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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靈鳥來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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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洪水之後,繼以大雨,低處都成澤園,望過去一片汪洋。山巒陂陀低一點的只露角尖,宛如島嶼羅列水中。奔流浩浩,激浪翻花,轟轟嘩嘩,響振山原。危崖高山之上,又是飛泉百重,自樹抄崖巔,玉龍倒掛,飛舞而下。山地經雨沖刷,泥沙盡下,石根清潔如拭。無數積潦從山頭自高就下,奔流于石隙凹罅之間,直似千百條銀蛇滿山亂竄。草木經雨如沐,塵汙盡洗,彌望新綠。枝頭宿雨兀自滴個不休,石擊有聲,其音清脆。靜心聽去,各地的泉嗚濤吼,竟如不聞,彌增佳趣。天空浮雲一團團,疾如飄風之掃落葉,四下飛散。漸漸朝陽升上中天,雲翳朦朧,尚未消盡,雖如白影一輪,浮沉於灰色流雲之中,但已逐漸現出全身。東方一道虹半掛天邊,半沒雲裡,虹光已現蒼碧之色。 行至中途,浮雲盡去,日光普照,雲淨天高,碧空澄霽,處處山光水色,泛綠縈青,路旁雜花亂開,繽紛滿眼。枝頭好鳥振羽梳翎,上下穿飛,噪晴之聲,鳴和相應,其音細碎,入耳清娛。真是觀聽無窮,玩賞不盡。雖然斷木殘柯,落花敗草,到處可見,但都蒼翠欲滴,碧痕肥潤,仿佛還要重生。到處欣欣向榮,生意彌漫,不見調敝衰落之狀。 眾山民在前疾駛,遇到有水之處,便爭先涉水,亂流而渡。只要一個不留神,跌倒在水裡,立時齊聲嘩笑,爭訟不絕,純然一團天真,引人發笑。那抬滑杆的山人更是山歌迭唱,咿呀相屬,平增了無數情趣。只惜數裡之遙,一會便已到達寨前高地。水勢至此,早折入坡下長溪之內。那暴雨又只崖前一帶下得大,這一帶除溪流迅急,水聲湯湯,新漲幾將平岸外,岸上不過泥濕,並未見水。 呂氏父女到了寨前下地,猶自凝想來路風景、遙望戀戀不置。范連生已然得報,同了王守常夫婦取了衣服,走到寨前相候。羅銀延客人寨,相待禮節較前自更隆重。眾人同入寨內,分別更換濕衣落座。山女先將磚茶獻上,後進酒肉。累了一夜,全都有些饑渴,分別飽餐之後,羅銀問起二次除怪之事。范洪代為述說,益發添枝加葉,繪影繪聲,說了個淋漓盡致。 范連生道:「那株枯樹,當我來的第二年,便遭遇一次雷打,彼時寨主還沒降生呢。自此以後,每有人由樹下經過,往往頭痛發腫,像是中了蛇毒,尋我求藥。有時人去砍那殘枝,又不怎樣。一年之中總有這麼幾次。我因樹下常有人病倒,說是犯了樹神或是瘴毒,又不該有驗有不驗。後來一算受害人的日期,不是初一,便是月半,心中奇怪,曾和老寨主前後往樹窟內外搜索兩次,什麼痕跡都沒有。想把它燒掉,女寨主恐樹中有神,執意不肯。好在病人俱給我治好,本山柴草又多,恐怕中毒,漸漸無人前往。後來寨主接位,發覺壁內藏蛟最忌伐木之聲,那一帶離蛟窟甚近,成了禁地,更無人往,也就沒有在意。前些日有一人追趕逃鹿,行經樹下,忽然跌倒,通體紫黑,頭腫得有甕大,抬到我家,已然無救。連抬的兩人都染了毒,幾乎身死。 我勾起前事,正想和寨主商量,偏生墟集已近,外客尋找我的大多,打算事完再想方法。前、昨兩晚月明,偶然看月望高,見那樹上起了一股黑煙,內中金星亂冒,彩霧蒸騰,才斷定有奇毒之物。今日見呂老先生父女均會仙法,正想跟他老人家商量,未得其便,不想竟是這等厲害之怪物。想是以前深藏樹根之下,沒有鑽出,只逢朔望,向外噴毒,如今才成精怪。如非呂老先生父女在此,我們全寨的人還有命麼?聞得人言,蜈蚣只要三百年以上,身長過了二尺四寸,通身骨環均有寶珠。呂老先生將它斬碎,不曾發現,這話也靠不住了。」 一句話把呂、范諸人提醒,猛想起蜈蚣下半截身子先被飛刀斬落在水內,尚忘檢視。呂偉方欲設詞往取,范洪揣知心意,已故作失驚,先開口說道:「我們仗著呂老先生父女仙法、神刀除此大害,己是萬幸,還想貪甚寶貝?倒是蜈蚣那麼大,也不知是公是母,萬一樹窟窿裡還有小蜈蚣,不趁姑娘在此,將它搜尋出來,一齊殺死,豈不和以前出蚊一樣,沒有搜出蛟蛋,又留下極大後患麼?便那蛟穴也須仔細查看一番。」 羅銀已成驚弓之鳥,談虎色變。因昨日得罪靈姑,始終沒給他點臉色。敬畏已極,不敢當面求說,故問:「水勢尚大,怎麼前去?」 范洪道:「這有何難?只須把河裡獨木船抬一個去放在水裡,帶上魚叉鉤網,就把事辦了。只是那蜈蚣大的已成精怪,小的必也有好幾尺長,除了呂老先生父女,誰敢近它?人去多了,真遇上怪物毒蟲,還要保著自己人,反而誤事。這事也不敢再勞動他老人家,只請姑娘姊弟帶上兩個心靈手快,會武藝的人前去相助划船鉤東西,也就夠了。」 羅銀聞言,連聲贊好,便要挑選健壯山民隨往。 靈姑知道范洪心意,對呂偉道:「我不要那些山人陪我,只帶著淵弟,請大郎、二郎相助駕船好了。不然就作罷,明日趕路,我還想回到範家睡一覺呢。」 范氏兄弟故作畏懼怪物,面有難色。羅銀慌不迭又向二人說了些好話,才行應諾,羅銀急於兔去後患,忙即傳令,命八名健壯山民抬了一隻獨木小舟,備好一切用具,隨定靈姑等四人重返來路,擇那水道相通之處放落水裡。靈姑、王淵立在船頭,二範駕舟,溯著逆流,徑往那發蛟之處駛去。 呂、王等人推說身倦,回去歇息。羅銀和人山民累了這一天一夜,也都疲乏,加以晚來既要繼續寨舞,又要設宴慶祝謝客。聽呂偉說靈姑事完自回範家,不會再轉山寨,此去至少還得半日,盡可歸息,等到晚來聽信,無需在彼相候。羅銀只得訂了夜宴相會,各自回寨安歇。不提。 且說那水道山洪浩大,浪迅流急,路又不順,范氏弟兄駕舟左繞右轉,足行了個把時辰,才行到達怪物蟠伏的枯樹之下。四外一看,那樹已被雷火劈裂成四五片,通體俱是焦痕,怪物伏印猶存。樹周圍的水雖是最深之處,可是樹根下恰是一個兩丈大小的土堆,水淺及膝,清可見底。這一片窪地水勢又極平穩,蜈蚣骨重而沉,下半截屍首如在水內,一眼可見,水底泥印宛然,怪身卻是遍尋無著。靈姑暗忖:「此怪上半截身子既能飛行為害,下半截焉知沒有靈性?也許被它逃走。适才不該忘卻此事,當時如將飛刀放出再斬一回,豈不既得寶珠,又免後患?」 心方後悔,範廣忽用竿從水裡鉤起一雙草鞋。山人多系赤足,雖也有穿鞋的,形制卻是不類,分明漢人所遺。 范洪看了看,忽然想起前事,失驚道:「該我們背時。适才因為雨後人累,沒顧得喊人攆他,如今被這兩個狗東西跑在頭裡把寶貝偷走了。」 靈姑問怎見得。范洪道:「這不是明顯的事麼?師妹你看,水底蜈蚣印子都在。這一帶輕易無人敢來,家父日前曾見毒氣上升,要有人從樹下經過,准死不活。這鞋還沒經水泡散,又是新的,只斷了結繩,沒法再穿,分明适才有人來此。剛除了怪物,誰還敢來?早晨兩賊被我嚇退,正由山腳往這邊繞走,竟沒想到這一層。定是看出蜈蚣後半截有寶,節骨堅硬,沒法取出,又怕我們想起尋來,所以連屍首一齊帶上,浮水逃走。他們帶著半截好幾尺長的蜈蚣身子,又重又腥,必還逃走不遠,我們快追去。」 靈姑累了一夜,想回去睡上一會,見范氏弟兄甚是憤怒,便攔他道:「這般大水,路又四通八達,知他逃往何方?他既時常來往山寨,早晚遇上,何必忙在一時?倒是那蛟頭之寶,趁此無人,去取了吧,莫再被人盜去哩。」 范洪看出靈姑不願窮追。又想起蛟頭之寶,若等水退,當著山人去取,呂氏父女已走,許多不便,只得恨恨而止。當下撐舟往崖下駛去。老遠便望見兩條蚊身都橫在水裡,與先前情形有異。四人俱覺奇怪:「後蛟在水面所斬,說被山洪沖遠,應該順流而下,如今逆流上移,已是怪事。前蛟上半身好幾丈長深投潭裡,這般蠢重之物,只有下沉,怎也浮了上來?」 越想越怪。舟已行近,見兩蛟身子亂疊作一堆,只不見蚊頭。仔細一搜查,蛟頭業已不知去向。最奇的是,有一截被靈姑飛刀斬斷的,竟齊脊骨被人斬為兩半,腹破腸流,卻又沒有全斬。情知出了變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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