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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臥薪嚐膽山寨練仙兵 出谷遷喬蠻山驅獸陣(4)


  顏氏夫妻告誡完畢,又再三拜託老人父子和白猿、神虎照護虎兒,然後起身。全寨人等俱都送出寨外老遠。父子天性,臨歧灑淚,自不必說,連老人父子也哭出聲來。

  顏、黃等三人走後,石郎因見虎兒當時孺慕依依,牽著父母悲哭不止之狀,恐他年幼不舍父母,性又倔強,倘或一旦想要跟蹤尋去,豈不為難?後來見他只當日晚飯未吃,拉抱著猿、虎,思親垂淚哭了一陣,便自睡去。第二日起身,便仍歡歡喜喜,並無異狀,每日照舊騎虎攜猿出遊。石郎見他每次都是早出晚歸,絕少在寨中吃飯,一向說出遊在外多由白猿,采來山果充饑,有時還給石郎帶回許多珍奇果品,看慣也就不以為意。

  石郎剛放心沒有幾天,這日虎兒晚間回寨,忽要服役山女教他學做糌粑、生火煮飯等雜事。石郎因受恩人重托,每早晚都來看望,見他如此,以為小孩學著好玩,撫慰談笑了一會,便自歸臥。虎兒學起來卻極認真,恨不得當時便要學會。先讓山女挨次做給他看,跟著如法炮製,不對便又重做。虎兒雖然聰明,舉動卻極粗豪,柴米瑣屑之事素不經心,未能一學就會,反復學做了好幾回,不覺到了深夜,生熟糌粑堆得到處都是,仍然沒個準頭。山女勸他安歇,明早再學,說:「這也不是急事,何必忙在一時?」

  虎兒執意不聽。要是故意愉懶不教,虎兒看出固是不依,那猿、虎也跟著在旁怒吼怪嘯,嚇得服侍他的兩名山女不敢違拗。

  一直學到快天明時,虎兒才勉強學會了些。當下便命山女取來兩個裝青棵的大麻袋,將那生、熟各半惜粑,連父母與他留的醃臘肉、鹹菜,還有鐵鍋、支架、刀、叉、水瓢等供食用的器具,一齊胡亂裝入,用索系好袋口,紮在一起。白猿跟著動手,搭向神虎背上。虎兒又取了兩件衣服,跨上虎背,往外便跑。

  山女俱經石郎挑選而來,也頗仔細,到此方明白虎兒要離此他去。一見情勢不好,連忙追出,取出身旁牛角哨子,正要吹起聚眾,報與石郎知道,群起攔阻,虎兒已經覺察,便即喝道:「我同白哥哥要搬到好地方去,怕石郎哥哥攔我,才不要他曉得。他原攔我不住,無奈有爹媽的話,我不敢和他強。你不等我走,敢吹哨子把他喊來,我叫黑哥哥咬死你。」

  山女哭求道:「少寨主恐你想爹媽,追去惹禍,來時再三囑咐好好服侍你,一舉一動都和他說,早晚多加留神。如怠慢了你和出甚事兒,便要揭我們的皮。你走不妨,我們卻是活不成啦。小爺爺,你可憐可憐我們,就是要走,也等過了明天好不?」

  虎兒笑道:「如是明天,他知道就要攔我啦。康康、連連也快餓死啦,爹爹不在,找誰給它們藥吃?這個不能依你。我走後,可對石郎哥哥說:他和老大伯待我爹媽真好,我拜了師父學成了仙,定來謝他。我不是找爹媽去,搬的地方也離此不遠。」

  還要往下說時,白猿似已不耐,一聲長嘯,將虎屁股一拍,那虎便折轉身,馱了虎兒,如飛往寨側林穀之中跑去。

  山女情急,知虎兒此去不歸,一個拿起牛角哨子狂吹,一個拼命往大寨跑去。這時天漸明朗,山人已多起身,聞警齊集,石郎也趕了來,聞報大驚,忙率眾人往穀中飛趕,連跑帶喊,直追出二十來裡,也未見猿、虎蹤跡。前面谷路到頭,盡是懸崖峭壁,烏道蠶叢,人極難上,知已去遠,不可追尋。勉強攀援到了崖頂一看,下面絕壑千尋,相隔不下數十丈,勢難飛渡,十分懊喪。歸來查問了二山女虎兒走時情狀。自己昨晚也曾親眼見他學做糌粑飯食,以為童心好弄,不曾想他有此一舉。此子本有來歷,虎、猿又是仙獸,真走誰也攔他不住,其勢難怪山女疏急。揣測他行時取物用意,並非趕往京城尋找父母,必是同了猿、虎移居深山窮穀之中。照他每次早出晚歸的時候來看,或者就在近處也未可知。但是尋不回來,日後見了恩人怎生交代?心中難過已極。

  老人也得了信,又將石郎和二山女喚去責駡一頓。無計可施,只得多派手下強壯山民四出探尋,如若見人,千萬不可驚動,急速歸報,再由石郎親自尋去,用好話安慰,勸他回來。

  且不說老人父子著急。只說虎兒自從白猿回來,服了靈藥,獸語日益精通,身體也跟著暴長。那日因想跟隨父母向表叔學那兩件寶器,被白猿強止,正犯牛性之際,白猿忽用獸語說道:「你將來是仙人徒弟,本事要比姓黃的勝強十倍,現在跟他學這人間的武功,沒的耽誤了你,學他則甚?前些日子我給你捉到兩個神猱,是那天被我們弄死的那怪物金髮神猱的兒子,如今關在一處石洞以內,已然餓了好些天。你將它降服收養,異日長成,大是有用。這兩天虎傷已好,小猱火氣也殺下許多。那裡風景地勢甚好,等你父母走後,便可搬去居住,靜等有緣仙人到來拜師。何不瞞了他們抽空隨我騎虎同去看看,豈不比呆在這裡強得多哩?」

  虎兒聞言,立時轉怒為喜,上了虎背,往寨側林穀之中走去。谷徑奇險,從無人打此通行。虎兒仗著猿、虎之力,穿山越澗,上了懸崖峭壁之間,相隔大寨約有五六百里的山路。虎兒在虎背上,先和白猿談說小猱,還不在意。後見沿途盡是危峰怪石,峻崖峭阪,不是叢莽塞途,荊棒遍地,便是森林陰翳,不見天日,除了草間怪蛇亂竄,樹底毒蟲鳴躍而外,休說人跡,連鳥獸都找不到一個。但覺虎行如飛,風生兩耳,走了好一會還不見到,與往日青狼寨騎虎出遊迥不相同。虎兒正在心焦,回頭向白猿詢問,黑虎腳步倏地放慢許多。所經之地,左邊是碧峰排天,望不到頂;右邊是無底絕壑,黑沉沉不知有幾丈深。

  低頭一看,腳底並沒有路,只是峭壁當中有無數突出的怪石,棋布星羅,高低平斜,參差相間,長短大小也不等。虎行其上,易跑為縱。小的突石只比拳大,窄處更是不容跬步。那虎卻和跳蚤一般,時上時下,忽高忽低,由這石跳向那石。前腳抓到突石,身子往前一起,後腳跟縱繼至,再忙往後一登,便又換到第二突石之上,迅速前進,毫不停留。實則也無法停留,稍一疏失,連人帶虎,均要墜入壑底,有粉身碎骨之險。虎兒剛失聲驚呼:「哎呀!」

  白猿已從背後伸過一隻毛手將嘴捂住。虎兒知道危險,不敢掙扎,索性連眼也閉上,一任那虎縱去。

  虎兒似這樣在虎背上跳跳縱縱約有數十次,猛覺白猿不再捂嘴,虎步加速,到了平地。再睜眼一看,那段危壁業已過完,轉入一條廣穀之中。兩壁山花秀媚,五色爭芬,異香撲鼻。地上是竹林彌望,參天挺立,一片蕭森,青映眉宇。加以細草平鋪,豐茸如褥,翠筱搖風,聲如鳴玉。虎兒年幼心粗,雖不懂什麼雅趣,才離危徑,忽入佳景,也覺氣爽神清,心開氣逸,自然發動天籟,喜叫起來。幽谷傳聲,空山迴響,餘音嫋嫋。

  虎兒叫聲未絕,左邊穀壁忽然中斷。那虎往右一拐,出了竹林,高山在望,繞山回旋。又行了一截崎嶇路徑,走到一條闊澗旁邊。白猿先下虎背,越澗往前飛跑。黑虎也馱著虎兒平躍過去,行到一座圓崖之下,便即止住。虎兒下虎,正張望間,白猿已從左近桃林跑來,兩隻毛手捧著許多肥大桃子。虎兒拿起吃了一個,甚甜,方要再吃,白猿搖手比畫示意,輕悄悄將虎兒引到崖後一塊丈許方圓大石旁邊。先側耳聽了聽,面現喜容。然後對虎兒招手,叫他上前。自己將石旁一塊小石搬開,縱過一旁。

  虎兒來時路上已受指教,那小石封處是大石的凹處,恰容虎兒一人。剛走近前,忽聽哢啦一聲,從小石缺處閃出兩點藍光。走到眼前一看,石隙有碗大,裡面現出一個小毛頭,生相似猿非猿,黑毛漆亮,圓臉如人,滴溜溜圓一雙藍眼睛,光射尺許。才一見人,倏地一閃隱去。虎兒手上本拿著一個大桃子,覺這小猱好玩,意欲憑穴觀望,設法逗它出現。頭剛往前一探,白猿忽從旁邊伸過手來,將他拉住。就在虎兒卻步退立之際,猛覺小穴中長蛇出洞般飛出一條黑影,直射胸前。虎兒一害怕,忙縱開時,手中一動,那個大肥桃已被劈手奪去。來去迅速,其疾如矢,只到穴口時稍慢,這才看出那黑影是那小猱的一隻長爪。接著便聽穴中跳躍爭奪,康康連連叫了一陣。

  嘯聲甫歇,穴口毛影一閃,又現出一個紅毛頭,紅得油光水滑,比起頭一個黑的,還要來得可愛些。虎兒越看越喜歡,又拿了兩個大桃引逗。因上次被奪,加了小心,相隔也遠些。那小猱被白猿困閉數日,已是餓極,饞得口水直流,一雙圓眼珠滴溜溜亂轉。隔了一會,虎兒見它不肯來奪,故意把桃伸近了些。小猱又看了一會,倏地隱去。這個紅猱比黑猱還快,早就覷准地方,小毛頭剛一閃開,長臂利爪便跟著飛抓出來。虎兒雖然有備,還幾乎沒吃它奪去。那猱抓了個空,好似發怒,又在穴中撲騰跳躍,叫嘯起來。一會,露面來窺。這次竟快得出奇,略一露面,爪便飛出,卻又抓了個空。二猱依舊在穴中撲騰叫嘯一陣,又換了黑猱來,終未奪去,引得虎兒哈哈大笑。

  未次,紅猱出現,想是智力已窮,更不再隱,一味口張眼眨,面現哀乞之容。虎兒把桃伸向穴口,也不來搶,不住口直叫康康。虎兒見它可憐,便把桃塞入穴口。小猱一口咬住,退了下去,也未再撲騰,二猱邊吃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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