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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一念癡情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五遁見玄功(6)


  桑仙姥本意道成即命超群去將秋雲接來,同往銅椰島,見過天癡上人,踐了助煉神木劍之約,另覓洞府修煉。見狀知道秋雲回生以後不過多費功力苦煉,尚無大礙;超群則已經絕望,也是慨惜萬分。當下由樓滄洲行法解救,取出靈丹,給二人服下。約有半個時辰,才漸救醒。恐有人再蹈前轍,樓滄洲囑咐了桑仙姥幾句,仍去洞外守望。

  超群醒後,只覺周身有點酸麻,尚還不知厲害。一眼瞥見秋雲玉容憔悴,怯生生坐在對面,眼含清淚,低著頭一言不發,神情甚是可憐,心中痛極。脫口喊了聲:「姊姊。」

  便要起身撲去。桑仙姥忙喝止道:「你二人已為元磁真氣所傷,雖然回生,仍須靜養,不可妄自言動。在這幾天以內,務要平心靜氣,喜怒哀樂,絲毫不能動念;否則自身元氣再一消耗,立有性命之憂。你為救秋雲情急,忘了自身毫無抵禦之力,受傷更重,此後隨我入山修煉已恐無望。有心令你日內屍解,仗樓道友法力轉劫重生,重新救度,以你夙根轉劫再來,反倒因禍得福,比等你老死轉生度化實強得多。並且不久便可與秋雲重新聚會,同在我們門下。你如不願,我也不來勉強。我如果修煉圓滿,便只能先帶秋雲往銅椰島,你和我二人見面便須數十年後。你是否墜落,昧卻夙根,還不一定。你自思量吧。」

  超群還未及答話,那邊秋雲蓄下必死之念,醒後便在暗中運氣調元,本來早就發動,因聽超群受傷竟是為她,重又勾動情懷,欲發又止,遲延了一會,後聽與超群已難聚首,心想:「今日這等慘局,全是仇人一手造成,實實放她不過。超群情重,能夠隨我也好。」

  念頭一轉,滿腔悲憤重又勾起,更不尋思,隨將身藏兩柄火靈刀悄悄取出。桑仙姥面向超群說話,不曾看見。超群一心惦念秋雲,被桑仙姥喝止,不許過去,耳朵聽話,目光卻註定秋雲,不曾旁瞬。正在心中悲急,緒如夢絲,忽見秋雲將前在崖頂行刺時囊中所藏兩柄玉刀緊握手裡,面容隨即慘變,一雙剪水雙瞳立射凶光。猛想起上次相見時曾聽她說,乃師所有法寶俱受乙木克制,當桑仙初降生時還可一拼,現在功力日強,已俱無用。獨這兩柄赤玉刀,如出不意,還能傷她。別時又說身受師恩,如有人損她法體,必踐誓言,拼死復仇。見狀心方一動,桑仙姥一轉臉,也已瞥見。方喝:「秋雲,你取此刀,意欲何為?」

  秋雲本擬出其不意,驟然發動,不料情虛膽怯,欲以全力暴發,稍慢瞬息,竟被仇人看破,越發心慌。口裡顫聲答了句:「這是送給你的。」

  隨說,牙關一錯,手揚處便是兩道刀形烈焰朝對面飛去。

  如換平日,桑仙姥事前不曾防備,相隔這麼近,縱然不死,也必重傷。無如樓滄洲法力高強,防衛周密,全洞內外均有極厲害的禁制,桑仙姥早在元磁真氣暗中籠罩之下。除卻地肺中萬年蘊結的陰陽兩極真火,任何法寶均難傷害。桑仙姥下半身雖埋土內,只有每日由於初起到正午六個時辰入定,平時本身法力一樣可以發揮自如。秋雲報仇心切,不曾探明底細,冒昧行刺,事先又沒想好退路,以致弄巧成拙。

  超群見她突然犯險行刺,料定卵石不敵,嚇得心魂皆悸,急喊:「姊姊,萬使不得!」

  聲隨人起,趕急撲將過去。原想桑仙姥心狠手辣,一個行刺不成,當時一還手,便無生理。即使僥倖刺中,照平日所聞,目前任多厲害的法寶,要想致她死命已是萬難,至多受上點傷。怨毒一深,更無倖免。何況洞外面還有厲害同黨,可以一呼即至。分明大禍已成,凶多古少,惟恐秋雲遭了毒手,想攔在她前面。以為桑仙姥投鼠忌器,又愛自己,只要當時不為所傷,再以情義苦求,或能寬免,保得殘生。哪知三方面勢子都快,幾乎同時發動。

  桑仙姥一見玉刀和秋雲神色,便知她心藏叵測,不由勃然暴怒,更不怠慢。一面發動樓滄洲所設禁制;一面隨將本身乙木真氣由口中噴出,一股綠氣夾著千百點碧光,瀑布一般直朝秋雲射去。秋雲玉刀稍為先發,超群一心在秋雲身上,全沒想到自身安危,恰於此時縱到。那兩道刀光首先被元磁真氣撞開。秋雲一見,自知無幸,忙拔腰間佩刀。同時那股乙木真氣已先沖到,竟連自刎都來不及,連同超群一起撞向身上。雙雙哀號了一聲,同時相抱跌倒,閉氣身死。等到桑仙姥看出超群搶護,趕緊收勢,已是無及。痛恨秋雲,急怒交加,當時恨不能將秋雲形神一齊消滅,氣得厲聲怒叫。等樓滄洲聞聲趕入,秋雲畢竟修道多年,魂魄堅凝,人一畢命,元神便已遁走。

  樓滄洲心意卻與桑仙姥不同,見這一雙癡兒女終於為情而死,好生感歎惋惜。一面將超群元神護住,一面對桑仙姥道:「秋雲人既多情端好,根基又厚,初意本欲歸附,並無為仇之意,只因你行事太狠,逼她如此,孤忠激烈,視死如歸。超群事親至孝,也是被你逼得左右為難,終於為了一念情癡,誤送性命。都是可敬可憐的人,你怎麼還恨他們?适才二人同受重傷,我本想就此成全他們屍解,一同轉劫修為。無如你將來離開銅椰島往小南極修煉時,必須有人隨伴。超群受傷太重,已不能偕往。他家只此獨子,父母尚在,兄弟全無,照人情說,萬無令其死的理。你的性情古怪,非和你有夙緣的人不能共處,想來想去,只有秋雲比較合適,你卻又鬧出這等事。你日前如不作那損人利己的事,他二人一雙兩好,隨你一同修道,豈非三全其美?這樣一來,超群卻占了便宜。我現將他真魂護住,俟你修煉期畢,我再給他另覓一個好廬舍;或令轉劫脫生,他年成道,再令他去訪秋雲再生下落,仍全了他二人前世心願好了。」

  桑仙姥聞言,方始消了怒氣。

  樓滄洲看出超群元神跳動不寧,屢想往外沖出,俱被禁法阻止。知他依戀父母,急欲回家,心越憐憫。便喝道:「你身已死,因是凡人,不比秋雲魂魄堅凝。外面日光如火,天風勁急,你雖具有至性,氣旺神完,不致為風日消滅,但日問出去,終是禁受不住。並且此時出去,你父母未到睡時,不能入夢,徒使心驚肉跳,得些驚兆,於事無補。即便夜裡能去,如使知道愛子死耗,老年父母只你一人,其何以堪?勢必悲痛萬分,反違你的孝思。我因你重新托生須在十年以後始能引度,而原身兩受重傷,心身全毀,不能複體。桑道友既然須人,而你父母思子情切,也不能耐此長久歲月,本意桑道友功行圓滿,帶你另覓廬舍,為了成全你的孝道,今晚子夜便用我本門心靈相通之法,遙向銅椰島仙師代為乞恩。必派同門師兄弟來,代我引你出山,先覓一好廬舍。

  這樣,至多十餘日即能重生。雖然相貌變易,音聲言動仍是一樣。對你父母可說桑道友嫌你貌陋,服了我的靈丹變了相貌,免知你死傷心。我再賜你靈丹、道法,乘著桑道友在銅椰島還有幾年耽擱,你自在家中盡孝,就便勤修,以俟到時我來引度。今晚我再抽空見你父母,設詞支吾;說你生具宿根,異日必有仙緣遇合,現與秋雲同往仙山采藥,半月即回。將前事一齊隱起,亦可顯些靈跡,當無不信之理。豈不比你魂歸訴哀,互相慘痛強得多麼?」

  超群不能出聲,聞言萬分感激,連向滄洲拜謝,方始寧靜下來。

  一會入夜,樓滄洲先將男女二人屍首埋葬,抽空趕往桓家,如言行事。桓老夫妻正盼佳兒、佳婦回來,心中焦急。聞言雖然失望,因見滄洲仙風道骨,言動儒雅,話又委婉真切。並說超群劫難甚多,如不得桑仙之助便難活命,此時助人,將來即是助己。桑仙姥四十九日完滿便即仙去,永不再擾你家。多的時日已過,何在此有限數十日?兩老夫妻信以為真,以為不久可去大患,反倒高興起來。

  滄洲匆匆辭出回洞,便向銅椰島行法遙拜。次早天明,便來了同門師弟林春。先將天癡上人所賜靈符護住超群元神,出外物色廬舍。第六天上,林春便代他在錢塘江上尋到一個極好的軀殼。對方是個美少年,年才十六七歲,並為富家子弟。因與學伴西興訪友,渡江時突遇暴風,船翻淹死。林春恰巧路過,行法救起行人。只將少年屍身攝往無人之處,將超群元神合了上去,又給服了一些丹藥,立即回生。

  超群自是悲喜交集,先向樓、林二人叩謝,趕緊回家,與父母家人相見。桓老夫妻先還不信,經超群極力解說,聲音、動作又都完全無異,才漸漸信了。桓母問起秋雲,超群想起傷心,不敢明言,只得推說自己和秋雲俱都遭劫該死,全仗樓仙長仙法解救,重變形體,以避災劫,自己幸得躲過。秋雲因是自不小心,壞了本體,不能還陽,現往他處投生,須等十年之後始得相見了。二老知超群鍾愛秋雲,反倒再三勸慰。

  每日超群仍往後山,從樓滄洲學習吐納之術。仗著夙根深厚,天性聰明,一點便透,三四十日工夫,居然把基本功夫學會。樓、桑二人俱都欣喜,極口誇獎。

  一晃,桑仙姥功行圓滿,隨了滄洲飛去。行時,超群說想念秋雲,跪地苦求,請設法尋覓援引。滄洲笑道:「你二人本有夙緣,他年自能相逢。此時漫說無暇及此,就能尋到,銅椰島一時也不能帶去,只有暫住你家。她已是凡體,你也道基未固,本來情好大深,稍一把握不住,便失真元。還有她那前師已早轉世,被一散仙收去為徒,法力頗高,不久便要重返故居,收取前生法寶。此人前生之事記得甚真,性又褊狹,見墓穴已非舊觀,失卻好些重寶,必當秋雲叛她,保不定跟蹤尋來。秋雲不在,你只要照我所說回復,便可無妨;如見秋雲在此,必不甘休,一個不好,連你也難活命,豈不愛之適以害之?轉不如任其寄身別處,人海茫茫,無處尋覓,倒還安全。只等桑道友銅椰島事完,遷居南極,將你接去,再過兩三年便能與秋雲聚首。共總不到十年光陰,一混就過,你心急則甚?」

  桑仙姥也如此說法。超群只得忍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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