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九十九回 情殷舊友鞏霜鬟婉語進良箴 巧遇真人張錦雯荒山聞異事(5)


  二女到了水雲村,見著張錦雯一問,才知日裡剛由船上隱形飛起,小船上兩少年似已覺察,忽然連舟帶人一齊隱去,撲了個空。心想小舟不會遠去,便把泛舟附近一片水面下了禁制一試,也無回音,也未現形。便覺出對方不是易與,益發留意。正在這時,恰有幾隻商船由側駛來。張錦雯因在那一片水面下有禁制,知道船行至此,必遇阻滯。張錦雯素來行事謹慎,恐啟舟人駭異,剛把禁法一撤,待放來船通過,猛覺微風颯然,由前面吹過。循聲一注視,日光之下,瞥見兩線光華在左側閃了一閃,帶著極微細的破空之聲,已朝西南方天空中飛去,知道對方已然乘隙飛遁,忙即跟蹤追趕。滿擬對方飛行決不如自己迅速,況且又是隱形追趕,未被覺察,多半可以追上。哪知料錯,不特對方飛行甚速,並似知道身後有人急追,到了上空人目難及之處,遁光忽加長大,格外明顯。始而一味朝前急飛,等到追近,倏地隱去。

  張錦雯略一停頓尋視之間,忽又轉向側面現出。似這樣時隱時現,追了一陣,漸漸由西轉向東南,在空中轉了個大圓圈,又繞回來。張錦雯這才覺出對方安心作弄,起初遁走,並未被自己法力禁住,乃是因那操舟小孩無法走脫,恐被尋到,盤問出他們的來歷蹤跡,特意行此調虎離山之計,將人調開,好放小舟遁走。照此情形,對方不特機智靈敏,法力也非庸手。只不知他們既非妖邪一流,自己三人蹤跡已被窺破,何以如此隱秘回避,不肯相見?

  張錦雯越想越覺藏有深機,立意要把他們追上。又想:「适才自己在大船上飛起時身形已隱,竟會被他們警覺。後來追臨一近,遁光必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會又行現出,引自己去追。所用飛劍雖是仙府奇珍,如論功力,並還未到上乘境地。對於身後自己相隔遠近,偏會看得那麼准。出沒閃避,更是又靈又快,直使人無從捉摸。師門隱身法最是神妙,除正教中幾位首要的長老前輩外,尋常外人便是近了身也未必能夠覺察。何況自己因見對方好猾,志在必得,到了後來,連破空之聲均行收斂。他卻仍能夠警覺,只一追近,相隔二三十丈以外,便被發覺,分明身邊帶有異寶,不然哪有如此准法?再照前追,必追不上。未將來歷問明,雙方對面交手為敵以前,不便冒失施展法術法寶。與其這等啞追,莫如索性現身,間明來歷,何故如此行徑?再如不應,便施展法力試探便了。」

  張錦雯念頭一轉,查看所追之處,已然繞回洞庭湖附近,湘江和傍江諸山均在腳下。時已人暮,默算途程,從君山西追,到了巫峽荊門一帶,再繞圓圈,到夏口之東數百里,又漸漸回繞,始終環著洞庭、湘江一帶,已繞了兩個多大圈子,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便把身形現出,邊追邊喝道:「前行二位道友,請暫停雲路,貧道是武當門下張錦雯,有話請教。」

  語聲才住,前面遁光果然慢了下來。張錦雯心中一喜,方欲追將過去,細謁來歷姓名,內中一個貌若雷公,瘦小奇醜的少年,忽然現身回顧,朝張錦雯把醜臉一板,哈哈笑道:「你們是你們,我們是我們,各幹各事,又不與你們沾親帶故,有什話說?我還告訴你,誰有本事,誰殺這夥妖孽,建這一樁功德,少要管人閒事。我們並沒有礙著你們。先前因為這天空是公的,誰都能走,我們愛在空中往返飛翔,自然不能阻攔別人。只要不惹我弟兄,便沒有事。所以你追了一大陣,沒有理睬。現既明說了出來,可見和日裡禁制湖水一樣,立意要和我們作對。你要放明白些,我弟兄二人一再相讓,並非怕你。再不知趣,苦苦糾纏,惹我性起,管你是誰門下,也只好不客氣了。」

  說時遁光只緩得一緩,依舊邊說邊飛,並未停止,只雙方隔得近些。同行另一少年似恐張錦雯難堪,不住低聲勸阻。醜少年不聽,仍是大聲數說,說完方住。

  張錦雯乃武當七女中第一人,是半邊老尼的嫡傳弟子,素來沉穩練達。追了半日,已早看出對方決非左道旁門之士,這才現身追問。及聽對方說話稚氣甚重,再一臨近觀察,分明是兩個未成年的幼童。醜的一個身材瘦小,更和十多歲頑童一樣,偏有這等功力。年長的一個根器雖佳,造詣好似還不如這醜的。暗想:「近來各正派門下並未聽說有這兩個少年高弟。再者,師門均有交往,素無嫌怨,並多有淵源,如為誅邪消災而來,理應同仇敵愾,互相協助才是,如何回避不肯相見?才一開口詢問,又是這等聲色,拒人於千里之外?細詳語氣,又似知道自己來歷,故意如此。如說少年心大貪功,想要獨力完此大功大德,不願外人參與,不特這兩人的法力對付那麼多的厲害妖人未必濟事,就算有此本領,以前二人形跡甚是縝密,連眼前有限兩個妖人尚且惟恐被其覺察,如何在事情毫無把握之際,卻疾聲厲色先得罪人?又似於理不合。」

  心中好生奇怪。因對方口出不遜,欲乘機詰問,也和他不客氣,反唇相向。

  醜少年忽又笑道:「雖然妖法厲害,我們也只為朋友盡心。要憑你們這幾個姊妹,也是一樣不能成功,徒惹嘔氣。依我相勸,趁早回去,免生煩惱,徒勞心力。那操舟小孩是個凡人,什麼也不知道。我弟兄二人憐他年少孝親,借著租船為由,稍為周濟,你們尋他無益。話已說明,以後最好各不相擾。信不信由你,我二人要失陪了。」

  張錦雯方喝:「且慢!」

  醜少年說到末句,手向胸前微微一按,立有一片明霞飛來。張錦雯驟出不意,疑有暗算,忙用飛劍防身抵禦,不料竟是虛的。那明霞光極強烈,只在面前閃得一閃,便即消失,其疾如電,神速異常,連劍光均未及接觸。同時兩少年也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張錦雯素性雖是和平,見對方如此無禮輕視,也生了氣。忙施法力,滿空搜索禁制時,哪有半點蹤影。沒奈何,只得沿著湘江回飛。因見湘江流域土地肥沃,人煙稠密,山野之間也有不少村落,恐驚俗眼,仍把身形隱起。劍光迅速,眼看飛離洞庭只百余裡,明月已上東山,夭字澄潔,清輝廣被,夜景幽絕,正在暗贊三湘雲夢山水之勝,遙望左方一座高山危崖上有三人對月聚談。先當是附近山民登山賞月,沒什在意,已由側面遠遠飛過。因覺內中一個少婦衣飾華美,不似山中婦女,偶一回眸注視,又看出那危崖高踞山陰深處,不特附近無什人家,形勢又極險峻。如照常人來說,便即能夠攀升,也非當晚所能上下。附近更無投宿之處,又是童山,除可眺遠之外,別無可取。

  張錦雯越看越覺可疑,輕輕飛近前去細看,共是兩男一女。女的這時剛剛立起,正在指劃形勢和兩同伴商議,年約花信,頗有幾分姿色,言動風騷,眉目之間隱含蕩意。只是一足微跛,好似以前受過重傷。兩男同伴俱是道裝少年,相貌陰險,目光閃爍,一臉邪氣。一望而知是三個左道中的能手,似在互商一件緊要事情。本來爭論頗急,當張錦雯快要飛近崖側時,妖婦把手一揮,忽止住同伴,不令開口,一同向外注目傾聽。

  張錦雯雖連破空之聲掩去,飛得又輕又緩,由側面繞來,終恐對方邪法高強,被其警覺,忙運玄功,將師傳金牛劍和防身禦敵之寶準備停當,以防妖人深淺難知,自己勢孤,萬一變生倉猝,好作應付。只見男女三妖人並未覺察有人掩來,只朝自己适才去路凝眺諦聽。隔一會,內一黃衣妖道忽由懷中取出一面銅鏡,向上一鬆手,立化一團明如皎月的寒光,懸在三人面前。略為注視,口中說道:「三姊,你看哪有人影,就有人,也早飛過去了。」

  妖婦道:「你怎如此看法?适才明明有人在我們面前隱身飛過,如是無心經此,應該遠去才對,如何剛飛過去便沒了聲息?這一帶人煙稠密,便君山也非正經修道人隱居之所。這人飛行如此神速,功力必非尋常,忽在前面降落,必有原因。我想竹山教那夥蠢牛遷延日久,許把對頭引來也未可知。壞他的事無妨,我們到時,豈不又多出好些阻力了麼?可惜你這面鏡子只能照五六十裡方圓,不能照見那君山洞庭一帶。為防兩面對頭覺察,不到時間,不便在近處顯露形跡。地勢又是這裡最好,只是美中不足,難於兼顧。萬一被我料中,雖然不怕,到底多費心力。這人如是為了君山之事而來,多半是個勁敵呢。」

  另有一個妖道插口道:「照此說來,不特那人隱身可慮,弄巧我們蹤跡也被看破。也許發現我們三人在此隱聲隱跡,飛將回來窺伺,並不是在前面降落呢。」

  黃衣妖人不服道:「我有這面鏡子,對頭隱身法有什用處?這廝如來窺伺,正好送死,我們早看出來了。」

  黑衣妖人冷笑道:「那不見得吧?自從你在中條山將陽鏡失去,剩了半面,功效已然大差。尋常隱身法,近照自能現形,要遇上高明一點的強敵,就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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