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九十一回 孽盡可憐宵生死纏綿終一痛 功成生滅火去來惆悵又分飛(6)


  石明珠只當兩女年幼氣浮,因是靈姑先說要去,不便再攔,只囑:「南妹仔細,不可輕敵深入。反正後援不久即到,也不爭此一兩個時辰。」

  南綺素敬石氏雙珠,自然笑諾。

  二女隨向方、司、石男女五人作別起身,由方環撤開外層禁制,司明送了出去,二女到了外面,恐驚敵人,仗著目光如神,腳步輕快,不畏黑暗崎嶇,先提氣輕身步行了數裡,繞出陣地左近的荒原石堆,走向相反之處,再駕劍光飛起。因妖窟深藏峰後地穴之中,相隔甚近,不消片刻,即可到達。二女知道當晚雲霧滿山,只要飛行破空之聲不被聽出,妖人決不至於警覺。便把遁光升高,隱入密雲層中,慢慢飛行。等越過峰去,再稍降低,由雲層影中擇一與妖窟相背的僻靜山崖,悄悄落下,依然步行,試照著方、司二人所說途向走去。

  南綺到了一看,果然門戶已變,找不出一點道路。悄告靈姑道:「石大姊說得不差,果然無門可入。我想這裡雖進不去,妖窟在此,定然無疑。內中必有厲害埋伏,如不留神,就許撞上。還是在左側樹林中尋一地方藏起,等峨眉諸道友有人來此,再同進去吧。」

  靈姑道:「我何嘗不知石明珠說的是真話,只不忿她太藐視人。仿佛我們離了峨眉諸道友相助攜帶,不特寸步難行,並還一近妖窟,便即失陷神氣。我倒敬她姊妹,她卻這樣看不起人,比她妹子玉珠為人差大多了。我在那裡越想越不服氣。我雖然功力差些,也曾隨了諸位姊妹見過幾次陣仗,我就不信鬼老師徒比磨球島火行者還厲害,至多不能取勝罷了。我們都有法寶護身,何況掌教師尊和陳師兄等不久即到,就被困住,也無奈我何,因此想爭一口氣。到此有法暗中進去更好,實不能進,索性明來,向妖鬼叫陣,或是身劍合一,用法寶、飛劍朝這山腳一帶硬沖,好歹也和妖人師徒見個真章。萬一僥倖,乘著鬼老未回,將裘元師兄搶救出來,讓她看看,豈不也好?」

  南綺急欲救出裘元,本巴不得早一時好一時,聞言雖覺靈姑誤會,極力代石明珠解說,勸其不可多心,此行用意卻正對她心思。又以後援不久將至,有恃無恐。正和靈姑商量如何下手進入妖窟,忽聽身側不遠深草地裡寨餌亂響,在暗影中現出好些酒杯大小紅綠二色的星光,不住閃動。定睛一看,草裡竟有好些蛇蟒和丈許長的晰蠍之類盤踞,見有人來,紛紛蠢動,口中毒舌吞吐不休,張牙舞爪,蜿蜒遊來,越來越多,幾乎遍地都是。同時鼻聞奇腥,頭上不遠也在呼呼有聲。

  再一仰望,左近樹梢上也盤著好幾條尺許粗、七八丈長的毒蟒,兩目凶光四射,張開血盆般大口,露出短劍般白牙,伸出火焰般紅信,亂噴毒霧腥涎,昂首夭矯,照人襲來。四面又聽鬼聲啾啾,遠近相聞,陰風四起,走石飛沙。深夜荒山,天色如此陰暗,再加上這許多淒厲險惡的景象,兩女雖有法力劍術,突然相遇,也不覺為之一驚。

  南綺不知妖徒已在暗中窺探,發難在即,還想稍為隱秘,看真無門可人,再照靈姑之言明做,不肯當時下手驚敵,忙拉靈姑往石側空地上縱去。南綺正在地上畫圈行法,阻止毒蟲蛇蟒近身,等把鬼聲來路查看清楚,謀定後動。鬼聲忽然俱寂,跟著一陣陰風由腦後吹來,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二女處此陰森怖人之境,本就存有戒心,一回頭瞧見身後兩側又現出數十個似人非人的怪物,各張血口,伸出鳥爪般的怪手,向身旁撲來。南綺覺出是入了妖人埋伏,已然無法再隱。並且敵人還在暗處,不曾出現。方喊:「此是妖人邪法,靈妹留意!」

  一面待放飛劍出去時,靈姑已忍耐不住,早把飛劍放出。那些怪物似知不妙,嚇得厲嘯連聲,紛紛四處逃竄。劍光何等神速,突地暴長開來,驚虹也似橫掃過去,只一絞,幾聲慘叫過處,便斬殺了二三十個。那離得較遠,見機得早的,俱縱一溜黑煙逃去。

  靈姑見是些廢物,也未窮追。心想這些毒蟲蛇蟒,留著卻是害人最烈。便叫:「南妹,我們蹤跡已露,還不就此進攻麼?」

  南綺口答:「我也有此意。這些凶毒蟲蛇,必是妖人師徒養的,且就便先將它們除去,免留世上害人。先那怪物好似人為,如生捉到一個,就可問出一點底細了。」

  隨說,隨將飛劍放出。那些毒蟲蛇蟒,因受妖徒暗中驅使,用來惑亂人心,並不似先逃怪物膽小,見了劍光毫不畏縮,依舊朝人竄來,二人儘管亂殺,挨著便成數段,依然前仆後繼,四面一齊擁來。也是兩女不該受害,預有戒備,時刻小心留意,神志未分,稍有警兆,立即發覺。加以所殺蛇蟒中有好些極凶毒的異種,飛劍斬斷以後,殘身仍然亂竄亂蹦,高下橫飛。二女知道這類毒蛇頗有靈性,身上處處有吸口,只被殘段沾上,無論人獸林木,均被緊緊吸住,休想甩脫。恐有疏忽,便縱遁光飛起空中,準備一個改用火雲針,一個改發神火圍攻,一網打盡,再去搜捕那先逃的怪物拷間。

  就在兩女收回劍光,待往上飛之際,妖徒攝魂妖法不先不後,恰在此時發動。二女剛覺心旌搖搖,神志欲昏,身劍已經合一。知道不好,有人暗算,忙運玄功,強行鎮懾元神,立即凝固。上來頭一著出其不意沒有用上,敵人當必警覺,加功抵禦。便是鬼老親來,單用這攝魂法,也難把魂攝去。妖徒功力自然更差,如何能行,無奈鬼老法令嚴厲。

  那在崖前一帶防守埋伏的共是四個妖徒。起初埋伏之處太僻大隱,吃了地勢的虧,沒有發現敵人劍光自空飛落,只見兩個少女由峰後一條幽谷之中走來。也不想想這等月黑天陰的深夜荒山,來者怎會是那尋常的人物?可是兩個妖徒因有兩次在黃昏前後曾遇到兒個游獵迷路自送上門的遊人獵戶,得過便宜,誤以為二女也因游獵把路走迷,不會點武功,極易得手。等一走近,妖徒都是練就鬼眼,專能暗中視物,又看出兩女相貌與身材無一不美,益發喜出望外。

  本來妖徒當時便要暴起捕捉,內中一個名叫黑心玉女浦朝霞的,相貌醜陋,人卻狡詐多智。悄告三妖徒說:「連日兆頭正緊,這兩個女子深夜到此,形跡可疑。如是常入迷路,反正手中之物,何必太忙?且看明來意下手不遲,以免萬一是有本領的仇敵到此,一擊不中,反而吃虧。」

  眾妖徒便在暗中觀察,見兩女到後,在峰前略轉,附耳低語了幾句,便走向路側疏林之中立定,不時又附耳說上幾句,乍看好似有什約會,在林中等候;又似游山失路,想等天明認路再走的情景。再一尋思:「來人如是遊山迷路,來到這等荒涼陰森淒厲怖人之境,神情舉止應該驚恐憂慮,並帶疲勞之狀,不應如此從容沉穩。如是敵人尋上門來,既不見有動作,又是步行走來,除豐神英朗,與常人不同外,看不出什麼奇異之處。」

  依了浦朝霞,師父天明前後即回,反正對方不走,且多觀察一會,能擒則擒;如是強敵在此等候同伴,到來一同下手,或是師父未歸以前忽要走去,不得不動,那是無法,否則便等師父將到時再行下手。這樣不求有功,必可無過。穩妥得多。

  浦朝霞原因鬼老自近日妖法煉成,性情越發暴戾,老覺門下妖徒資質大差,也不論親疏和相隨久暫。有幾個同門並無甚大過錯,或以應對之間稍不投機,或以一時不能領會意旨,均以區區詞色之差,隨意殘殺。死後還將元神攝去,永淪苦趣。那麼多疑善忌,刻薄殘酷的天性,對於一二未學新進,平時認為不曾試滿年限,決不可靠,如甄濟之流,反倒十分寵信,就犯了萬無可赦的條款,也必曲於優容。宛似末日將臨,倒行逆施,處處出乎常度。又覺兔死狐悲,連類而及,自己稍不順眼,所遭也是一樣。感到切身利害,終日提心吊膽,如伴毒蛇虎狼。她為人極工心計,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能倖免,於願已足,所以如此說法。叵耐同伴三妖徒天性一般兇惡,他們雖也知道妖師兇殘暴虐,喜怒無常,時有喪命攝魂之慘,只是心越害怕,越想討好,冀能因寵免難。一見這等自行投到的絕色美女,想捉到手,獻于妖師受用,豈非奇功一件?只顧往好處想,全不以妖女所說為然。

  妖徒見二女站立林內,無什動靜,雖也看出她們的氣度與常人大不相同,好似有為而來,並非游山失路所致,終以貪功心盛,欲以邪法驅遣所豢蛇蟒。毒蠍、蜥蠍之類毒物,試探二女有無法力。及見二女縱向空處,畫地行法,又將飛劍放出,才知果是勁敵,膽怯害怕起來。知道就此上前迎敵,必非對手,便生毒計,迫令當地埋伏的怪物現形上前,四面夾攻,去搖惑敵人的心志,暗中行使妖法,打算驟出不意,攝取生魂。那些怪物原是鐵硯峰後所產的一種野獸,名叫狗猩,性最靈敏多力。

  二女所見這些,均經鬼老將生魂攝去,祭煉教導,均會一點邪法,益發通靈兇猛。雖為邪法所制,迫於淫威,日受眾妖徒驅役鞭撻,不敢強橫,但到了生死關頭,卻也知機。先只奉命口發鬼噓,恐嚇敵人,還不怎樣。及至妖徒迫它們上前,知道劍光厲害,一近前便送命,俱都畏縮不前。無如妖徒再四威逼,沒奈何,只得試探著往前撲去,暗中早打好見機遁走的心思。當頭數十隻狗猩吃二女劍光一繞,去了一大半。後面的嚇得亡魂皆冒,也不顧少時嚴刑楚毒,紛紛叫喊,齊縱邪風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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