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九十一回 孽盡可憐宵生死纏綿終一痛 功成生滅火去來惆悵又分飛(4)


  元弟雖然無害,妖女月嬌和甄濟卻不免於受罪了。陳道長便是奉了朱真人之命,為防妖鬼乘虛去往觀中侵擾,留守的人大意疏忽,中了詭計,被妖鬼師徒混入,特意回山坐鎮。陳道長又恐自身法力不夠,朱真人又不令撤去觀外禁制進內,只在觀外覓地來守候,又約了那位程道長相助,並說鬼老原是半陰半陽的邪法:山陰地洞,一干妖徒屬陰,十九煉有元神,介於半人半鬼之間,有的直是凶魂厲魄凝煉成形;山陽也有洞府,內中徒弟屬陽,以大弟子神目童子邱槐為首主持,也都煉有元神,並能離開本身飛出為惡,看去卻和尋常道中人一般修煉,不似山陰師徒一身妖氣,法力也強得多。

  「鬼老對於門人忌刻酷毒,生殺任性,獨對邱槐無可如何。當初鬼老本也旁門煉士,邱槐雖是他徒弟,但是生來高大,具有異稟,修為精進,不消數年,便盡得妖師傳授,大有勝藍之勢。鬼老忌他,意欲假手妖人徐完將他除去,令往盜取鬼書陰篆。邱槐心直,聞命即行,一到北邙山鬼宮,便被妖人門下擒去。照著徐完為人,萬無生理,不知怎的,竟將他看中,強欲收為徒弟。邱槐雖是妖邪,卻極知恩感德,想起往年為盜,犯案落網,官府已將明正典刑,多虧乃師路過,看他異樣,用妖風攝去,才由死中得活,又收為門徒,傳授道法,才有今日,執意不肯背師降伏,在鬼宮中備受陰刑炮烙之苦,始終不屈。

  徐完轉受感動,為求異日之用,欲以恩結,將鬼書陰篆借他,井與訂約,令妖人師徒煉此陰篆,另創一教。又告以妖師毒計,然後放卻。邱槐自是心喜感謝,回見鬼老大鬧,說自己素來忠心,為何毒計陷害?鬼老自知理屈。又以求得冥聖陰籙,以為至不濟,將來也可修到鬼仙,和徐完一樣,多厲害的正教中對頭也殺他不死,不意之得,喜出望外。邱槐已得妖人徐完做他靠山,陰篆在他手上,如何還敢得罪。再四巧辯,婉語獎慰,取媚妖徒。邱槐倒是吵過拉倒,鬼老卻始終內愧心虛。

  「師徒自來鐵硯峰潛伏,修煉多年,創立鬼教。邱槐始終嫌他師父妖氣,淫威暴虐,要往峰陽另立洞府,陰篆並未學全,卻從別的妖人學了一些妖法。鬼老自立教宗以來,收徒日眾,一意立威,刑法嚴酷,也嫌邱槐礙事,易使徒眾輕視腹誹,又沒法去他,此舉正合心意,索性把最初相從的一些徒党都交邱槐帶往山陽,自立門戶,分作陰陽兩道。自在洞中專心煉那陰籙鬼道,兇焰益張,隨時命人攝取童男女生魂為徒,稍有違忤,便加刑戮。同時又攝美女,以供淫樂。眾妖徒習與性成,學得個個忌刻兇殘,慘無人道,罪惡滔天。朱真人久欲除他,均以時機未至,還有顧忌,遲至今日。妖人師徒自恃法成,勢益猖狂,惡貫滿盈,不容再緩,方始定計下手。

  「那銀髮叟人極好勝,雖記鬼老殺徒之仇,但是自身勢孤,雙方法力幾乎相等,難於全勝。又以妖人徐完一層顧忌,所以上次擒到邱槐,只略為懲處,未加殺害。既不願假手外人之力成事,又不肯舍愛徒之仇不報,為此特命方、司二弟代他行事,預示機宜。現在奉命去往且退穀北方埋伏,等鬼老過時,驟出不意,予以重創。妖人師徒近更倒行逆施,攝取生魂愈多,人被看中,決無生理,命方二弟回來告知眾人,在這三五日內,最好藏伏穀中,不可妄自走出,未成年的童男女尤應小心等語。又賜靈符一道,以備萬一之用。方二弟歸途又遇方三弟妹,言說方、司二弟現在左近埋伏。因是弟兄久別,匆匆回家稟知方老伯母,便和我們同往相見。

  「那地方在且退穀外三四裡一片草原之中,方、司二弟奉了銀髮叟之命,在彼設有奇門遁法,不發動時,人看不見,外觀只是大小亂石和些樹木錯列其間。三人正在行法佈置,見我們去了,惟恐洩露行藏,忙將門戶開放,引進一看,裡面就著原有大青石設有法台,占地數頃。四面均有旗門,另外附有三十六柄專戮凶魂厲魄的飛叉。風雷之聲隱隱可聞,景象甚是森嚴。方、司二弟說他們剛由幻波池送信回來,到時開山盛禮方在舉行,明早事畢,朱真人同了好些峨眉派的男女道友便即趕到。聽那口氣,也許今晚子夜以前,便有幾位先趕來的。方、司二弟回山覆命之後,他們師父銀髮叟不願因人成事,卻算計鬼老和幾個有力的妖徒煉就元神化身,只有三陽真火能制。

  峨眉、青城諸道友雖然法力高強,掃蕩妖穴自在意中,但為首諸妖邪行蹤飄忽,機警絕倫,除他仍是不易,至多消滅他的原身,所煉元神仍恐被其遁走。現時北郊妖鬼徐完已然伏誅,黨羽全盡,無可逃奔,只有竹山教諸妖邪可投,鬼老師徒事急必往相依。此地乃他必由之路,特命方、司二弟帶了護身符篆法器、旗門飛叉,來此埋伏,設上旗門,用乙木丙火之法,連同專煉來誅戮妖人的太陽戮魂飛叉,以為一網打盡之計,永除後患。

  「我二人到時,仙法尚未佈置完竣。談了一陣,知二人事完,便立即回山。他們雖想和師父求說回家省親,住一二日再去學道,但是銀髮叟督飭甚嚴,近日修煉正勤,如非為了誅戮鬼老,援救元弟出險,直一步也不能離開,能否許他們歸省,尚不一定。如幹事完便中回家,又帶著許多旗門、飛叉、法器之類,這些東西均不能往家中停放。鬼老師徒元神還許被飛叉釘在法牌之上,務須回紅菱噔去消滅,隨帶到家,尤為可慮。所以事完即行,不能在外片刻停留。

  方二弟天性孝友,不舍就走。所設法台,又最好多添一人坐鎮。恰巧陳道人贈了他一道靈符護身,便被留在那裡,候到仙法佈置完畢,將我送出陣地。本想回來享知家父,藏在附近偷看,方、司二弟力說鬼老師徒厲害,又當挫敗忿激之際,遇上決難倖免。便他二人,近雖煉成飛劍法術,如非師父所煉法器、旗門、靈符俱都現成,只須到時心神鎮靜,如法施為,便能發生極大威力,身在陣中,仙法防禦周密,不致受害,照這樣也不敢攫其凶鋒。並說他們師父十分期愛,此次許是故意託辭,不肯出面,有心要試他們勇氣膽量,到時卻在暗中防護相助都不一定。家父和司老伯父也力誡行險,才息了此念。

  「現時元弟已決無害,二位仙姊如欲往援,最好是在亥於之交前往。事前應先往且退谷東南暗尋方、司、二弟,問明鐵硯峰妖穴門戶方向,以及出入之法。否則妖穴深藏地底,隱秘非常,埋伏重重,不特無門可入,並還打草驚蛇,反而誤事。如于子時趕到,正好幻波池諸仙趕來,可以合力下手。即或妖人邪法厲害,一時不能消滅,戰到天明,朱真人率峨眉、青城請道友也隨後趕到,萬無不勝之理,豈不穩妥得多麼?」

  南綺耐心聽完前事,心始稍安,覺雷迅之言煞是有理。無如救人心切,意欲少時往尋方環、司明,詢問妖穴出人門戶。雷春父于和銅冠叟、方母四人再三力勸說:「連日妖徒時出生事,且退穀外相隔山陽妖穴不遠,白日前往,妖徒不時出沒往來,容易撞上。二位仙姊雖然法力高強,方、司二人埋伏難保不被識破。還是乘他深夜閉洞煉法之際,前往相見,比較穩妥。」

  呂靈姑也從旁勸說。南綺無奈,只得勉強留下。雷、方、司三家主人自有一番款待。

  好容易盼到戌初,南綺重和靈姑告辭,主人知留不住,指明途向,送出村去。南綺、靈姑隨即起身,一晃飛到且退穀口,便即落下,悄悄往穀外走去。時正下弦,四山雲霧溟濛,殘月匿影,一片漆黑,偶見三五昏星在當空隱現閃動。平林茂草之中蟲嗚卿卿,蕩漾空山。隱聞虎嘯狼叫之聲或遠或近,相互應和。奇石怪樹宛若鬼怪,兀立原野之中,似欲搏人而噬,顯得景物分外陰森淒厲,再看雷迅所說方、司二人埋伏之處,果是草樹繁茂,怪石縱橫,並無異狀。估量人藏其內,恐放劍光驚動妖人,便各運功力,看准方向途徑,往亂石堆中走去。走了一會,算計早到,仍無動靜。南綺忍不住說道:「雷大哥明明說在此,如何還不見方、司二人?莫非我們走入奇門裡面,方、司二位和我們不曾見過,錯當做是敵人了麼?」

  靈姑答說:「許是我們把路走錯。方、司二位道友既然奉命在此設伏,我們看不見他們,他們必能看見我們。如誤認作敵人,我們身已入伏,應有景象現出,否則便應趕出,怎會靜悄悄全無跡兆?」

  南綺道:「此話不然。我想二位道友也許拿不定我們是敵是友,尚在暗中觀察,故未發動。要不,哪有走這一陣,還沒走到之理?為防妖人警覺,不便施展,等我打個招呼試試,就知道了。」

  靈姑未有回答,猛覺二人身旁有微光一閃,跟著一片風雷之聲隱隱斂去,耳聽有人問道:「二位仙姊可是裘元哥哥的同門師姊麼?」

  二人連忙回顧,見身後突然現出兩個道裝童子,年紀和裘元差不多。都是手持法牌,腰懸革囊,背插飛叉,一般打扮。南綺原聽裘元說過火山猿司明的相貌,料那身量稍高的一個必是方環。忙答:「我二人正是裘元的同門呂靈姑、虞南綺。道友可是元弟好友方、司二位麼?」

  二童喜道:「果是二位仙姊,差點沒有冒失。我二人正是方環,司明。裘元哥哥可曾脫身了麼?」

  南綺答說尚未,自己初到,也因為元弟之事,來向二位道友請教去妖穴的門徑。方、司二位忙答:「這裡雖在陣中,不愁妖人聽見,但非談話之所。二哥現在法台之上,可同去那裡坐談吧。」

  隨令二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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