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
第九十二回 肆凶威摧殘同命鳥 聞警報急救可憐蟲(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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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紅也不去理他,轉臉一看,月嬌生魂已經飛出,甄濟早撲上去一把抱住,放聲大哭,憤不欲生。這時月嬌法力全部消滅,比起常人生魂只稍堅定,也強不多少,除嗚鳴痛哭外,已不能盡情說話。甄濟抱在懷裡,也似一團雲煙,介於有無之間。月嬌起初神情也頗悲慘,一會面上又帶出喜容,依在甄濟懷中,語聲甚低,也是邊哭邊訴。 上官紅知她重創之後,說話艱難,便走過去說道:「你二人勿須悲泣,聽我開導。起初我因月嬌雖能回頭,但為情欲所激而然,惟恐就此放卻,異日不免故態復萌。想將你真形消滅,只放生魂轉世投生。後又見你因愛成癡,生出妒念,甘為情死,纏綿糾結,情意可憐。本想擔點責任,試明心跡,仍放你二人攜手同歸,成就這段孽緣。不料妖徒狼子凶心,早生毒念。我先不知道這裡門戶,以為妖徒已受禁制,不能飛遁,無法為患,意欲迫令引導。匆匆不及細察,未將妖法去盡。你二人又一同爭死,糾纏不解。行法分解之時,稍為疏忽,沒想到妖徒仍能肆毒行兇,致你為他所算。 表面看來,仿佛你那真形已毀,暫時難與甄濟同歸。實則妖邪之氣盡去,還你本來面目。以你魂氣之堅凝,此去必能擇一較好人家投生,十餘年的光陰轉瞬即可成長。我再略施法力,使你元靈仍在,不昧夙因,不特患難夫妻再世團圓,而且異日同證仙業,學那劉樊合籍,葛鮑雙修,也並非無望。豈不比帶著一身邪氣,半人半鬼,去作人家媳婦,動輒被人猜疑強麼?而且自來正不容邪,鬼老邪教又與別的左道旁門不同,一望而知,無從斂跡,如遇正教中新進之士,你儘管早已革面洗心,改行歸善,而對方不知底細,只以消滅妖邪為務,萬一再遭慘劫,更何以堪?至於甘為玉碎,不願重生,更是癡話。須知好死不如惡活,便墜入畜生道中,只要夙國未昧,仍能修復人身,終有出頭之日。一旦形神皆滅,連為畜生也不可能。除非真正極惡窮凶,不知悔悟,罪惡滔天,萬不可赦者,決不會受此惡報。 原來那殘魂餘氣擊散以後,當時雖然消散,並不全滅,只是萬不再聚,化為萬千殘絲斷縷飄蕩空中,雷霆風雨與日月之光皆是酷刑,常日身受,不知何年何月,隨天時燥濕,化生各種蟲蟻。身受之人,無殊把一身化作百千萬億,去嘗無邊苦孽楚毒。這個妖徒便遭此報,你如何也生此念?你本聰明女兒,只緣前身孽重,誤陷邪教,至有今日。想是你還有夙根,居然孽海抽身,現已轉禍為福。經此一劫,當必更明善惡邪正之分。等我行法之後,你夫妻分別,好好投生去吧。」 說罷,隨用法力放出一片祥光,向月嬌照了兩照,收將回去。 月嬌聞言,只是哀哀哭泣,叩頭不止,鬼聲啾啾,甚是悽楚,似有好多言語欲訴無從之狀。甄濟也是悲泣不止。眾人見了,俱都惻然心動。 上官紅知她不能放聲盡情傾吐,這還是在陰森地穴以內,不過生魂新創,言語艱難,別的還不妨事,少時到了洞外,日間陽火炙的,夜間寒風如割,更難忍受。至於投生一節,決沒那麼巧的事,出去便能尋到好的人家,不知還要受多少日苦趣魔孽。上官紅心生憐念,索性成全到底,重又止住二人悲泣,說道:「我適用慧光照你,此去投生,夙根自可不昧,魂氣也可堅凝,但我見你說話艱難,分明适才魂魄已然受創,外間風日侵灼,仍難禁受。我現用一粒靈丹助你陰靈,便可白日飛行,擇地投生,方便多了。 此丹乃本門教祖妙一真人傳授,各位師長率領我們門人在依環嶺上,用海外仙山所有百餘種靈藥配製,以極高深的法力護法守煉,在丹爐中煉了百零八日,新近才得煉成。我只受賜十粒,還是第一次應用。今以賜你,足可抵得未來一甲子修煉之功。你轉世以後,不論學道與否,務須默記前因與今番遇合得之不易,努力修善;勿負我苦心成全之德,免我有縱容惡人之過,受師父責罰,就算報答我了。」 上官紅說罷由囊中取出一粒豆大靈丹,放在手上,合掌一搓,一口清氣吹去。那丹立化成一片霞霧飛出,清香襲鼻,聞之心神皆爽。月嬌喜出望外,忙甩脫了甄濟,迎上前去。上官紅手再一指,煙霧便將月嬌全身裹定,漸漸侵入月嬌魂體之中,由濃而淡,由淡而無,合為一體。月嬌忽化作一幢黑煙滿地滾轉,一會便現出身形。立即神清健旺,魂氣堅凝,不似以前虛無飄渺,若隱若現,輕浮不實之狀,同時便能開口說話。 月嬌滿面喜容,急忙上前朝上官紅、靈姑、裘元三人撲地跪倒,叩頭謝道:「婢子先前自知孽重,不能避免,又為情癡妒重,欲請恩仙行戮,原是一念忿激,不知利害所致。及至恩仙試查婢子心跡,假意行戮,甄郎爭死,看出真情。婢子心雖生悔,話出如風,無法收回。正拚爭先一死,又被神光震落,方窺測出恩仙成全心意。不料妖鬼肆毒,吃他乘隙制住,照著平日所知,以為萬無解免。妖鬼怨毒已深,本是恨極拼命,連他自己想要中止都不能。惟恐妖鬼邪法較強,借此遁脫殘魂,心橫氣沮,拼與同盡。萬沒料到恩仙法力如此高深,竟將婢子生魂救出毒手,一點無傷,並還深恩再四成全。又承恩仙開導,已然如夢初覺,焉有執迷不悟之理? 此去投得人生,定當奮勉前修,竭力從善,以消今生冤孽。只是甄郎天性雖然不免稍薄;根器並非十分低下,只為陷身邪教,無計擺脫,迫於凶威,實非得已。這次幸蒙二位恩仙援手,救出火坑,寬其既往。但他以前曾習妖法,身上妖氣猶在。起初原令其托裘表弟轉求恩仙保留,就此放歸,以作防身之用。但先聽恩仙訓示,若妖法在身,不特異日易受妖邪引誘,並還易遭正教中人殺戮,委實害多利少。但是鬼老門下妖党幾以千計,此次難保不有人漏網,知道禍由甄、裘二人與婢子而起,異日狹路相逢,必定加害。去了妖法,防身無術,故此冒死乞求,尚望恩仙施展無邊法力,大發鴻恩,終始矜全。婢子夫妻身經萬劫,皆是戴德之日了。」 上官紅不等她說完,接口笑道:「不必說了,我知你的心意。志向雖佳,暫時還無機緣,須看你二人將來修為如何。至於妖鬼黨徒。此次惡滿,全應伏誅。各位仙長,羅網周密,還有銀髮叟命門人在且退穀外設有仙陣,決無漏網之理。你只靜看我處治完了妖徒,將洞穴填沒,對你丈夫自有處置。本來朱真人曾說他心術不端,現看裘道友情面,你又可憐,才格外加恩,少時便知便宜他哩。」 甄濟跪在一旁,聞言想起前害裘元之事好生愧悔,隨定月嬌叩頭不止。上官紅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二人不必如此,可各起來。」 說罷,便往妖徒身前走去。 這時妖徒外面被紅光包沒,內裡又受靈焰在體內遊行銷的,裡外來攻,已不成形。如是常人肉體,到了痛急暈死過去,便失了知覺,受罪還好一些。妖徒是元神煉就的形體,只要餘氣仍存,便有知覺。通體上下又被紅光束緊,絲毫不能轉動,只得睜著凶睛活受。外面好似一團烈火,將全身籠罩,身子仿佛蠟油所制,眼看著一層層緩緩被火燒熔。偏又命長,不能即死,只覺通體皆在焚燒,痛楚萬般。同時內裡好像有一條周身帶刺而又發火的毒蛇,順著氣脈七竅在全身上下出沒遊行,又麻又癢,又酸又脹,火辣辣的,比起身外火燒還要殘酷十倍,那罪孽直非言語所能形容。就上官紅與月嬌說話這刻許工夫,妖徒已痛得力竭聲嘶,兇焰盡去,只是噢噢慘呼,休說毒口辱駡,連哀求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上官紅原是一時之忿,以為這等兇惡陰毒,平日為惡之多可想而知,一死猶不敝辜,怒火頭上,直恨不能將妖徒磨折個夠,再行處死。及見妖徒身受如此慘痛,不禁想起昔年師父女神嬰易靜在幻波池用神火化煉豔屍玉娘子崔盈,因是用刑太慘,有乖天和,幾受掌教師尊重責之事(事詳拙著《蜀山劍俠傳》)。那還是師父先為妖屍所困,幾遭毒手,仇恨太深,崔盈淫毒罪孽也太深重的原故,尚且不可;妖徒與己並無仇怨,雖然兇橫,決無妖屍崔盈三世積惡之甚,只顧一時快心,萬一教祖降罪,如何是好?上官紅不禁心驚後悔,忙將內外兩層神光一齊暫止,戟指喝道:「無知妖孽,你本可脫魂,轉入輪回偏要執迷不悟,死到臨頭,尚逞兇謀,結局害人反而害己。如非平日罪惡大多,也必不會鬼使神差,使你身受慘報。此時總該嘗到滋味了吧?這就難禁,下去還更慘呢 妖徒做夢也未想到會緩這一口氣,驚魂震悸中,窺見對方怒容已斂,似有哀矜之色,深幸有了轉機。自知難免,也不敢再作求生之想,只盼能夠速死,於願已足。楚毒雖停,急切間說不出話來,正在滿懷希冀。及聽到未兩句,後面所受還要楚毒,不禁心膽皆裂,哪還敢再顧喘息,戰巍巍哀聲急叫道:「仙姑,仙姑,妖鬼知罪,悔已無及,不敢求生,只求仙姑大發鴻恩,早賜誅戮,免至多受楚毒,就感恩不盡了。」 上官紅見妖徒被神光銷爍,外形已經殘毀消滅,許多已成氣體,內傷自然更重,悲號斷續,幾不成聲,神情慘厲已極。聞言喝道:「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不給你厲害,情理難容。」 說罷,假意行法,又要施展,抽空故向呂、裘二人使一眼色。 裘元在妖穴數日,深知鬼老師徒罪惡,身又被陷,疾惡如仇,又恨妖徒暗害月嬌,正願他多受苦楚,站在一旁,只裝不見。還是呂靈姑少女心慈,本來就想勸阻,只因法力淺薄,見識無多,妖徒刁狡凶毒,萬一非此不可,自己行輩又尊,話出無成,面上無光;如若聽從,縱走妖鬼,日後又去流毒人間,豈非自己之過?心想這類可惡妖鬼不值憐惜,何必管這類閒事?心中卻是有些不忍。及見上官紅也已息怒心軟,又遞眼色,再見妖徒戰慄震悸的慘狀,立即勸道:「這廝苦孽已然受夠,稍為放寬一點吧。」 上官紅乘機允諾,住手喝道:「你這妖鬼,行為太已陰毒。本意使你受盡苦楚,等到鬼洞妖穴破去,再用太乙神雷擊毀形神,任你餘氣殘絲轉入化生之中,為蟲為沙,看你平日罪惡深淺,受那無量孽報。今以呂仙姑大發慈悲,适才著實也夠你受的,現在勉承呂仙姑之命,給你一個爽快。你先已受了不少慘刑罪孽,已少可抵消。我也不再趕盡殺絕,看你自己造化如何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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