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九十四回 斜日景蒼茫姑射仙人逢俠士 洞庭波浩渺岳陽樓上對君山(5)


  話雖不曾說准,怎麼也能抵禦些時。便由月嬌安排,把老父請入房來,由甄濟痛哭陳情,月嬌也現身拜見,一同守在房裡,靜等應變。守候了一夜,也不見有動靜。甄父想要回房,甄濟夫妻極力勸阻,說妖徒乃人修成,並非真鬼,來去如風,說到就到。昨晚還到附近訪問,變起來瞬息,不可預測。除非救星到來,至少須過十天半月以後,還要先由月嬌犯險出探,委實蹤跡已無,才可離室走動。甄父見月嬌也是白日現形,不由不信,這才罷了。

  三人正在室中望救慮禍,優急如焚之際,忽聽窗外一陣怪風過處,跟著有人喝問之聲。月嬌警覺,怪風一起,便知不妙,妖徒果然尋上門來,大吃一驚。因自己法力已失,忙命甄濟按照預計,暗中戒備。隔著窗戶,悄悄往外一看,書房前面桂花樹下,突然飛落下來一人妖人,正是神目童子邱槐。業已換了道童般的怪裝,穿著與尋常道人一般裝束,正在厲聲向一家童喝問。甄濟夫妻唯恐家人遭殃,昨晚早已吩咐,甄父精明,所用下人幹練者多,遇變竟不慌亂。妖人突然隨風下來,那隔得稍遠的俱裝作未見,各自從容溜走。

  那答話的家童,便照主人之命,向妖人跪下,滿口神仙菩薩亂叫。邱槐雖是妖人左道,平素最喜人趨奉,又覺著小童無知,事與無干,何苦殺害。只厲聲喝問:「你主人叫甄濟麼?」

  家童答說:「正是。」

  邱槐又喝道:「現在何處?」

  家童答道:「剛回來沒幾天。現還未起,我代神仙去喊他出來。」

  邱槐怒喝:「快去,喚他出來納命。」

  家童這才裝作聽出來意不善,害怕情景,連聲應是。邱槐原以當地密逸金鞭崖,月嬌不見,想已投生。本擬尋到甄濟報仇之後,再往搜尋月嬌下落。本心只殺甄濟一人,最好不動神色,以免多事殺戮,過分興妖作怪,致將金鞭崖諸強仇驚動。又見小童答話伶俐,知道甄濟蹤跡既然尋到,決逃不出自己毒手,等他聞報不出,下手不晚。便喝:「快去,小畜生如不即出受死,我便殺死他的全家,雞犬不留。」

  家童邊應邊跑,如飛往前院跑去。

  邱槐不知甄濟夫妻早有成算,正準備乘機暗算,仍立當地等候。等了一會,不見人出。正值清晨,下人、園丁都在園中工作。邱槐先未留神,這時四下一看,只見荒草鮮肥,晨露未晞,佳樹蔥蔭,曉煙未斂,雲白天蒼,晴輝初上。碧樹紅欄之間,到處繁花盛開,嬌豔欲滴。林蔭中烏聲細碎,如弄竹簧。只是滿園中靜悄悄的,适才所見十來個執役栽花的園丁、下人,一個也不見影子。邱槐猛然省悟,不禁暴怒,以為花園遊觀之地,雖然亭館羅列,台樹參差,必無人住在裡面。下人尚且溜走,主人必有預囑,怎會在此?方想飛往前院挨次窮搜,見人便殺。甄濟夫妻知已到了時候,忙打手勢。甄父便假裝初起,低喚了一聲:「來人!」

  邱槐聞聲立即趕去,喝問:「甄濟可在前院?」

  甄父隔窗答說:「他是我家主人,你尋他則什?」

  邱槐只當答話的是甄家老僕,一點沒有防備,怒喝:「老鬼快說,人在何處?免我費事,連你也難活命。我先說的話,你沒有聽見麼?」

  說時,邱槐心已不耐,正待飛進屋去,冷不防一叢本門的鬼箭妖光由窗中飛將出來。邱槐驟出不意,又隔得近,如非妖法高強,幾乎不免,就這樣仍受了點傷,知道中計,人藏在內,不由怒火上攻,怨毒愈深,一聲怒叫,揚手便是一大片妖焰鬼火飛將出去。滿擬甄濟法力有限,此舉不過情急拼命,底下伎倆已窮;自己雖遭暗算,受傷不重,只一出手,立可破法,致他死命。但以甄濟罪魁禍首,仇恨大深,就此殺死,未免便宜;意欲生捉,攝往遠處荒山之中,使其備受酷刑,再行殺死,方消怨氣。

  邱槐儘管狠毒,初出手時,邪法並不厲害。不料妖光發將出去,敵人陰火鬼箭已經急掣回去,兩下並未接觸。同時對面窗戶忽然打開,由窗中飛出一片金亮紅光,勢急如電。妖光立被衝開,轉眼便將敵人存身的一幢靈寶精舍籠罩了一個風雨不透。邱槐認出是正教中的法寶,匆促中沒見敵人施為,看不出是何物事,只覺威力甚大。又知甄濟是裘元的表兄,以為連日盤桓左近,被金鞭崖強仇發覺,預設埋伏,借著甄濟誘敵。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定睛往窗中一看,只見室中四壁圖書陳設精雅,而窗前書案已移向左壁書架之下。室當中放著一個新添置的蒲團,仇人甄濟端坐其上,身後站著月嬌。

  兩人身子都在金亮紅光環繞之下,與籠罩全室的金光相連,但較盛些,此外並無第三人在內。邱槐見這幢精舍原是兩大間,明暗相通,當中只掛著一個帳幔,作為隔斷,流蘇低垂,簾鉤已下,紅光強烈,精芒閃爍,耀眼生輝,看不甚真。佑量适才答話的老者必是一個正教中的強敵,掩藏幕後,暗中行法施為,這室內外的金光紅霞,便是此人所發;再不便是仇人知道自己必要尋他報仇,向正教中人借來法寶防身。否則甄濟、月嬌背師叛教才得數日,怎會有此法力?

  邱槐拿不准敵人深淺,正在沉思,忽聽甄濟叫道:「大師兄,你我素無仇怨,師父自己倒行逆施,遭了惡報,與我二人何干,你苦苦尋仇作什,當鐵硯峰陰洞鬼宮事敗之時,我二人也同時被擒,幾受誅戮。經我苦求,又蒙舍親代向各位師長說情,只我一人得准改邪歸正。月嬌姊姊仍遭兵解,如今法力已失,僅保得殘魂在此,不知何日始能投生人世,乃是明證。

  回來時因朱真人垂憐,算出你誤信讒言,意欲加害,借我二人防身禦敵的靈符法寶。因念你為師報仇,畢竟是義氣,只要知難而退,從此洗心從善,就是將來狹路相逢,也不再與你為敵。命我等你來,說明利害凶吉,如肯就此省悟便罷;否則這裡與金鞭崖只有咫尺之隔,室外神光上燭歷時稍久,各位仙長知你執迷不悟,立即趕來,悔之晚矣。至於你想殺我二人,休說我這護身神光你不能破,而且我還有兩件厲害法寶,因念同門之誼,尚未施為,勝敗尚不可知。你害我二人,絕對無望,稍一不妙,立遭形神俱滅之禍,何苦來呢?」

  這一套話,俱是月嬌所教。無如邱槐來時早已橫心,便室中真個伏有能手,尚欲一拼,何況無人。又以月嬌也在室內,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只因要知仇人說些什麼,才強忍怒火靜聽。

  起初邱槐當是室中另伏能手,略伏戒心,意欲試探著下手,以免冒失壞事,本無去志。及聽出室中共只仇人兩個,僅仗兩件借來的法寶靈符防身抵禦,心中大定。覺著仇人所說也是實情,當地密迤強仇,下手愈快愈好。以免夜長夢多,驚動金鞭崖諸強仇勁敵,這裡的仇沒有報成,反倒吃了人虧。邱槐當時怒火上撞,厲聲怒喝:「狗男女勾引外人背師叛逆,還敢巧言強辯?你以為矮鬼便能嚇退我麼?真是作夢!」

  隨將邪法加緊施為。

  月嬌見邱槐咬牙切齒,厲聲喝罵,兩隻怪眼齊射凶光,並把極惡毒的妖法以全力施出來。知他怨毒已深,蓄意一拚,百無顧忌,好言勸說已無用處。反正雙方已成勢不兩立,除了裘元夫妻得信趕到,或是金鞭崖朱真人師徒望見妖氛趕來援救,決無脫身之望。靈符威力神妙,還能抵禦,未被攻進,暫時雖然無妨,但邱槐法力不在鬼老之下,時候久了,卻是難料。即或能支,邱槐歷久無功,惡氣不出,難保不殺全家,毀壞園林,俱在意中。

  月嬌想了想,索性破口喝罵道:「無知妖孽,眼看報應臨頭,和鬼老一樣,身遭誅戮,形神皆滅,還敢行兇發狂!我韓月嬌本是良家女子,好端端被鬼老攝去,被迫任賤役,終日忍痛吞聲,冤苦莫訴。後來遇見甄公子,也為妖鬼擒去,已受邪法所迷,落在火炕裡面。是我憐他書香世族,只此獨子,不忍見他隨著老妖鬼受那未來刑誅,暗中苦勸多次,百計維護,方始有些醒悟。只是老妖鬼邪法厲害,已入陷阱,無力自拔。如若逃走,必被擒回,受那煉形之慘,不得不聽命忍受,奉行惡事。我每日憂危慮禍,正在無計可施,恰值朱真人的愛徒裘家表弟誤受妖法暗算,也被鬼老擒到洞中,強迫歸順。我黨有機可乘,才勸甄公子向鬼老求情討令,把襲表弟引回他的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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