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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奇寶輝騰暗暗森林尋異士 精芒電射轟轟烈火蕩妖氛(3)


  靈姑察言觀色,料無謊語,林中迷路也是意中事。知道這等人面前說不得謊話,便答道:「家父內外武功甚是精純,道術從未學過。小女子雖拜在鄭顛仙門下,除家師恩賜防身利器外,也未得機深造。家父此來全仗一個老山人領路,或許真個走迷也說不定。先此告辭,等尋著家父,再來領教吧。」

  向篤聞說靈姑是顛仙門下,越發驚駭。仔細查看靈姑神情,再一回想她的來路,所說似非謙詞。安心想要結納,以為異日地步。一聽說走,忙攔道:「道友不必心忙。這片森林方圓雖不及百里,但是僻處山陰交界之區,林木厚密,不見天光,地勢高下彎環,莫辨方向,到處都是梗阻。人行其中,稍不留意,便困在裡頭走不出來。那最晦塞之區,連這裡幾個居住多年的獵虎族人也未去過,常有走迷之時,往往苦竄一兩天才尋到歸路。尤其貧道這裡,外人更難找到。尊大人首次初來,僅憑一老山人領路哪能找到?即使他來過幾次,也不容易找到。據貧道推想,他與道友來路決不相同。不是見林就進,誤入歧途,繞到此洞後面,越走越遠;便是由天泉峽枯澗那裡翻山過來。如走第二條路,誤打誤撞,碰巧還許能走得到;如是見林就進,我們不去尋他,明日也走不到這裡,連想回去都不能。貧道道術淺薄,但這尋常占驗,如是眼前的事,也還將就算得出。何妨少候片刻,待貧道先占一卦,算出所在之地,然後尋去,豈不比滿林亂撞強得多麼?」

  靈姑因見向篤誠懇謙和,料無他意,敵意全消。也知若大森林不易尋找,又恐呂偉在林外有事耽延,並未走進,本意想把靈奴放在空中,由它先找。無奈林密蔭厚,枝柯幕連,由上不能看下,林內又不能疾飛,本在愁急。聞言想起來時果非見林就進,還繞走了好一段,連忙喜謝。

  向篤隨即伸手在烈火中抓起一把通紅的木炭灑在地上,命女徒取了碗水,含在口內,手畫了一陣,滿口噴出。地面上現出好些黑印,炭多熄滅,只有兩小塊依舊通紅,並排連在一起,指向西方。向篤又用手指略為掐算,起對靈姑道:「果不出我之所料,尊大人定是見林即入,為地勢所誘。現時走過了頭,往西南蛇窟之中去了。那裡毒蛇甚多,自從有了線蛇,當時不死的大毒蛇多半逃去。線蛇一死,逐漸又回轉老巢。如無道術,單憑武力,甚是危險。他為貧道而來,誼無漠視,貧道也極願早日傾吐腹心。如不見棄,願領道友前往如何?」

  靈姑見他如此周到,想不出什緣故,耳聽靈奴連聲叫好,只得謝了。當下向篤在前引導,走了一陣,那路果然難走已極。靈姑邊走邊想:「這人素昧平生,出身又是左道,怎地這麼好說話?不但殺蛇之事沒有究問,反倒敬禮關切,所說的話又不像是有假,內中必有緣故。若非靈奴說在前頭,幾令人疑他不懷好意了。」

  正尋思間,忽于林隙縫中遙見寒星一閃,遠處似有光華透映。王淵驚道:「那放光的莫不是伯父帶的寶珠麼?」

  一句話把靈姑提醒,想起胸前黑絲囊內懸有兩粒大珠:「那光華遠望直如一幢烈火相似,相隔越遠,看得越真。林內如此昏暗,人不近前,對面不易相遇,取將出來正是絕好幌子。」

  忙將寶珠取出。靈姑身行暗處,本有紅光隱隱外映,這一取出,立時精芒飛射,仿佛人在火中,光焰蒸騰,照得左近林木俱成紅色。

  向篤本來識貨,早看出靈姑身有異寶。先見前面寒星一閃,他不知呂偉持有寶珠,當是寶物精怪出現。正在注視,忽聽王淵說話,回頭一看,光華耀眼,靈姑已將寶珠取出。不禁驚喜交集,連誇至寶奇珍,又向靈姑詢問可是仙師所賜。靈姑也不瞞他,將斬妖得珠之事說了。向篤益發贊羨不已。

  靈姑因樹枝交錯,不便飛行,恐傷靈奴,沒有放出飛刀,只照發現寒星之處趕去。誰知呂偉、牛子也是朝前急走,兩邊腳程差不多快,相隔既遠,林木又密,星光僅僅适才林隙湊巧一現,以後更不再見,靈姑連聲高喊,並無回音。直到呂偉、牛子又錯走了一段回路,無心後顧,發現紅光,一同回趕,雙方方始往一處走近。又走一會,靈姑也看見前面星光掩映閃爍,由遠而近,試出聲喊了聲「爹爹」,果然答應。一高興,當先搶步跑上前去。父女相遇,略說經過。呂偉聽愛女口氣,對方好似極易相處,心中甚喜。跟著王淵、向篤相次走近,呂偉行禮相見,謝了指引之德,向篤便邀四人去至洞中小坐。呂偉本為訪他而來,自無話說,一同取路回洞。有這幾粒寶珠一照,行走較易。

  一會,回到洞前。眾女紛紛上前拜見。眾人隨到洞內一看,石室寬大,四壁燈籠火光熊熊,到處通明。只東南角上用石頭砌起一問大僅方丈的石室,餘者都是敞的。一邊鋪著極寬大的錦茵,一邊略設幾案用具。清潔宏闊,淨無纖塵。向篤請眾人就石墩上落座,不等發問,先就說出了他的心事。

  原來向篤幼時,本是貴州石阡縣的一個童生。因和同伴玩鬧,失手將人打死,害怕抵命,逃入附近山寨深處。遇見一個異派中人,愛他資質,傳他采補之術和一些邪法醫道。學成以後,便在外面雲遊,一面行醫救人,一面行那采補之術。向篤對這些少女並不強求,所有少女不是出於自願,便是用錢買來,並不以邪術搶掠。少女精髓將竭,即不再用,依舊美食美衣養著,並用藥給她盡心調治,使能多延性命。不似別的妖人趕盡殺絕,見人不行,立委溝壑,不少顧惜。就這樣。數十年中也傷了不少性命,自己想起,常引為憾。儘管醫術神奇,長於起死回生,無如元陰已失,髓竭精枯,再加上靈藥難得,費盡心力,也不過使其多活一二十年,仍難免於短命。學的是這一類左道,不如此,不能有地仙之望,實想不出一個兩全之策。積惡成習,略為心惻,也就拉倒。

  這日正為一山人醫病,愛他女兒雲翠生得秀麗,剛買到手,忽得山寨師父邪法傳信,令眾門下弟子務于端午前趕到。為期已無多日,匆匆將雲翠帶回自居山洞以內,連忙趕往。途中又看見一個絕好根器的美女,方想或買或騙,弄到手內,帶去孝敬師父,不料那女子竟是峨眉派女劍仙余英男新收的弟子,兩句話一不投機,便動了武。向篤仗著邪術,本可占得上風,偏巧敵人兩個師叔由空中經過,看出本門劍法,下來相助,一照面便將向篤的法寶收去。向篤見勢不佳,連忙行法遁走。敵人苦苦追趕,逃到半夜,好容易才得脫險,已然誤了不少時候。

  向篤連夜趕行,到了山寨,天已交午。乃師所居尚在山深處絕頂高臺之上,相隔百餘裡,怎麼加急行法,也要過了正午才能趕到。心正焦急,惟恐誤了時限,難免責罰,忽然天風大作,陽烏匿影,四外黑雲疾如奔馬,滾滾翻翻,齊向去路卷去。趕至中途,遙見乃師所居山頂雷轟電擊,聲震山谷。向篤先還當是尋常風雨雷電,後來看出那雷只打一處,方覺有異。人已到了山腳,抬頭一看,乃師法台已全被黑雲籠罩,那電火霹靂擂鼓一般,接連著往下打去。

  電光照處,臺上不時有黃光、黑氣沖起,與雷相持。山上雨水似千百道飛瀑往下激射,加上風雷之勢越來越大,震眩耳目,山都搖搖欲倒。這才看出師父遇到雷劫。既令眾弟子午前趕來,必是事前知機,有了防禦之策。也許因這一步來遲,沒有如期而至,誤了大事。向篤想起師父恩義,一時情急,竟不顧危險,冒著雷霆風雨,施展法術,往上趕去。誰知不用法術,雷聲雖大,卻不打他;才一施為,眼前電光一閃,震天價一個大霹靂立即打將下來,幾乎震暈過去。接連兩次,俱是如此。最終無法,只得拼著性命,奮力往上硬爬,好容易爬近台口,人已精力俱盡。

  向篤耳聽雷聲漸稀,方以為師父大劫已過,搶上臺去一看,地下橫七豎八,俱是師父用作護鼎的少女,都已嚇死過去,有好些雷火燎焦的痕跡。同門師兄弟一個不見,只師父一人伏在台中心的法壇上。左手長幡業已斷折燒毀,只剩了半截幡竿;右手一柄寶劍甩出老遠,橫在壇口。背上道袍被雷火燒破,再被大雨一淋,露出背肉,破口邊上濕漉漉粘在肉上。後心一個碗大的洞,肉已焦黑,紫血外流,狀甚慘痛。料定被雷擊死,不禁跪在地下哀聲痛哭。

  向篤正要背回洞去設法安葬,忽見死人眼開口動,發出極微細的呻吟之聲,驚喜交集。湊近前去一聽,語音甚低,說了經過。原來乃師因作惡多端,應遭雷劫。事前算出日期,還妄想仗著邪法躲脫,打算把所有徒弟都找了來,相助行法。不料孽徒內叛,望他速死;又知此劫厲害,恐到時殃及池魚,同為雷火所誅,暗中勾結一氣,陽奉陰違,表面應諾願為師父效死,臨到發難前一時辰,全都避去。乃師見時機緊迫,無計可施,只得令眾少女各按方位環立壇上,手持符、劍、法器之類,仍按前法抵禦雷火。無奈這些少女元陰已虧,身心脆弱,受不得驚駭,一任事前怎麼告誡,到時全都張皇失措,震死暈倒。僅剩本人在法臺上用邪法拼命抗拒。眼看快要脫難,雷火中忽然飛來一道光華,將他抵禦雷火的寶幡削斷,跟著空中一雷打下。幸而見機,知道不妙,連忙伏倒,將背脊受了一雷。當時雖然身死,元神僥倖得脫,未至與形俱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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