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九十回 選勝盡勾留愛玩煙霞遲遠路 思親拼獨往飛翔險阻急心歸(4)


  眾人聞言,俱覺有理,南綺更想起以前裘元時有思家之想。自己也非不願他去,一則奉有師命,出山行道,為日並不算久,又未有大修積,不便無功回去。二則神仙美眷,對於丈夫雖無燕婉之私,畢竟身是人家家婦,裘元天性又厚,到家以後,必被二老強令留住,俗家繁囂應酬,實難忍耐。何況又有兄弟姊妹,不能不做出當兒媳的道理,故此把還家視為畏途。自來無有不忠不孝的神仙,南綺又說不出決不願回的話。每遇裘元一提思親之言,便藉口說:

  「師命未完,一子成道,五祖升天。真盡孝道,不在這短時日間不違養。與其這樣依戀,時刻思家,轉不如早日修成仙業,為父母謀求長生,還能得到實際。並且你家親族又多,必都知你出家修道,一聽回去,定來看望,互相應酬,在所不免,人情不能緊拒,既擾修道之心,複驚世俗耳目。你本書香世族,再如將你我靈異之事傳說出去,極易炫惑聽聞。官府多喜生事,萬一說是妖言惑眾,于二老、兄弟也都不便。

  你看望方、司諸友,他們多住深山之中,有的並已拜在仙人門下,朋友之交,要走便走,無甚掛慮。不比父母子女,根於天性,許久不見也就罷了,久別重逢,彼此分外依戀,斷難割捨,遲早終須一走,只初見時得到一點安慰,轉而多使傷心,樂不抵苦。回家之念,不待自己功行完滿,仙業已成,或能使父母白日飛升,或可為之增益壽數,得享修齡的時節,最好不要打算。」

  自己老是這等話,以他聰明,焉有聽不出所在心意之理?平日蘊積已深,自然遇機即發。負氣一層,實是借題行事,情義仍深,與前一樣,惟恐錯過時機,所以假裝到底。恐去後自己憂急,又向阿莽留話示意,用情良厚。勝男所料絲毫不差,只是長途數千里,路又不熟,沿途都是高山峻嶺,妖人險阻,實在堪虞。萬一中途迷路,或是和上次私返青城一樣遇見妖人,如何是好?偏又帶著勝男姊弟,同行累贅,不能飛行太快。若與靈姑分開,各帶一人,更是艱難。沒奈何,只有照著勝男所料,一同趕往灌縣家中去撞一回。反正裘元只有兩三個去處,相隔都近,如找不到,去往別處也方便,只要他中途不出山,准能將人找到。念頭一轉,立促起行。

  靈姑和南綺交厚,覺得裘元負氣私行,多半由於自己貪玩山景,提議步行,以便沿途選勝登臨而起,見南綺憂急之狀,心自不安,便道:「我法力有限,攜帶狄家姊弟稍難,我想先行一步,南姊帶了狄家姊弟隨後跟來,這樣可以早將元弟找到。南姊以為如何?」

  南綺猛想起梯雲鏈的妙處,喜道:「我想起一個法子來了。靈姊可將我梯雲鏈帶一副去,盡你能力飛去,越快越好。到了前面,我只將梯雲鏈女,法一招,我三人立可趕上,這樣要快得多,路也不怕認錯,不是好麼?」

  靈姑連聲贊好,匆匆接過梯雲鏈,由南綺傳了用法,一同起身。

  靈姑單身飛行,雖然較快,南綺卻也不弱。靈姑好勝,飛了一陣,回顧甫綺遁光,隱現後方密雲之中,兩下裡相去不過二三十裡。不知勝男姊弟近來吐納功深,身子日輕,帶著飛行,並不似前吃力。以為甫綺功力較深,自覺相形見絀,忙運玄功,以全力加緊飛駛起來。南綺帶著兩個巨人,終究少差一些,又飛了個把時辰,兩下裡便看不見影子,南綺估量相隔已遠,便把梯雲鏈取出施為,立化一條紅雲,夾著風雷之聲,擁著一行三人向前趕去,一晃便已趕上。

  南綺雖有天狐所傳至寶,但前居長春仙府時無處使用,只傳授裘元時試過幾次,相隔俱近。似此長路飛行,尚系初次。見用此寶比飛遁還要迅速,二次追上靈姑以後,暗笑自己真呆,既有此寶可以飛行,何苦白費氣力,拼命一般朝前猛趕?等第三次再追,便把遁光放慢了些,果然快慢相差有限。心想任是如何急趕,終以前面靈姑為主,便不再似前那麼急追了。沿途無什警兆,全恃梯雲鏈的功效,兩下裡相隔漸漸越來越遠,已然飛人四川境內,均無什麼事發生。

  靈姑在前,心想再有兩個時辰便可飛達灌縣環山下。正催遁光急駛之間,忽見前面山頭上有四五道劍光正在相持惡鬥,恰當自己去路。靈姑自從上次元江取寶,交了好些峨眉、青城兩派門下,雖只苦竹庵中數日之聚,已長了不少見識。後又與石玉珠結伴同行,連經大敵之余,越發長了眼力,邪正高下,一望而知。看出是以上兩派中人在和兩個妖人苦戰。裘元之行,多半由己而起。南綺夫妻情重,關心太過,既恐裘元把路走錯,又恐遇妖人吃虧受害,正在憂急,一刻不把人尋到,一刻不能安心。

  靈姑先恐為此耽延時刻,並且內有一正教中的劍光似如驚虹電掣,神妙無窮,比自己功力高得多,看情勢萬無敗理。本心繞將過去,暫時不管閒事,還是先助南綺尋到裘元要緊。至不濟,也等南綺三人駕梯雲鏈追來,見面說明,再作計較,省他擔心憂急。繼一想:「此是入川正路,山勢橫亙,正當去路,又有妖人盤踞,看敵我雙方相持已久,焉知适才裘元不在此遇阻?也許失陷於此,這三個正教道友便為了他才與妖人苦戰,都說不定。」

  靈姑遁光迅速,只顧心中尋思,微一遲疑,舉棋不定,已經飛近。峨眉、青城誼如一家,本來就應同仇敵愾,不能視如無睹。這一鄰近,又發現兩道劍光都是上次元江取寶所交的兩個好友:一是秦紫玲的妹子秦寒萼,一是墨鳳凰申若蘭。還有一個容貌極美,所用飛劍也最具威力的少女,卻未見過。雙方老遠俱都認出,如何還好意思避去?又疑心裘元有什差池,因改了初念,一聲:「請吧!」

  一面發出飛劍,殺上前去;一面飛向三人,一起合力應敵。

  對方妖人乃一男一女,都是道裝。年輕少女生得十分妖豔,飛劍卻是不弱。秦、申等三人的劍光雖然較為勢盛,急切間卻也奈何對方不得。靈姑與三人匆匆握手為禮,方欲回訊,申若蘭已開口道:「妹妹,這兩個狗男女乃華山烈火老妖門下餘孽。以前曾勾結了好些妖黨,前往依環嶺幻波池盜寶,吃易靜、癲姑、李英瓊、余英男四位師姊誅戮了多一半,只逃出這兩個狗男女,後又連在金、石、甄、易等七矮弟兄手下漏網兩次。今日我姊妹三人同林師兄路過此山,無心中撞上他們在此害一位有根器的少年。那少年已被一妖婦攝了遁去,行時還說大話,說要另約妖黨前來報仇。林師兄令我三人誅戮這兩個狗男女,自追妖婦,尚未回轉。另外還有兩個妖道,已被秦師姊白眉針所殺。兩個狗男女狡猾萬惡,這次萬萬容他們不得。妖婦更擅身外化身,我三人飛劍都未能夠誅她。呂妹妹來得正好,可助我們將她除去,省得留在世上害人。」

  說時南綺也已飛到。靈姑因聽說有一少年被妖婦擒去,心疑裘元在此失陷,不禁大驚,聽完忙問:「少年是什相貌,可曾和他答話?」

  秦、申等三人答說:「此事為時已久。當初發現時,地方是在左側山谷之中。少年不過十六七歲,已被妖婦擒住,正與狗男女對飲,迫令降服。我們四人認出妖人,正去解救。為首妖婦甚是機警,一面飛劍抵敵,一面和狗男女說了兩句無恥的話,攝了少年,往東南飛去。林寒師兄隨後急追,也不知道追上沒有。狗男女與我們且戰且逃,戰到此地,才行停住。妖婦逃時,曾向狗男女說另約一人,也沒見到。狗男女分明非我們對手,尚在苦戰,未起逃意,這裡離妖婦巢穴甚近,不是待援,便許還有詭謀。乘此時機,正好誅戮。」

  甫綺恰都聽去,再一盤問那少年相貌穿著,竟與裘元一般無二。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心慌萬狀,不暇再顧別的,忙把勝男姊弟交與靈姑照顧。因是恨極,揚手先是兩團烈火,朝男女二妖打去,也不問對方受傷與否,急匆匆便往東南方趕去。那兩團烈火也為二妖人破去,並未受傷。

  寒萼等三人見她來得快,去得也快。一片紅霞電駛飛來,與靈姑對面現出身形,也沒和人禮敘,間了幾句話,放下同來兩個巨靈般的少年男女,發出兩團雷火,便自飛走,覺著好笑。正想詢問靈姑,忽聽破空之聲,由正東方飛來兩道光華,其疾如電,一紅一碧,晃眼便已臨近。寒萼認出來的有一個正是适才逃走的妖婦,另外還同了一個山僧。山僧生得豹頭環眼,塌鼻凸額,厚唇闊口,鮮紅如血,滿頭亂髮披拂兩肩。

  戴一個二指多寬的束髮金箍,精光燦爛,映得那張色如豬肝,滿生橫肉的胖臉直泛油亮。口下一部短才寸許的連鬢絡腮胡鬚根根猖立。身著烈火長衫,袒露著一條又粗又圓、滿布黑毛的臂膀。背上斜佩著一個二尺多長的大黑葫蘆,一柄方便鏟,左腰掛著黑麻口袋。赤著一雙比常人要厚大出一兩倍的雙足。看去甚兇猛。

  二妖人才一到達,妖婦先指秦寒萼等三人說道:「這便是我說的那三個峨眉賤蟬,還有一個姓林的小狗,已被我引往烏藤峽,被四娘子困住。另外這三人,想也是峨眉徒黨。你如擒了去,不正合用麼?」

  言還未畢,寒萼等三人見了妖婦引了妖僧同來,林寒不曾回轉,料知出了差錯,又驚又怒,同聲大罵:「無恥妖婦!」

  紛將法寶、飛劍放起殺敵。妖婦和那同來山僧也各放起飛刀、飛劍迎敵。先和眾人苦鬥的少年男女,本已不支,一見來了生力軍助戰,心氣頓壯,也各以全力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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