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蠻荒俠隱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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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運金購物,不過假手鬼力以重價公買,並無假借強力之處,比起劫奪不同,所運又是時鮮果子,於人無礙,即便被正教中人看破,至多說是炫露法術,不至於便有怪罪。為求萬全,除用移形換影之法將鬼船加以掩蔽,不使常人目光看見,並還焚了一張帶有靈符的全帖,大意說自己習此小技,多少年來從未妄用,此次行法往東洞庭購運批把,明知見笑大方,無奈親朋所迫,情不獲己,並非有心人前炫露,如為高明識破,尚乞見諒苦衷賜以放行,稍全衰叟薄面等語。措詞謙恭,自卑已極,為旁門左道中人從來未有之舉,料想無論何派中人看見這等招呼,也不至於再有阻礙,誰知依然惹出事來。偏那對頭仍不絲毫放鬆,只管把黃氣加重,往紅雲頭上壓來,頗有相形見絀之勢。 太沖心想好人真個難做,人善受欺一點不假。那些依仗妖法作惡橫行百無忌憚的,除卻報應臨頭之日,平日極少有人為難。自己安分謹慎,為修善業素不為惡,偏是動輒得咎阻難橫生。這人如此不知進退,再不施展辣手,簡直非敗不可。方自難過躊躇,左才在旁看出師父委決不下,忽然想起還有一件厲害法寶可以應用,忙道師父:「我們修羅幢不是取來可以用麼?」 太沖剛把一口真氣噴出助長紅雲威勢,還沒想起施展何法才可免去對頭尋來,不致擾及村人,吃左才一句話提醒,大喜道:「你快取來,我有法子了。」 那修羅幢因怕外人無知妄動生事,本藏在法器箱內,外用靈符鎖禁,須要解禁方能取出,也是太沖五行有救,不但未將對頭引來,反得了許多便宜。日前在行法之時,湘玄在側說:「爹爹既要防得周密,左就此室不會有人闖進,現有修羅幢這樣異寶,何不取出放在一旁?以防萬一之際取用方便。」 太沖還說「無須」,湘玄小孩脾氣,因見左才過於戒慎,頗見膽小,笑答:「雖然無須,給左師哥多壯壯膽也是好的。」 於是連諸法器一同取出,隨手懸在床媚之上,想不到救了大急。 太沖說話時心分神散,略一疏忽,等左才將寶幢取下,這一晃眼工夫,盆中黃氣驟盛,紅雲吃不住衝壓,立現消沉之勢。太沖胸中已有成算,更不驚慌,左才在盆側取了一件用根三寸長小竹棍上纏五色彩絲的法器和一柄慣用的金刀,先把竹棍一頭沾了盆水,筆直往上一扔,緊跟著用金刀反劈上去。竹棍立即分而為二落將下來,正墜盆中,直立水皮之上。盆水和開了鍋一般,托住那兩片竹棍,波翻浪滾,朝盆邊湧去,黃氣立即收回。太沖見對頭沒有還手,果是不知行法人地頭,料定要借鬥法之便乘隙尋來,幸而有此法寶,不致中他道兒,忙將左手修羅幢握緊,目注盆內。當頭半根竹棍快要挨近盆邊,忽見幾點極微細的火星閃了一下,知道對頭借自己法術行法遁來,不消片刻便即遁到,當場出現。自己法術只用了一半,厲害的尚在後頭,沒有發動,此人明知犯險,竟敢不等法完便即起身,好似有恃無恐,本領可想而知。 先想這廝大已可恨,此時如用修羅幢除他,多大本領法術的旁門左道也化成了濃血,何況還有未完之法尚未施為,本來萬無幸理,繼思對頭有無夙仇尚屬不知,生平不曾無故傷人,何苦添此殺孽,看那用意,好似只想鬥鬥自己,並欲尋見開個玩笑,所行之法利害而不毒辣,不似深仇夙怨,一見便想拼個死狀之勢。人不曾會見,知是什麼來歷?萬一有些瓜葛,後悔無及。再者女婿家中住不幾天,上好洞天福地、祥和安逸之居,給人家房中灑上一灘濃血,雖說有法滅跡,」 新婚尚未滿月,終是不祥之兆。念頭一轉立時改了主意。正要行使法寶,兩半竹棍已繞著盆邊飛也似疾駛起來,當頭半根最是迅速,晃眼穿入七枝香火隙中,此出彼入,不住往後穿繞。 太沖忙把丹田之氣運足,面對盆中低喝道:「這裡乃是青城教師朱真人門下弟子清修之所,因是舍親逼施小技以博一笑,並非有心自炫。老配招呼已然打過,怎還再三相迫?真要見教,請在花山呷江邊無人之處暫候三日,老朽事完,三日之內定去拜訪,此地實不便代主延客。道友再如不肯相諒,苦苦為難,快請施展七二都天神法防身,以防忤犯,又重老朽不恭之罪。」 說完那竹棍還剩一圈便將七枝香火繞完,駛行更速,並未停止。太沖厲聲低喝道:「道友真個不知進退麼!」 隨將修羅幢如法施為,照定當頭竹棍只轉了一轉,棍上立即起了爆音,一股彩煙冒過散成粉碎。那五隻鬼船按說相隔尚遠,卻也受了震盪,連那後半根竹棍一齊顛動起來。太沖知是對頭逃時使壞,趕忙收法,先將竹棍和殘屑依法取出,又去安定鬼船,事完已急了半身冷汗,暗道僥倖不置。因還要回去答謝村眾,不能久停,雖料對頭不致再有侵害,終不十分放心,指揮五鬼將餘剩批把連筐運落門外,自守盆前,由左才作法,一次運入,堆向床側,跟著遣送五鬼。惟恐對頭萬一還有詭謀伏在盆內,命左才仍自謹守床前,等自己來了再收香火法物,以防不測。匆匆先趕回場去答謝完了村眾,再和半翁一同回房,才由左才收了法物盆水,總算沒有弄出別的事故,心才安定。本要早走,經此一來,越發不能久延,便和半翁商量,明早即向主人告辭。 半翁說:「二老和全村人恨不能常留岳父移家居此,這般快走,一定強留,其勢又不好意思偷偷一走了事。既與那廝約下三天,岳父遁法甚快,何妨多住兩日?至不濟被他尋來,有甚可慮,非早走不可呢?」 太沖答道:「令尊和賢婿夫妻以及一般新親厚意,我豈不知?無奈旁門左道中人多是禍水,尤其我生不辰,賦命奇苦,似賢婿這等洞大歲月,不是前生修積有大福人,怎配享受?何況我又這樣的苦命。我原算過,除卻他年黔江之約,已然別無災害,你看在你這裡才享受了幾天清福,便會無中生有,出來一個對頭。再住下去,害人害己,一定無疑。至於左道中似我為人者實在太少,與之結怨固須留意,便接以恩禮,也防因他身上引起後患,簡直招惹不得。适才用盡方法防他到此,怎可開門揖盜,等他自來,我豈不知在此久居,靜候他年劫運,既可享受清福,與愛女愛婿和許多高明之士日夕盤桓,還可常時籌商,共禦他年劫難,並助貴村興革,彼此有益。偏生命中註定,違天不祥,不能不走,今晚所遇尤應早了,即便明日不走,後日起身萬萬遲延不得。好在異日有便必來看望,不是相見無期。來日方長,便應劫以後,不論免難或是兵解,想我不致迷昧夙因,終有長聚之日,何必在此數日之聚?賢婿《易》術高明,野樵先生尤為精深,明日你我三人一同占算,看此行所遇是否前仇,主何吉凶、能早打主意,應付足矣。」 半翁方要答言,忽聽閣下有人走上,推窗一看,正是野樵,笑道:「你來真巧,快請上來吧。」 野樵進室,三人分別敘坐。半翁問他:「夜間到此,有什事麼?」 野樵笑指床前枇杷道:「适才舍妹扶侍二老歸時,途中對我說起二老喜食此果,空中明星不曾墜完便即隱去,也許姻伯還有存余,适才忘了告知妹夫,與姻伯說上一聲,如若還有,再見贈點。同時還有幾位尊長托我相機探問,我知此物難致,已婉言推卻。我也是個饞嘴,借著傳話為名,自己卻想要些,因此走來了。适才在場上,看姻伯末後似有什事情發生,收法時忽起黑雲,頗覺太快。先恐村人無知,出什麼差錯,來時途中占算,始知梗概。姻伯大約後早必須動身,此事不特化憂為喜,對於將來還有助力,但去無妨,有益無損。批把這多,姻伯想系留贈親家愛婿之物,小侄也可分潤一些,自無庸說。早知如此,真不應使那幾位道學老夫子掃興呢! 太沖道:「這個無妨。每筐批把大約重四十斤左右,現有十九筐半。此果雖不致和嶺南荔枝一樣,離樹兩三日色香味三者俱敗,但也不能久擱。兩位老人病起初愈,也不宜太食過量。我想送給二老四筐,小婿夫妻三人每人兩筐,趙兄四筐,下余由趙兄代為分送諸位老長親,如何?」 半翁道:「既然堂上病後不能多吃,我夫妻三人所得大多,只取兩筐,下餘用來分送村眾,以免吃不許多糟掉可惜。」 野樵道:「那麼一來轉倒難於分派,給誰的好?不比送給諸老和你我兩家,有個說詞。他們吃得已不少了,要不……」 太沖插口道:「這個無妨。果雖易腐,小女卻有法想,只是不能過於久擱罷了。賢婿仍照我活分留吧。」 半翁終覺獨食許多於心不安,明日仍按年輩分送了三筐出去不提。 當晚因太沖、左才後早即行,俱都殷殷惜別,直談到了天見曙色,互勸安歇了兩次,又把太沖後早趕往花山呷與對頭相見鬥法的機宜應付熟計了一番,半翁、野樵兩郎舅方始各自告歸。次早起視,太沖已然行法,隔夜將機把暗中分別運向房內。半翁夫妻問安時稟告父母,學誅夫妻聽說大喜,忙命取食。半翁乘機代乃岳致意辭別,說與人有約非走不可,再四挽留,只允再待一天。好在事完之後,還來多聚。學洙夫妻見留不住,又命半翁與野樵商量,告知村眾,全村設筵公餞。當日又熱鬧了一整天,席終各散。湘玄因老父明早遠離,自是心酸。夫妻三人連同野樵去至太沖房內聚談了一夜,太沖再三催歇,四人知他師徒不會再睡,堅欲送別,都不肯走。天將明前,趙氏早命人備了一席樣式不多,酒菜精美的餞行宴,另外還備辦了許多路菜程儀。太衝力說:「自己此後孑然一身,凡百無須,程儀要它無用。」 趙氏再三勸說,只允把路菜帶去。半翁、湘玄知他實情,並未客套。 容到吃完,天已大亮。左才便去收拾隨身包裹,內中只粗布衣服和一些散碎金銀。除幾件緊要法器和修羅幢,師徒二人晴帶身旁外,連法器箱和內中好些法器寶物俱都留給湘玄,沒有帶走。太沖雖不肯以法物取那不義之財,生平卻善經營,多居年積著實不少,來時滿船東西俱陪送女兒作了嫁妝,行時僅剩兩個光人,行李蕭然。湘玄見狀不禁痛哭起來,太沖笑道:「癡娃兒!你那日和我說,將來還想與賢婿同證仙籍,怎不達觀至此?天已大亮,二老我席前已然告辭,他留我午飯後走,我已婉謝,雖未說定,總算交代,再如不走,不特二老要來送別,恐驚動多人。昨晚盆水我還留了點心,以便那廝躲我,好去根尋,此時借它上路。你等我走後,盆水還原,急速將它潑在於地上去便了。」 說罷,命左才背好包裹,朝半翁等四人分別謝勉。湘玄忙用雙手按定盆邊,太沖施展遁法,手指處盆水忽然越長越粗大,冒起一幢水柱,頂陷一三尺方圓大洞,水仍突突上冒。太沖先使中指沾了兩點水,向樓窗外彈去,緊跟著手拉左才一同縱入,晃眼被水包沒,水也跟著平息還原,人卻不知去向。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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