身側四面火起,緊跟著轟的一聲,由樹梢上飛起一個大火球,升高約有三丈,突地爆散開來,化為畝許大一片火傘,往裘元、紀異二人頭上罩來。當時立成了一座小火山,火中更雜有無數三寸長的碧色火釘,密如飛蝗,上下環射過來。裘元驟出不意,吃了一驚,一縱遁光,首先飛出火外。

  紀異先本有了戒備,因對頭被定住,沒有用上,當時只顧打那二妖黨,也未及收去,一見上下四面相繼火發,忙即施為。知道二妖黨已受禁制,暗中必還有敵人伏伺鬧鬼。一面禦火防身,一面冒火搶向樹後一看,那麼猛烈的火勢,樹在烈火包圍之下,下面樹身仍是好好的。紀異想起二妖党曾有一個藏在樹腹以內,仿佛還有燭光,細一注視,果見樹腹當中也有一大盤水,水中虛插著一支大自蠟燭,燭長不過尺許,燭焰竟高達三尺以上,焰頭粗達尺許。一個赤身女童盤膝坐在其上,一手掐訣指著上面,一手持著一根碧色小釘。一見人來,把持釘的手往外一揚,立有一片釘形碧焰,夾著大片烈火迎面飛來。

  紀異初往青城時,無名釣叟愛他天性純厚,資稟過人,恐其年幼在外吃虧,傳了不少防身法術和一件防身法寶,這類江湖上的邪法自難侵害,見狀大怒,正待下手,裘元已身劍合一,由火外飛回,見了焰中人形,大喝:「妖孽膽敢作怪!」

  說著一道劍光朝那燭焰上盤坐的赤身女童飛去。這原是妖人邪法,乃邪教女徒的元神,只知奉命行事,照本畫符,別無伎倆。一見烈火碧焰無功,敵人又來了幫手,比先前一人還要厲害,身上滿是青光環繞,便知不妙。但身受乃師邪法驅使,無法逃遁,急得在火焰上頭跪倒,叩頭不止。裘元畢竟心細仁慈,劍光正要落下去,一眼瞥見那女童相貌秀美,長只尺許,滿面惶恐叩頭乞哀之狀,不禁心軟,忙把劍光往下一沉,朝燭上燒去。本意斷燭以後,破了禁法,再向女童逼問是人是怪。不料無心中破了妖人禁制,燭才斬斷,一溜煙光一閃,火勢立消,女童也便遁去無蹤。再往樹前一看,二妖党已然被人解了邪法,倒地身死。

  紀異覺著事情奇怪,暗中尚有敵人,靈姑、南綺也未見到,好生不解。方欲向裘元詢問,忽見湖堤下面似有劍光閃動,隨聽裘元道:「南姊她們正和妖婦打呢,我們快看看去。」

  說罷,一縱遁光,先自飛去。紀異這才知妖婦藏在湖岸下面,連忙趕往岸邊,往右下方一看,蘆灘上面一個身穿素服的中年妖婦,同了兩個男同黨,已被靈姑、南綺劍光圍住,裘元也剛飛到。那地方乃是大片水葦,只靠堤一面略有一片淺灘,另有幾塊大小不等的石頭露出水面。因靠來路,人被蘆葦擋住,不易看到。妖婦和兩同黨通身雖有煙霧環繞,卻抵不住飛劍威力,似已勢窮力竭,狼狽不堪。只因靈姑還在喝問,迫令回答,未下絕情;否則劍光一繞,定必了帳無疑。暗笑:「這等鬼畫符,還沒有玉花姊妹的本領,也敢大白日裡作怪害人。」

  紀異正隨著裘元跟蹤飛下,忽見蘆葦深處葦梢無風自動,心疑有甚妖党藏在裡面。剛才往下飛去,還未降落,猛瞥見靠近妖婦一面的蘆葦叢中飛起一股黑煙,煙中裹著一個身材矮胖的人影,雙手好似捧有一個包袱,箭也似疾地往堤上射來。紀異並不知下面變生倉猝,妖婦和兩妖黨也在此時乘隙遁走。而那煙中妖人因紀異起身較緩,只見裘元一人劍光飛落,以為上面仇敵只此一個;又見男女同黨已被敵人飛劍困住,危機一瞬,不容再延。驚惶匆迫中既顧自己,又顧三個徒弟,未暇仔細觀察,一面忙施邪法,使愛徒突然遁走;一面自己也乘敵人分神不暇旁顧之際,冷不防帶了法物遁走。主意原想得好,無如惡貫已盈,冤家路窄。

  他這裡行法時,紀異剛到,正在堤上張望,略停了停,等他由蘆葦叢中飛起,紀異恰也飛到。這一來,雙方正好對面迎頭,勢又都猛,萬難閃避,對方恰又未撤防身法寶,連想下手一拼都辦不到。如是常人行徑,紀異也還未必下殺手,一見是個滿身黑氣,似人非人的影子,如何能容。就著去勢,運用飛劍迎上,劍光一繞,連煙帶人全被絞斷分裂。那妖人也頗有些法力,雖被劍光絞斷,仍想分頭逃竄。哪知南綺已早瞥見,忙舍了下面,飛身追來,揚手便是一團雷火。緊跟著裘元相繼飛來,三人合力,四道劍光一陣亂絞,加上雷火包圍,只聽幾聲吱吱慘號過去,一齊化為烏有。因靈姑還在下面搜索妖婦和二同黨蹤跡,三人又同飛下,南綺早施法力,將那葦塘封禁,一面搜索,互詢經過。

  原來靈姑、南綺見前面,紀異與人爭執,裘元才起身趕去,便看出與紀異爭執的是邪教中人。正要趕過去,忽見下面葦林外面坐石臨水梳洗的妖婦與同黨比了比手勢,跟著便朝上面掐訣念咒,行使妖法。知那兩人必是妖婦徒黨,無什能為,裘、紀二人俱有防身法寶和飛劍,無足為慮,主要的仍是下面妖婦。但是這類江湖的邪法門道甚多,也頗厲害,又不知底細,事前沒有防備,若吃她冷不防驟然暗算,也要吃虧。側顧前面樹下,二妖党正向裘、紀二人大聲喝罵,似乎要下手神氣。恐裘、紀二人輕敵疏忽,驟為所乘,南綺先發制人,遙用禁法將二妖党先行定住,再與靈姑隱了身形一同飛下,相機行事。

  南綺閱世未久,猶有童心,見妖婦披髮赤足,好些做作,以為區區邪教未技,不值一擊,初意還想取笑。哪知妖婦乃排教中能手,所約幫手又是她的師父,更是該教中有數人物。又以日前對頭是個有名強敵,並有兩個極厲害的外教能手相助,處處都加小心,只在湖堤隱僻無人之處鬧鬼,以備木排過時突起發難,乘機可以報仇,稍見不妙,立即遁走。妖婦埋伏以前,乃師又曾叮囑:仇人雖是個中老手,只要下手縝密神速,報仇仍是有望。最可慮的是那日駕著小舟突然隱現、雷擊妖婦母子的那兩個少年。所以佈置得十分周密,惟恐仇人老練,戒備太嚴,一擊不中,特把埋伏分作上中下三起:令一有力徒黨在堤上柳樹窟內主持法壇神火;另一徒黨在堤岸上設下香爐和應用法物;妖婦伏在蘆林外面水濱磐石之上,卻把總壇設在蘆葦深處,再在四外行法設禁,使外人一踏禁圈,立可警覺到。

  到時先由堤上二徒發動,分了敵人心神,乘著雙方鬥法之際,由妖婦及其師父同時猛下毒手。這樣一層套一層的埋伏,敵人便有了戒備,也必難於應付,設計甚是陰毒。先前二妖党和裘、紀二人爭論,妖婦師徒只當是過路村童,沒有在意。及至法物香盤被人踢散飛落堤下,聽出二妖黨正要下手,忽然沒了聲息,便知上面來了敵人。妖婦師徒所用,多半俱是尋常之物,加上一些符咒,如無法術施為,便不生效。當時覺著形勢不妙,正要飛上,又猛覺出所設禁制有了反應,極似來了敵人,但又不見人影,知道來者不善。妖婦警覺更早,已然發動了妖火,便不再離開,一面觀察來敵,一面催動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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