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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明月開樽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蕩槳重探妖窟過君山(4)


  史涵虛正待走近前去,醜少年似已覺察史涵虛在側窺探,把兩隻英芒外映的眼睛微微一翻,轉面說道:「哥哥,那小孩很靈,不會和別的船撞上,我們走吧。」

  說時,美少年已行完了法,向前面凝眺,沒留意近側有人,也未聽出話因,隨口答道:「我恐他娘擔心,送得快了些。他走後,我才想起萬一有人看出,和那日木客一樣,無故賣弄作難,豈不惹厭?好在那廝所說時候也還未到,我們早來,不過因這裡是三湘名勝之地,以前不曾來過,想就便遊玩一會,不忙在這片時,要是心急,也不坐船了。」

  醜少年見他不聽,又湊近前,耳語了幾句,手朝右方一指,二人隨往右邊山麓走去。史涵虛朝兩少年所去之處一看,那地方正是以前妖道守候的舊日停舟廢埠,水神被迫所攻山腳洞穴便在下面水底。

  這時正有一條空漁船沿著後山劃來,船上坐著二偕一道,都是相貌古怪,裝束也不似尋常的僧道。搖船的正是頭一個和妖道相識的丁三毛。到了埠頭前面,相隔十丈,急在水面停了一停。內中一個內服紅衣,外著黃麻僧袍,掀鼻凹睛,闊面廣腮,黑面濃髭的胖僧,忽然嘴皮微動,右手略抬,袖口內立飛出數十縷細如遊絲,長約五六寸碧光,直射水內。兩少年正走過來,老遠望見此事,醜少年好似忿怒,一手方欲揚起,吃美少年一把拉住,同去岸邊柳蔭之下立定,假裝觀湖,卻借老樹掩著身形,窺覷小船上人動作。

  史涵虛才知他倆不是因為自己才走開。再看那兩僧一道,發完碧光以後,向水略為注視,船頭掉轉,往去岳陽的路上開走,漁船頗大,風浪猛,丁三毛一人搖槳,又兼掌舵,一點也不顯得吃力,和先前兩少年所坐小船情景一樣,其速如箭,瞬息之間馳出老遠。兩少年仍立樹下,遙望未動。

  史涵虛謹慎持重,心料雙方縱非一路,也必相識,此來必與湖底神鐘有關。妖道、妖婦現在本觀,應付稍有疏忽,便是亂子。不問雙方是敵是友,均不宜與之接近。適見秋月又背人往樹後潛伏,少時必有所見。兩少年如是妖道對頭,自是佳事;否則,見人發覺他們的詭秘行藏,必生惡念,此時仍以離開為是。且等秋月回報,再作計較。主意打定,便作興闌歸去。

  到了傍晚,秋月偷偷回觀,回到密室之內,師徒二人借考問功課為由,各以隱語對談。

  原來秋月偶遇丁氏父子,得知今早後山又來了一個不相識的妖道,言說有兩個道友約同游湖,聽人說丁氏父子為人老實,現擬借他漁船一坐,給十兩銀子船價。只等人一到,便要上船,要早收拾乾淨,不可再去打魚,以免用時誤事,並說坐船人都知水性,可以相助,無須父子同船。由後山麓漁船停處上船,到前山岸邊略停,便去岳陽樓飲酒。是否仍坐原船回來,還不一定。至多用上一日夜。道人詞意和善,與前時買魚妖道不同。丁氏父子已得史。楊二人密告,聽出是前遇買魚妖道同黨,未敢深問,一口應承。惟恐妖道要用酒肴,擬向前山備辦,因而路遇秋月。秋月機智膽大,算計妖道必往舊埠頭停留,惟恐洩露機密,徑往土地祠中守候。

  到了下午,秋月果見丁三毛載了妖道,還有兩個妖僧,同舟而來,往水裡發了一蓬碧光,便即離去。那兩少年目送那船走遠,醜少年回顧無人,突地縱身入水,待不一會縱上岸來,笑嘻嘻和同行少年說了兩句,便往秋月埋伏處左側走來。秋月不禁驚惶,疑被看破,假裝熟睡,微合眼皮偷覷時,暮色黃昏中,只見青光似電閃般地微亮了一亮,耳聽破空之聲直上天空,知已飛走。趕緊探頭仰望,對湖遙空密雲層裡,似有兩道青白光華一瞥即逝,兩少年人已不見。再從舊埠頭前往下一看,風浪平息,湖波平靜。因近黃昏,月被雲遮,暗沉沉的,只見水光蕩漾,什麼跡兆俱未看出。

  歸途忽遇現住觀中偏院,化裝道童的妖婦,見了秋月,便借話勾搭,強拉秋月陪她同去湖邊遊玩。秋月只十餘歲,知識己開,見妖婦神態淫蕩,料是不懷好意,極口推說師父法嚴,快做夜課,不敢貪玩,必須即時歸去。妖婦依然強拉不已。秋月心正害怕,妖婦偶望天空,忽然面容遽變,忙使了個眼色,故意喝道:「我師父今晚回觀,必往湖邊賞月。快給你師父去說,我知他自釀陳酒甚好,速賣一壇給我,送到偏院門外,由我自取。這是十兩銀子酒價。如不代我備好,這頓好打,你卻禁受不住。」

  說著取了一錠銀子遞過,借勢又捏了秋月一把。秋月明知妖婦忽變口氣,如此做作,必有顧忌原由,欲使難堪,故作不解。妖婦見狀,好似有些惶急,厲聲喝道:「蠢東西,莫非連這幾句話都不會和你師父說麼?如辦不好,叫你知道厲害,還不快滾!」

  秋月見她已發怒,不敢再強,只得假裝害怕回走。到了觀前高地,借著大樹隱身回望,适才妖婦立處忽多了兩個少年。暮色已深,月光雖然漸吐,光景仍是陰暗,相隔又遠,看不清是否先見兩少年。只覺出雙方似在爭論,一會便同往舊埠頭前走去。三妖人在湖岸一同立定,指點談論,一會忽然不見。等到回觀,忽見妖婦立在所居偏院門外,已然先到,遙向秋月喚道:「孩子,酒不要了,過兩天我再尋你同玩,銀子給你買衣服穿吧。」

  秋月不敢回答,到了密室,借著默寫功課掩飾,報知前情。

  史涵虛問明經過,自是驚疑。到了半夜,又向洞庭君通誠,請現法身。又虔心占卜,卦象與前無什出入,並無壞兆。只算出明日仙人要來水雲村,餘俱不能明悉。過了子夜,又冒著險,藉故去往湖邊守候,以為這等虔誠,洞庭君必現身指示,不料直到天明,並無回音,天明後湖面上忽有大隊魚蝦突出,聚成前述字跡,愈覺得事情緊急,也許身側已有妖人窺探。回觀略向心腹門人叮囑;便去往水雲村楊永家中,等候仙人降臨。到了午後,卦象果然應驗。

  張、林、石三人聞悉前情,照膽碧張錦雯疑心兩少年本與妖道同類,但非同謀。因聞妖道盜竊湖底神鐘,心生覬覦,暗中圖謀,意欲到時坐收漁人之利,乘問奪取現成。石玉珠道:「恐不儘然。我想那少年如非青城門下,也是各正教中的新進之士。秋月後來所見,與妖婦同去湖邊的兩同黨,雖然衣著年貌大致與之相似,一則隔得遠,正當日落以後,天色昏暗,看不真切;二則妖婦看上秋月已然成人,正欲施展邪媚,盜他童貞元陽,忽然發現同黨飛來,恐被看出與外人勾搭行徑,並假裝買酒為由,借詞掩飾。這類妖邪專喜采補,結識外人多半不以為意,妖婦竟會對他倆如此畏忌,來的又非本夫。

  史道爺先見兩少年,在常人眼裡雖然覺得行徑詭異隱秘,我們看去卻是平常。他倆對操舟小孩那等愛護周濟,妖人哪有如此好心?並且言談動作也決非妖邪一流,怎會與之同類?以妹子觀察,這兩少年同出行道必還不久,此次不是奉有乃師密命,便有別的前輩高人指點,知道二妖人要往舊埠頭下用那邪法行使毒計,或對水神加以侵害,先期趕到,出其不意,假裝成遊人守候在側,等妖僧妖道走去,入水破法,使其邪法無功。因是初生之犢,又必有些神通,去時頗具自信之力,準備一被妖人看破,立即動手。所以行徑稍為大意,只在樹後略為閃躲,妖人一去,便自下手。惟其如此,也才容易成功,未被妖人覺察。

  「坐小船作怪的三妖人必自恃妖法高強,又知此事隱秘,各正教中人尚無知者,君山有妖婦坐守,並無敵人蹤跡。兩少年初到就被看見,也必定以為如是敵人,必要出手作梗,就算暗中窺探行動,也不會就在近側樹後藏伏,可見是常人無心撞見,有什相干?還以為所使妖法,外人難破,下手又極迅速隱秘,只要當時未被真的敵人看破行藏,便無大礙。卻沒想到敵人行跡雖然大意,卻先就準備好破他好謀之法,占了先機。他才一走開,便容容易易把妖法破去,並還許設有幻景代替,以為掩飾。妖人固是絲毫未覺,連妖婦和那後來二妖黨去往行法之處查看,也認作邪法尚在,不曾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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