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八十七回 排難解紛退蒼虛獨調慧舌 佛光異寶飛紫缽各顯神通(1)


  話說陳、石二人先聽敵人口氣雖凶,隱寓和緩,行徑又與少陽神君不類,早料是旁門中前輩高明之士。因他知眾人來歷,不願與諸正派長老結怨,又見法寶、飛劍俱都神妙,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故此遲不發揮全力,將眾人困住,欲俟日久勢蹙,略為服低,以便見坡就下,並非定要如何為仇。正尋思此人是誰,已然占了上風,為何不肯現身通名,是何原故?及聽末後一段答話,忽想起一個旁門中的極厲害人物,也是這等習性:人如不知他來歷,誤有侵犯,只要肯服輸,向不計較;否則,必置對方于死,決不甘休,但輕易也不與入結怨。

  此人姓蒼名虛,業已得道千年,左道旁門中人能夠連禦四九重劫,終致長生不死仙業的,自古迄今只有三數人,蒼虛便是其一。自從元初躲過第三次魔劫,便隱居大鬼山坐鐵嶺青汗穀中。生平只有兩個門人、兩個服役小童。因知所習不是玄門正宗,自身脫劫全由機緣湊巧,一時僥倖。門下弟于決難學步,任怎勤修,到了劫運臨頭,依然躲不過去。因此門下弟子俱使在應劫以前先期兵解,等到轉世以後再接引入門,重又隨他修煉。所以門下弟子雖然轉了好幾世,仍是當年的人。

  此老性情古怪,卻重情義,恩怨分明。所居乃洞天福地,仙景清麗。正邪各派中長老多知其厲害,往往告誡門人,遇上時務要小心回避,不可與爭,免為所傷。由於蒼虛近數百年來益發深居簡出,不與外人往還,從未聞有人相遇。陳、石二人還是初次下山時,聽師父說過他的相貌舉止以及一切與人有異之處。如果真是此人,卻是得罪不起。只不知怎會來此為火行者等應援?

  陳、石二人剛想到這裡,李洪已經開口喝罵,無法攔阻。二人方料不好,忙打手勢令眾留心戒備,果然李洪喝罵方完,當空已厲聲大喝道:「無知乳臭,有何倚仗,竟敢出言無狀,侮慢先輩?別的小狗男女尚猶可恕,獨你休想活命。我便現出法身,使爾等知道大鬼山青玕穀太虛一元祖師蒼虛老人的厲害。」

  這句話一說,眾人中只有裘元、李洪尚在夢中,餘人均在以前各聽師長父母說過,俱都吃了一驚。石玉珠忙朝李洪搖手,不令答話。李洪初生之犢,既已斷定對方是左道旁門,又非父執師交,如何肯放在心上,連理也未理,逕自還口罵道:「老怪物,不要臉!你如真個有名有姓,小爺怎會沒聽說過?不知何方妖孽,無故來此惹厭。小爺名叫李洪,如說出我的來歷,顯我倚勢欺你。是好的,和我一個對一個,快現原形動手,不要牽連別人,被我打死認命,不許打聽我的師長,又去訴冤告狀。」

  石玉珠見蒼虛老人遲不現身施為,知他仍想轉圜,只要對方聞名知畏,便可作為不知不罪,免卻這場仇怨。及見李洪不聽攔阻,罵得更凶,斷定禍已惹上,至少李洪一人無可挽回。同在一起,自然禍福與共。心正焦急,果然話還未完,忽見面前天紳倒掛般淩空飛懸下兩丈方圓、十丈高下一幢青光。光中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的怪老人,蒼顏鶴髮,頷下一部青色美髯飄拂胸際,青衫芒鞋,手持鳩杖,周身衣著俱是蒼色,相貌奇古,與吳道子所畫《列仙傳》中人物相似,威儀儼然,神情倒並不怎嚴厲。指著李洪哈哈笑道:「無知豎子,你當老夫不知你的來歷麼?你不過是齊漱溟前生蠢子罷了。我己得道千餘年,屢經天劫,成了不死之身,難道還見你不得?起初念你屢世修為,能有今日殊非容易,幾次姑寬,給你點明生路,你偏是執迷不悟,定要自投羅網,怨著誰來?」

  說罷,一擺手中鳩杖,鳩口內立即噴出大片紫光,離口分散,化為箭雨,朝眾人頭上射來。

  李洪原極機智,儘管口中喝罵,早聽出敵人口氣不是易與;又見眾人多半面帶驚惶,不還一言,石玉珠並在旁搖手;再見蒼虛老人現身時神情氣勢,必為強敵。身已在人家陣中,恐又吃虧,暗中早在準備,將佛家降魔大法波羅神焰施展出來。

  蒼虛老人鳩杖中紫光先前已吃李洪破去,原意敵人法力雖不如己,那護身之寶香雲寶蓋威力至大,以為李洪年幼不知輕重,紫光一出,必用香雲寶蓋來破,想以此誘敵,聲東擊西。等香雲寶蓋稍為離開眾人,現出絲毫空隙,便再下手。哪知全出意外,李洪功力既不似所料之淺,而降魔禦敵尤得佛門真傳。更因李洪事前和眾人商定:敵人陣法尚未怎看出細底,玄妙莫測,惟恐別的飛劍、法寶不足為功,那面香雲寶蓋決計用以護身,不令離開,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因此不特香雲寶蓋未被紫光引開,那佛家波羅神焰早飛將出來。蒼虛老人正在暗中行法,伺機而作,瞥見敵人護身金光並未迎著紫光飛來,只在中間突然開裂一孔,紫光如雨,也將飛到。同時由金光孔內電一般飛出一朵形如燈焰的金花,才一出現,立即暴長丈許,爆散開來,化為萬千朵與初現時同樣的金花火焰。隨又爆散,生生不已,勢疾如電,晃眼彌滿天空,迎面飛來,那紫光才與相接,便被消滅,化為烏有。

  蒼虛老人生性好強,起初沒想到那是佛門波羅神焰,只當是件厲害法寶。自恃身有神光圍擁,雖知此寶厲害,但是對方俱是後生小輩,被人叫陣出去,才一照面,便即嚇退,空中還有火行者等離朱宮眾在彼觀戰,未免面子不好看。再者自己已煉成不死之身,玄功變化無窮,也不至於受傷。微一驚疑未決,那無量數金花火焰已潮湧飛來,近身全都爆裂,身外青光立被震破了一半。如非見機得快,一覺兆頭不好,立即施展玄功變化,隱卻身形,遁出陣去,照樣也會受傷。蒼虛老人由不得羞惱成怒,憤不可遏,暗忖:「是何法寶,如此厲害?」

  惟恐敵人辨明門戶方向,蕩開陣中煙雲,乘機沖出陣去。愧忿之下,把心一橫,決計復仇結怨,樹此強敵。一面催動陣法,全力施為;一面把火焰連招,將千餘年來所聚煉的乾天罡氣發放出去。跟著又將腰間葫蘆取下,手掐靈訣,把所煉太乙星砂儘量往下倒去。

  這太乙星砂乃蒼虛老人每逢六辰之夜,在山中當天設下法壇,乘天空流星過渡,餘熱尚存,乾天元磁精氣未在九天飛散以前,用極玄妙的法術攝取下來。分別去留,擇那合用的收入丹爐以內,化成靈砂,然後行法祭煉,曾費千百年聚煉苦功。用時再以乾天罡氣鼓蕩,分合聚散,無不如意,具有絕大威力,為平生所煉第上件至寶,比起散仙姬繁所煉天藍神砂還要厲害得多。任有多高法力,多麼神奇的法寶,均難抵禦。尤其像飛劍和五金精英煉成之寶,只一遇上,便被星砂粘上,無法消滅,越聚越多,終被吸緊卷去。如是身劍合一,連人也同被卷走。

  眾人哪裡知道,見神焰飛出,敵人便已挫敗,都覺李洪法辦高強,委實可佩;蒼虛老人不過徒負盛名,並無什了不得處。李洪更是得意笑駡。因那波羅神焰頗耗真氣,畢竟功候尚淺,不宜久用,見敵人已逃,忙即收回。晃眼由分而合,仍化一朵金花,飛入法寶囊內。石玉珠問他怎不乘勝沖出陣去?為何收轉?李洪知敵陣尚存,敵人未退,不便明說自己短處。心想:「反正破陣已有把握,不如先收回來,等把真氣調勻,運足全力相待,如仍沖不出去,然後一鼓作氣,二次施為,破陣出險。」

  便使了個眼色,笑答:「老怪物這等膿包,不值用它,破陣容易。」

  話才出口,忽聽怒嘯之聲又尖又厲,陣中煙雲雜遝,越發昏暗,隨即罡風大作,自空飛墜。眾人党著比在高山絕頂和高空飛行時所遇罡風還要猛烈得多。

  南綺舊居長春仙府高接靈空,從小便與罡風相鬥,煉有反風禁制之法。見那罡風來勢絕猛,立即行法,手掐靈訣,往外一揮,風勢便被擋住,怒嘯之聲越厲。同時李洪、石玉珠、陳嫣、桑桓四人見那罡風來得異樣,也不約而同紛紛發動神雷和五行禁制,欲將風頭擊散,反沖回去。一時霹靂連聲,煙光四合。眼看風頭擊散,成了好幾十股,往四面和當空來路排蕩倒退。猛地眼前一亮,上下四外俱是極細的火星;漫天蓋地齊往身前飛來。遇上反退回去的罡風,立即絞在一起,先化成百十條火龍滿空飛舞,上下四外同時夾攻。當空一面更是火海倒傾,銀河怒瀉,奔騰而下。到了陣中,一半往眾人頭上壓下,一半便向四外分散,再往中心圍攏。其勢越來越盛,晃眼之間,那百十條火龍也合成一片。罡風更助勢相迫,無量數的火星自相激撞擠軋,發出震天價的怒嘯,越添威勢。

  眾人适才雖然連經兩三次火海烈焰圍困,見過大陣,也由不得為之驚駭。起初多當是蒼虛老人力絀計窮,與人行者等合力重用火攻,那無量火星乃三陽真火所化。休說還有香雲寶蓋,便這許多飛劍、法寶和天一真水,敵人也無可奈何,便各施展法力抵禦。哪知來勢神速已極,未容如何施展,便被圍攏在護身寶光遁光以外,密得更無一絲空隙。內中桑桓動手較快,放出一件專破風火之寶,竟吃火星重重裹住,忙想收回已是無及,隨見一團青煙爆散,立即化為烏有,桑桓自是痛惜非常。

  經此一來,眾人方知厲害。幸虧李洪因石玉珠再四叮囑不可輕敵,已然因為粗心被陷,所以儘管得勝高興,依然不敢鬆懈,始終以守為攻。覺著敵人不應再使三陽真火,又看出漫天火星有光無焰,又是不斷增加,並不變化長大,忽想道:「前年歸省,在峨眉凝碧仙府遇見父親昔年初成道時所收弟子阮征轉劫重歸,正值金蟬、石生等七矮世兄弟回山參謁師長,在朱桐嶺魚樂潭香波水榭設筵為他接風,自己也同在座。因阮征前生持有兩件至寶,神妙無窮,新由父親發還,清其當眾施為:一名金陀寶幢;還有一葫蘆神砂,發出時滿空金星,便與敵人火星大同小異。果是這類法寶,卻極難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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