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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擲果飛丸獸域觀奇技 密謀脫困月夜竄荒山(4)


  眾猩始終靜立旁觀,無一上前,見公猩得勝,紛紛歡躍,嘯聲如潮,震撼山野。母猩把文叔抱回前面放下,自己抱住公猩,一陣親熱。文叔細看那蟒仍盤做一疊,身上皮鱗顫動不休,仿佛未死。前半身像樹幹一般豎著,那顆蟒頭卻被公猩拗折,搭懸蟒背。眼珠挖出眶外,毒吻開張,利齒上下對立如錐,紅信子直伸出一尺來長。血從頸間裂口突突外冒,越冒越多,滿地淋漓。形象獰惡,看去猶有餘悸。再看二猩,仍在相抱親熱,自己私逃一層,好似已不在意。

  文叔方在欣幸,瞎猩忽從身後出現,戰兢兢蜇向二猩面前,指著文叔吼叫。文叔知它又來進讒,雖然打點起一番說詞,也是心驚。嗣見瞎猩身上帶傷,又聽叫聲似說因二猩有命,不許眾猩侵犯自己,故此沒敢當時捉回,以為逃必不遠,果然還在這裡。文叔忽然想起一個反打一耙的主意,也搶步上前,用獸語一陣亂叫。說與瞎猩素常不和,睡中起來解手,見它從身後掩來,神氣兇惡,心怯逃避,它仍緊緊相逼。直到逃出老遠,見它走開,忙往回跑,想趕回洞去,才走不數裡,便被蟒困住。如是真逃,只有遠去,如何反往回走?這一番鬼話果然生效。

  二猩先聽瞎猩歸報文叔逃走,當時恨極,率領眾猩急起追趕,真恨不得追上抓死才能泄忿。及至追了一陣,盛氣漸消,又覺失卻此人可惜,欲得之心更切。算計不會逃得太遠,又往回趕。公猩並還要遷怒瞎猩,怪它既見人逃,怎不捉將回來?瞎猩幾乎沒被抓死。二猩耳目最靈,文叔兩次急叫都被聽見,由遠處急忙趕來。到時文叔剛剛脫險,眾猩尚未畢集。二猩見了文叔,又是喜歡,又是忿恨,不知如何發落才好,掩在後面,一意註定文叔動作,將那條大蟒竟未放在心上。過了一會,見文叔藏身石後,注視眾猩與蟒惡鬥,並未乘機逃走。後見大蟒厲害,又出聲教眾猩用石頭去砸,直和往常同遊遇敵神氣一樣,並無逃意,怨氣方消。

  當時一看場上,眾猩已吃大蟒用長尾打死了好幾個,怒極出鬥。蟒死以後,本已不再嗔怪,禁不住瞎猩從旁一蠱惑,便有點勾起前恨。不意文叔竟反客為主,說的雖是假話,偏都人情入理,各有證明,一下將二猩哄信,認定文叔未逃,瞎猩故意陷害,公猩幸是高興頭上,沒用爪抓,只怒吼了幾聲,一掌把瞎猩打了一溜滾,跌出老遠。瞎猩不敢再叫,獨眼怒視著文叔,悄沒聲溜去。

  白猩子同類死後,照例尋一洞穴將屍骨藏起,將洞口用石堵好。眾猩因為恨極那條大蟒,上前亂抓。文叔想起蟒皮有用,一摸身旁,糧包已在蟒洞中失落,藥刀尚在。便取出來,趕過去教眾猩合力將蟒身扯得半直,再尋蟒腹鱗縫用刀刺開;剝去蟒皮。二猩看了好玩,上前相助,眾猩合力,不消多時,便把蟒皮剝下。文叔並教眾猩,蟒毒俱在頭上,腮間藏有毒水,連牙齒都不可稍微沾染。剝到頸間,用刀順頸骨將蟒頭切落。命眾猩折了許多樹枝,將蟒皮繃起,就山陰不見日光之處陰乾數日,再行取回洞中炮製。一切停當,鬧得滿地膏汁流溢,血肉狼藉,腥穢之氣逼人欲嘔。那收藏死猩的幾隻已早趕回。白猩子性最喜潔,事完後又和文叔同去附近溪流中泅泳沖洗了一陣,方行回洞。一場大險無形消滅,文叔也就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又挨過數年,二猩擄了好幾次人,還沒回到洞裡,俱都送命,只弄了好些食用東西回來,因此對文叔益發看重。文叔又會出新鮮花樣,討眾猩的歡心,人猩感情日密,本可長此相安。這年母猩獨自出行,忽然遇著三個漢人,母猩當場抓死了兩個擒了一個活的回洞,以致發生了變故。

  那人姓陳名彪,原是綠林中大盜。因避仇家追緝,和兩名同黨逃入山中迷路,越走越深,每日只採掘些山果、黃精充饑,已有一月光景。不料這日忽被母猩撞上,那兩個同黨自恃武勇,首先拔刀就砍,只一照面,同時了賬。陳彪幸是後動手,母猩想起要捉活的,僅將刀奪過,夾起就走。陳彪見這東西刀砍不入,神力驚人,也就不敢再強。到了洞前,二猩便逼著他跳舞,陳彪是個粗人,雖然膽大,未被嚇死,如何懂得獸意?

  眾猩見他不肯,正在怒吼,恰值文叔聞聲走出,見是漢人,忙趕過去做通譯,令陳彪耍了一回刀,胡亂做些花樣。並說自己也是漢人,因此多年,深知獸性,只要不和它們相抗,逃雖不易,命總保得住。陳彪想不到野獸洞中竟有生人久居,事已至此,只得依言行事。舞罷幾次,文叔又代向二猩求說人力已竭,再舞便要累死,不如今其歇息,可以長久取樂。二猩允了。

  二猩也像待文叔一般待承陳彪,除每日要他做這些花樣跟著學習外,並不十分難為他。文叔居洞年久,仗著眾猩出外擄搶,衣食用具幾乎應有盡有。因防小猩無知侵侮陳彪,眠食行止俱和他在一起。偏生陳彪性暴,急於逃走,三天一過,聽明文叔心意口氣也是無可奈何,實逼處此,便勸他一同逃走。文叔心原未死,而且多年在此,地理甚熟,逃法很多。只因瞎猩被文叔反咬一口,仇恨更深,斷定文叔終久必逃,明裡不敢侵犯,暗中時常咬牙切齒,留意查看。文叔鑒於前車,想起來太涉險,儘管隨時籌計,卻不敢動。經陳彪一陣勸說激勵,不禁勾起舊念。文叔先還持重,不敢犯險,等了兩月,禁不起陳彪日夕勸說,決計冒險而行,這次居然逃出老遠,在山中日宿宵行了好幾天,結果仍吃白猩子將二人捉了回去。

  原來瞎猩心最陰毒,早在暗中覷定二人動作,一見逃走,便悄悄跟了下來。原意吃過文叔反咬的苦頭,知人走得慢,打算不再現身,等跟到遠處,看清去路,再返回來向二猩報信,由它們自己來追,拿個真贓實犯。不料文叔因它蓄意尋仇,苦苦作對,也是時刻都在提防,逃不多遠,便擇一個沒有林木掩蔽的石縫歇下,留神往來路查看,果然發現瞎猩跟在後酊。依了文叔,既未走遠,就此回去還來得及,免遭殺害。陳彪偏不肯聽,且忽生毒計,故意亂跳,將瞎猩誘將過來,出其不意,用身藏毒弩照它肋下要害射了一箭。那毒弩長只三寸,比筷還細,見血封喉,十余步外必死。

  可是白猩子一縱十餘丈,爪利如鉤,山石應爪立碎,陳彪本來也無幸理。幸是瞎猩怯於為首二猩凶威,不敢起傷害二人的念頭。初中箭時,只肋下微麻,並不覺痛。伸爪一拍,連箭柄一齊拍進肉去,傷處立時麻木,失了知覺。瞎猩哪知就裡,只顧低頭伸爪亂抓,不料箭毒業已發作。等到瞥見陳彪縱向遠處,面帶獰笑,指著自己和文叔爭論,同時心血沸煎,難受已極,忽然省悟暴怒,撲向前去。陳彪也忙縱避一旁。瞎猩腳才著地,便已身死。文叔知道闖了大禍,不逃不行,匆迫之中,連瞎猩屍首都未及藏起。誰知最終還是被捉回。

  二人逃已多日,又將瞎猩射死,無法抵賴。幸虧文叔能通獸語,死猩身上又未查出傷痕,仗著平日感情,只初捉回時受了磨折,比較還好得多。陳彪卻吃足了大苦,鬧得滿身都是抓傷。文叔到此地步,勢難兼顧,除了偷偷給他點傷藥而外,因二猩認定文叔之逃是陳彪引誘,不許二人常在一起,話又說不進去,只得任之。過了幾天,陳彪性情剛烈,實受不住眾猩摧殘,兩番拼死想刺母猩,豈料行刺未成,反被拗斷了一隻臂膀。他自知難免,便用毒弩自殺。陳彪死後,二猩才對文叔逐漸減少敵意,恢復了舊日情分。

  文叔有了兩次經歷,知道任逃多遠也被迫上。尤其環著獸穴方圓數百里以內,都是白猩于遊息嘯聚之所,日裡須要覓地潛伏,每日只有黃昏後一兩個時辰可逃,如何能走多路?再被擒回,即便不死,那一番話罪也不好受,這才認命,息了逃走之念。

  一晃數十年,二猩不知吃了什麼靈藥,愈發心靈體健,文叔卻是自覺逐漸衰老。此數十年中,眾猩遷了幾次巢穴,最終遷到現在山洞以內。也捉回過幾次生人,結局只有一個勉強挨了兩年,餘者都與陳彪同一命運。那洞外有瀑布掩蔽,地甚幽靜。洞中鐘乳林立,石室天成,奇景無數,美不勝收。文叔又在絕壑之中尋到一種石油和山煤。閑來無事,率領眾猩就洞中鐘乳和眾猩為他攜來的東西,制了幾個燈具,用石油安上燈芯,點起來,光彩陸離,合洞通明,愈顯奇麗。山中有的是薯夜、黃精和各種果實,採掘無盡,又有眾猩為他遠出獵取山羊、野鹿烤吃,年久相習,除食宿兩樣不同外,別的幾與眾猩一樣,人語久已不用了。

  眾猩因性大猛暴,一發了性,連山石也要猛撞;兩強相遇,苦鬥不休,年有傷亡。除兩老猩是例外,生了不少兒女,餘者生育極難。母猩十九難產,產時痛苦過甚,公猩一不在側,小猩便吃抓死泄忿。非經公猩照護些日,容母猩暴性發過,不會憐惜。小猩生下來就似七八歲小兒般大,滿口利齒,能嚼食物,吃母奶時絕少。秉著先天戾質,也是兇狠喜鬥,專尋蛇蟲晦氣。當地蛇蟒自眾猩遷來,早被搜殺絕跡。小的蛇蟲十九毒重,多藏在陰濕土穴以內,小猩仗著身子小巧,漫山遍野掏摸搜捉。但它們到底年幼皮嫩,不知利害輕重,一味胡來,難免受傷中毒,往往出生才一半年便已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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