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③ | 上頁 下頁 |
第七十九回 一念癡情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五遁見玄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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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湊巧。桓雍適因一事要尋老伴商量,先以為人在田場上。剛走出屋,忽見崖後一股青氣上沖,跟著便聽嬰兒暴跳怒駡之聲。桓雍三日不見愛子,雖然事前已說明,也是有些懸念。聽嬰兒厲聲怒吼,情知有異,以為愛子守壇不慎,誤了嬰兒的事。嬰兒性情乖戾,惟恐有甚不測,父子關心,情不由己,便往崖後趕去。桓雍一到,便見老伴臥倒在地上,似已身死。嬰兒正站在門前厲聲咒駡,手指一條青氣,剛由老伴身上收回。愛子卻並不在側。猛想起老妻昨日曾說嬰兒是個怪物,心腸歹毒,愛子近日寢食不安,面有愁容,與虎狼同居,殊多可慮。現在室中空空,並無人影,更不似設壇景象,分明愛子已遭不測,被老妻走來看破,情急拼命,為嬰兒所殺。不禁悲痛急忿,暗把生平隨身不離的連珠棗核釘握在手內,縱身上前。總算比桓妻慎重,沒有冒失動手。一面準備拼命,一面仍然強壓忿怒喝問道:「我兒何在?我妻與你何仇,為何將她打死?」 嬰兒怒道:「你兒有事出山去了,明天自會回來。除他一個,你們全家通沒一個好人。你那老婆子自尋死路,我想殺她,看在你女兒分上,還沒有下手呢。」 桓雍一聽,愛子或許尚在,老妻必是嬰兒所害無疑,多年夫妻情分,哪能不急。無如愛子吉凶未卜,對方是個怪物,老妻一身武功比自己並差不許多,上來便倒,可知厲害。惟恐一擊不中,反為所乘,立刻便是一場大禍,不由把來時銳氣餒了許多。眼含痛淚,抱起老妻一看,周身仍是溫軟,只是沒有氣息知覺。忍不住氣忿,指著嬰兒顫聲說道:「我與你有甚冤孽,好好一個女兒被你害死?照名分說,你是我外孫,我們平日對你也不薄,就算是外人鄰里,也不應對我妻子下此毒手。如若稍有天良,急速將我妻子救醒,將我兒尋了回來;否則,我就做鬼也不與你甘休。休看你法術高強,這等為惡橫行,終會有個報應,那時上幹天怒,就來不及了。」 說時,嬰兒三隻怪眼齊閃凶光,怒道:「你那老婆子存心不良,乘我不在屋內破我仙法,自己無知,觸動乙木真氣,將七竅閉住。等我心動趕回,她已受傷倒地。那做賊的傢伙還在屋裡,怪著誰來?你看也不看,便滿口亂說。如非看在你兒女分上和居停之惠,依我脾氣,你夫妻一個也休想活命。我自借體化生,誰是你的外孫?早知你們除超群之外全憎嫌我,還說這等無禮的話,我走好了。」 遂向桓妻怒視一眼,回到屋裡轉了一轉,一片煙光閃過,走將出來,指著桓雍喝道:「你夫妻雖然不好,我總算受過你們衣食居留之惠,尚未報答。你那兒子資質心性都好,現奉我命,也為他自己婚姻之事,出門去了。只因你們作梗,我又脾氣不好,生怕隙未凶終,才未明言。哪知你老婆子愚昧無知,依然自取其禍,使我不能照你女兒臨終之言,到了年限再去。現她只將氣閉住,人並未死,我一舉手便可回生。只因恨她平日無禮,視我如仇,今日又傷了我的真氣,須費百日之功始能復原,不殺她已是便宜,咎由自取,樂得任她多受一點活罪。你如曉事,你子回來,可速令他去至後山尋我。我以後與你們如同陌路,稍有忤犯,決不輕容。除你子外,別人切莫前往,免得惹出不好的事,又道我狠。」 說罷往外便走。 桓雍才知老妻暗中來此窺伺,不知怎地觸動法術,受傷閉氣暈倒,自不小心,並與嬰兒無干。聽那口氣,分明有救。只因一時情急,語大剛直,致將嬰兒觸怒,決絕而去。同時又想到女兒臨終再三叮囑,又急又悔,想將嬰兒挽留,好言求告,急喊:「仙姥慢走,老朽狂悻無知,千乞原恕。」 急忙伸手去拉時,嬰兒面上突現獰厲之色,冷笑道:「你做夢呢!」 說時將手一甩。桓雍猛覺嬰兒身上煙光微微一振,鼻端聞到一股木香,似有千斤重力迎面撞來,再也支持不住,倒退了好幾步,幾乎跌倒。再看嬰兒,已然走遠。知她心狠情薄,難於挽回,只得勉強抱了老妻走回屋去。 桓雍氣急悔恨之餘,再被乙木真氣震了一下,周身酸痛。眼看老妻雙目緊閉,滿面愁苦之容,知她心中尚有知覺,所受痛苦必定酷烈。切盼愛子歸來,或能挽救,偏是不歸。又不知嬰兒所言到底如何。幾下裡夾攻,憂思成疾,不由病倒在床上。 嬰兒自離桓家,便在後山崖一帶出沒,並未回村,也未走遠。佃傭們俱感主人恩厚,不時前往偷探,見嬰兒神情越發喜怒無常,後山生物多受殘害。所居崖洞外面老有火光,像是捉來烏獸在彼烤食。有那大膽一點,自覺平日嬰兒對他不甚憎嫌的,知嬰兒不會弄吃的,故意做好一些食物與她送去,就便探詢口氣,窺伺有何舉動。嬰兒見來人與她送食物,也不怎樣歡喜,隨手接過就吃。吃完囑咐,超群如回,速令往見。並說超群如再等數日不回,也許給人擒住,自己也許前去救他,一同往別處去,不再回來,神情似頗關切。可是去的人只要提到桓老夫妻病況,微露出請她大度包容,仍回去住,將人救轉的意思,嬰兒立即暴怒,喝令速走,不許少留。 到了昨日晚間,嬰兒忽在崖後舊居門外出現。恰被一個佃工碰見,心疑她在外不慣,有了悔意,想就勢勸解,好將兩老夫妻救轉。又疑嬰兒平素強橫,這次好似自己和主人決絕,怎又來此?只見她面有愧色,不等人開口,便已掉頭縱向崖腰之上,攀援縱越,捷逾猿鳥,如飛往外駛去,轉瞬不見。 超群天性素厚,想不到才走幾天,家中就遭此橫逆之事。父親雖然病重,看見愛子歸來,心頭一寬,還算不甚兇險;老母卻是氣息已絕,只周身尚還溫軟,不似死人情景,心中萬分憂急。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連自己外室也未進去,匆匆說了幾句,便問明嬰兒棲身之所,飛步趕去。到後一看,哪有人影。遍問佃工家人,自從昨晚在屋後發現過一次,今早也曾有人往探,便未再見她人影。超群無奈,只得率眾在她以前足跡所經之地四外搜尋,仍無蹤跡。 超群雖知她日前有往別處尋找超群之言,一則嬰兒屢說自己形態詭異,一身青氣圍繞,出去必遭人暗算,不俟道成長大飛行自如,只能在桓家棲身,不能走開,這次負氣出去,只在近處棲身,便是明證;二則仙都方向途徑並不知悉,連超群也是輾轉尋訪,最後仍是無意之中尋到,似她那種相貌性情,出山到了有人煙處,寸步難行,決難問出途徑。她也深知這次不能同往,便由於此。秋雲並說所居隱秘,仙凡足跡皆所不知,自己實是天緣湊巧,才能尋到。現時又將全洞封鎖,外觀只是一片石土,外人走到也不能發現。即使嬰兒真往仙都,也難追上。父母又在危急之中,其勢不能遠離,除等嬰兒自回,更無法想。 超群由午後尋起,尋到半夜,終無朕兆。正在愁急,忽想起妹子臨終曾說她身有乙木靈乳餘精,日後葬處當有一株小桑生出,家中如有人病危,只需將土挖開,由屍口內將主根拔出,搗汁敷服,立可起死回生。那日走過老桑穴口,曾聞異香,定已成長,回來只顧急找嬰兒,竟未想到,何不試它一試?超群想到便做,急忙取了一束火把,持了器械趕向崖後,援上崖去。剛到桓女墓穴外面,便覺那日所聞異香隱隱襲鼻。入內一看,靠裡一面果然生著一株二尺來高的小桑樹,枝葉扶疏,色彩鮮明。火光照處,似有一片極淡的青色煙光環繞樹幹,心中大喜。因恐將根掘斷,過於小心,連鍬鋤也未用,只將隨身小刀拔出,將土緩緩剔松,一點一點發掘下去。約有尺許來深,便見主根,碧嫩如王,只無旁枝。又掘下尺許來深,現出棺材,桑根便由木板縫中挺生。恐其脆折失了靈效,掘時更加仔細,用刀齊著根側,先將棺蓋開裂一洞,用手揭開,舉火一照,不禁傷心起來。 原來桓女面色仍與生時無異,桑根便生在口內。想是死後尚有知覺,預計日後要來掘取,口竟開而未合。因是上重下輕,四外無甚依附,桑樹已然旁側欲倒。超群用手一扶,覺著根下虛浮,強忍悲痛輕輕一提,竟是隨手而起。見根下只是幾根寸許長、小手指粗細的短須,肥嫩異常,清馨撲鼻。行時忘帶幫手,恐有殘毀,不敢放下,只得先救父母要緊,連棺材也顧不得掩埋,徑持小桑飛身縱下。超群回到屋內,取來玉缽,先將桑根脆嫩之處連根須折斷。 嫩根才一折斷,便有一股淺碧色的乳汁流出。再用杵搗碎,益發清馨四溢,香騰滿屋。超群一嘗,人口甘芳,微帶一點酸澀之味。知是靈藥,忙用一個小碗盛著,端到榻前。因見其母牙關緊閉,其妹又有半敷半服之言,便取一些先滴人其母鼻內,又給前胸抹了些,再分出一點服下去,當時神志便略清。超群覺著靈效,等了一會,見其母牙關漸啟,兩眼已經微睜,心中大喜,便將剩下的多半徐徐灌將下去。果然其應如響,只聽喉中格格連聲,其母忽然大叫道:「悶煞我了!」 隨即翻身坐起。桓雍也起立走了過來,母子、夫妻相抱一起,悲喜交集。 正要述說前事,超群忽然想起後崖妹屍還未掩埋,父母初愈,恐傷親心,假說:「這桑樹還可存活,為異日之用,此時必須種植,遲則難活。」 拿了那斷根桑樹往外便跑。桓氏夫妻只當他是向嬰兒處求取來的桑樹,不知取自亡女屍口,一想桑根如此靈效,便也由他,不曾攔阻。超群因小桑根株雖斷,有救父母之恩,不捨棄去。意欲埋葬妹屍以後仍插墳上,也許靈氣未盡,能夠重生,所以不曾拋掉。及至趕到崖後,還沒上去,便見崖腰墓穴內有青色煙光外映。情知有異,並沒想到有人在內,忙即趕將上去。才援上穴口,便見墳已平好,桑仙姥正往外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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