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③ | 上頁 下頁
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初逢白猩子(3)


  山女答說:「無妨。這裡終年不見生人,日前雖有一個走錯路的漢客到此,一會也就走去。恩人還教會我們生火和閉洞的方法,只消做一記號,他們回來就知道了。」

  山女漢語不甚精熟,說時須用手比。靈姑急於回洞,無心查聽考問。說罷,山女果用向篤所傳法術將洞門隱去,在火旁放了幾塊石頭做記號,將皮架橫擱肩上,一同起身。

  林樹繁茂,枝柯低壓,人行其中,躲閃縱越還不怎樣,添上這麼一個薄而且大的繃架,走起來稍不留意,便被掛住,阻礙橫生,甚是費事。走了一程,靈姑不耐煩繁瑣,仍用飛刀將繃架砍壞,把皮取下,略為拗折,才易走些。出林仰看,日色偏西。急於趕回,命山女快跑,如趕不上,後到也可。自己當先飛跑。山女腳程甚快,又想討好,奮力追隨,並未落後。

  二人一口氣跑到玉靈崖,天還未到黃昏。靈姑見洞前靜悄悄的,毫無異狀,心情一寬。王淵、牛子早在洞裡望見,移開封洞石塊。牛子當先奔出,說白猩子並未來犯,只不過眾山人跪伏已久。靈姑便命牛子引山女到側面小洞去,給些酒肉慰勞。自和王淵進洞。

  靈姑走至老父座前,按照預計,跪稟烏加的皮業已取回。呂偉便命靈姑查看眾山人善惡。靈姑應聲起立,先施幻術,立有大幢烈火升出地上。繼命眾山人起立,說道:「老主人鑒察你們誠心,已允降福,但不知你們能否領受。此火專驅邪鬼災孽,有福之人入火不燒,否則近火即行燒死。你們可排成單行,由右而左,由鹿加當先,穿火而出,走到洞外等候。」

  眾山人見那烈火飛揚,映得滿洞通紅,老遠都覺奇熱,意頗畏懼。鹿加也有點遲疑卻步。靈姑笑道:「有我在此,決傷不著你們。快走過去,少時神火一滅,後悔無緣,就不及了。」

  鹿加聞言,試往前走,覺著奇熱難耐,方欲退下,靈姑把手一指,火便自移,蓋身而過。鹿加驚得怪叫,身已脫出火外,並不覺得怎樣,不由歡喜拜倒。眾山人見寨主由火裡走過,頭髮都未烤焦一根,方始膽大了一些,當頭兩個戰戰兢兢穿火而過,餘下俱都放心搶前。等未一個走完,呂偉喝聲:「神火速收。」

  將手一揚,靈姑暗使收法,火光不見。眾山人又羅拜稱謝了一陣,一同出洞。靈姑將烏加的皮交給眾山人。另給山女一些花布、食物,打發回去。眾山人吃罷酒肉,仍去隔溪廣場上安歇。

  因有白猩子之變,靈姑又不便自顯張皇,只得命牛子藏在對面崖頂守望,如有變故,立吹蘆簽報警;洞內諸人分成兩班守夜;洞口也不全閉,留一極小出口,正對牛子藏處。隔些時候,由靈姑、王淵兩個略會法術的,按前後夜,不時出外探看,對眾山人卻未明言,以免驚惶。依舊備下豐美酒食,令其自飲。

  牛子守著昔年傳說,料定白猩復仇心切,決不甘休,非來不可,人卻倦極。呂偉父女早晨還要遣走眾山人,守的是後半夜。前半夜由王守常夫妻、父子三人輪值,就便在洞中給眾山人備辦行前早餐和分配給的東西。頭班的時候較長,須交寅初才能喚起靈姑接替。王守常夫妻因自人山以來,一切都仰仗呂氏父女,當晚如有變故,仍須他父女二人上前應付,一見睡眠頗熟,意欲任其多睡些時養息精神。自己等明早山人走了,補睡不遲。有警無法,無事由他自醒,不令呼喚。

  王淵獨坐無聊,昨夜惦記用障眼法引逗山人,天沒亮就起身出洞,又沒睡好,守了不多一會,便覺身倦欲眠。先還勉強振作精神,睜眼外望。及至出洞看了兩次不見動靜,草原上眾山人卻在歡呼縱飲,回坐原處呆想:「靈姑那麼厲害的飛刀,白猩子焉有不膽寒之理?如真想報復,這類野獸有甚心機,白天早已來到,還會等到晚上?今日那麼仔細查看,直到這半夜裡也沒見一點蹤影,分明大的一死,小的全都害怕逃匿,不敢再來窺伺。看外面月白風清,簡直不像要出事的樣子,一定空守無疑。」

  他遙望對崖頂上牛子,先是改立為坐,這時索性躺了下來,也像是要睡神氣。不由把睡意勾動,心神一迷糊,兩眼一合,再睜不開。面前恰有一塊封洞用的石頭,比坐石略高尺許,竟然伏在上面沉沉睡去。

  洞甚寬大,王守常夫妻忙著制辦食物,初見愛子時出時入,還在擔心,恐白猩子行動矯捷,倉猝遇警,難於躲避。想叫他就在洞裡守望,觀聽牛子報警已足,無須出去。偏生火灶緊貼左壁,相隔不近,如到洞口,須要經過呂氏父女臥處,二人睡眠極易驚醒。手裡正做著食物又放不下。王妻幾番想去囑咐,俱被王守常攔住說:「呂大哥原令淵兒不時出看,怎可私下違背?」

  嗣見愛子回洞面向外坐,更不再出,才安了心,始終以為伏石外望,並不知他睡著。

  忙時光陰易過,一會便離天明不遠。王守常想起天將亮時最冷,适才雖強令愛子多穿了件夾襖,仍恐衣薄受寒。恰好手底下事也快完,估量呂氏父女已經睡足該起,又取了件夾袍輕輕走過,想給愛子穿上。一看睡得正香,兩手冰涼,又驚又憐,連忙推醒,給他穿上。王守常出洞探看,月落參橫,果然快亮。對崖牛子也不知何時倒在崖頂上睡著,隔溪眾山人俱臥地上,似無異狀。總算不曾出事,心中略放。

  王淵揉著一雙睡眼隨出,見狀恐靈姑怪他疏忽,乘呂氏父女未起,連忙援上崖去將牛子推醒。回到洞內,呂氏父女也相次醒轉,看見王守常等三人熬守一夜,天已將明,一切停當,並無變故,謝了厚意,便請三人去睡。王淵因自己也睡了個夠,推說不困,和呂氏父女一同出洞。王淵先把牛子招下。靈姑已聽王淵說牛子在崖上睡過一會,未了仍是自己上崖喚醒。知他前晚陪著眾山人,半夜遇警,吃了許多苦,日裡又複勞累,一直未睡,雖是粗心,情有可原,好在無事,也就不提。

  等喚起眾山人,鹿加卻說昨晚飲到半夜,有兩山人喝醉了酒,去至溪中洗澡,見對岸崖前跑來幾隻逃鹿。因聽牛子日裡說起,王淵想捉幾隻小鹿來餵養,滿想討好。只拿了溪旁的佩刀,赤著身子,連花裙都未穿,趕忙追去。鹿跑甚快,追出約有兩裡多地,眼看追上,忽發現路側野地裡一堆火光。近前一看,乃是兩個漢人用枯枝生火,面前放著一隻新殺死的肥鹿,在那裡切肉烤吃。二山人略一停頓,鹿已逃得不知去向。正要走回,漢人忽然攔住,給了二人一塊肉,向他們問話。這二山人恰巧一句漢話也不會說,漢人非雲貴口音,越發難懂。雙方比了一陣手勢,仍難通曉。二山人酒醉身倦,急於歸臥,胡亂點了幾下頭,徑直走回。

  快到崖前,發覺有一漢人追上前來,將二山人喚住,指著玉靈崖又問又比,意似問他種族部落是否在此。二山人因靈姑父女不許無故得罪漢人,只得也比手勢回答。說洞主是個神人,厲害不過。自己乃別寨山民,來此送禮參拜,現宿隔溪廣場之上。漢人好似領悟,遙望隔溪眾山人尚有多人未睡,俱在歡呼跳縱。又細看了幾眼,方始相信,轉身跑去。二山人跑了急路,酒往上湧,沒回到原地,便已醉倒。後來還是鹿加久候二人洗澡不回,去到溪邊查看,只見衣、環都在,人卻不見。疑心酒醉淹死,沿溪尋去,發現人在隔溪醉倒,喚醒同回。問知前事,覺得本山除卻主人,休說漢人,連山人都難走進。二山人又說那漢人生相穿著十分奇特,尤其年長的一個長得又惡又醜,聲如狼嗥,不似尋常漢人。鹿加心中奇怪。

  呂偉喚過二山人,叫牛子做通事,重新盤問,山人性蠢善忘,又在醉中睡了一覺起來,多半忘卻,顛倒錯亂,各說各的,直似在說夢話,迥不相符。眾人因昨晚來人已到溪旁,相隔甚近,鹿加等怎無一人親見?山人酒醉便迷本性,胡來亂做,醒後問他,多半不曉,料是醉夢中的譫語。否則來人如有他意,或是入山迷路,想借食宿之地,又已到達崖前,即便言語不通,也必要查探明白,決不會和兩個醉人比說一陣就走之理。因而都不怎信。鹿加力說這二山人一向老實,不說誑話;昨晚說得甚是明白,二人話也一樣。自己雖不曾親見來人,聽他們所說,決無虛假。那相貌兇惡,臉上有包的一個,好似數月前在山寨裡聽別的山人傳說過,是個極厲害的惡人,只是想到天明,也未想起。主人餵養這麼肥的雞鴨牛豬,又有這麼好一座山洞和那麼多田園,明來不敢,定要暗中偷盜。白猩也是非來不可,早晚務要留神才好。呂偉知他好心,不便深說,含糊應了。眾人都以為即便是真,對方不過是兩個采藥行獵的漢人,無足為慮,誰也沒把此事放在心上。看著山人匆匆吃了別酒,背了退回去的禮物、前酋長烏加的皮和主人所贈之物,由鹿加率領,歡歡喜喜拜別上路。往常呂偉行事最為精細,這次忽然少了戒心,連靈奴都未放出探看,就此撇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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