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蠻荒俠隱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三人聽柴蒙說出劍名及原主來歷,益料是個高人異士,好生起敬,因夜來了侗夫妻要隨柴蒙用功,席散便自告歇。柴蒙已命人給來客備好行館,由丁侗、丁俊、龍珠三人引去安置。一出屋門,便聽前院機織之聲大作。林璿一間龍珠,才知本莊土地肥沃,差不多四時均有收成。全莊田畝分設成十區,三姓各耕三區,頃數依人口之數為率,多寡不等。另外一小區乃柴蒙遷來時才領的,只有十頃,在繡春坪旁桐子岡後,距家裡許,中間還有一片密林,看它不見。柴家族親世僕也有好幾十人,計口躬耕,一守成法。日間幼童都住本山公學讀書習武,男的種植耕耘,女的送飯,採取山麻、山棉,黃昏歸來紡花織布,習以為常。因有崇岡茂林阻隔,日間岡那邊只管熙熙攘攘各了其事,繡春坪一帶卻是柴扉虛掩,庭有棲鴉,溪流自喧,不聞人語,所以眾人來時候那般靜悄悄的。

  隨談隨行,已出戶外。眾人側耳一聽,果然處處機聲,遠近相聞。一看住處,丁侗、龍珠並不留客下榻己家,卻向斜對門一家竹籬之內領去。還未走到,便聽隨行男女山民說笑之聲。入內一看,竹屋六七間,用物皆備,位置井然,甚是清潔,春桃等八人正和柴家雙鬟聚坐一室說笑呢,見了主人到來,俱各垂手侍立。林璿一問,才知他們黃昏即已來此,連夜飯也在這邊吃的。柴家共有大小六名世僕之女,二人一班,輪流服侍主人,閑來便去前院房中組織。內中朝霞、晚翠年紀最輕,最得主人憐愛。柴家待人極厚,絕少呵斥,雙鬟也會些,因聽來客異跡,入耳動心,渴欲一知底細,便討了安頓、隨從的差使,將春桃等送往這裡,自居主人,相陪同話,已談了好些時了。

  林璿暗忖:柴家房子看頗不少,不留客住必有原因,聽他口氣,客到似出無意,怎會倉猝之間騰出一所房子,設備得又如此整齊?心方納罕,龍珠似已覺察,先將林、毛、余、楊等六人讓進上房落座,笑道:「寒家逼促,家父夜分又要教我一些功課,難免擾及清夢。恰巧有一家同隱的舍親有子在下月初成丁,按著莊規,理應各立門戶。因是至戚,特許他在此建屋安家,以便隨時向家父請益,一切均由他備置停當。尚未移入,恰遇佳賓蒞止,正好下榻。自慚簡慢不情,尚乞原諒。」

  眾人連忙遜謝。丁氏兄弟和龍珠只略陪坐一會,等雙鬟獻過了茶,便向眾人告別。龍珠並說:「明晚無事,或能與諸位姊姊連榻作長夜之談。」

  說完留下雙鬟服侍,逕自走去。

  眾人送走,回房一看,上房四間,兩明兩暗。上首兩間像是原備臥室,為客新添了二榻,便請楊宏道父女住了里間,林、毛二女住了外間。下首兩明間原是書房,兼作晏居之所,壁有弓刀,琴書並列,也新添有一榻,歸餘獨一人去睡。前院春桃等也是一排五間,原是空的,不知何用,新設了八人的臥榻,幾桌用具一切無不齊備。適見主人並未分派,丁氏夫妻更未出屋一步,一問起竟是雙鬟相度來客身份,因人而設,真是主賓奴慧,好生誇讚。筠玉更因雙鬟容華美秀,盈盈十二三,楚楚可憐,喚至身旁,拉了纖手,問她們莊中諸般設施,俱是慧舌靈心,對答如流。眾人都喜歡她們,又加天還不算晚,除楊宏道途間勞頓,稍坐即眠外,都願聽她們說那莊中景致、當地人物和入莊道路,不肯就臥。待了一會,楊氏二女才支持不住,不同入寐。室中只剩林、毛、餘等五人。

  林璿偶見窗外天星燦燦,缺月半圓,甚是皎潔,見夜未闌,意欲出外步月片時再行歸臥,問雙鬟可否。雙鬟與客談得投機,山居素無客過,為討客人歡心,便道:「家主人也常乘月夜到對溪場邊上看噴火去,只那裡最好玩,再不就在平山湖下看飛瀑去也好,沒有什麼不可。」

  三人先就聽她們說起溫泉火穴水柱勝景,一問只那裡最近,大家一高興,竟忘了日間雙箭之嫌。筠玉雖然想到,但又想一試山場主人禁法如何,惟恐中止,不肯提醒。

  三人說走就走,由雙鬟相陪引路。走過前屋,見隨來諸人俱已睡熟。出門一看,星月同輝,人影在地,月光雖沒有圓時明朗,卻映照得遠近的林木原野煙靠霧浮,若隱若現,別有一番幽趣。沿途上野花含露,搖曳微風,垂楊拂面,痕影濃淡,溪流激石,潺潺盈中,遠近的山光水色深深淺淺,都似在有無疑似之間,看不分明,卻又如繪如真。時雖將近夜半,人家機織之聲猶未全歇,深林掩映,燈光明滅,間以小兒夜讀之聲,真個是夜景清虛,情致幽靜,大地茫茫,哪裡再有這樣好所在?

  五人緩步前行,且贊且談,等走到山場前溪邊,回顧林野間,人家燈火俱已熄滅,淡月微光之下,到處都是靜蕩蕩的。正行之間,瞥見石橋前橫,雙鬟卻不過溪,領著三人沿溪走去。三人間道:「既說溫泉火穴都在對溪,為何不走過去?」

  雙鬟低語道:「李二夫人為了飛兒設有仙法,如無二少爺同行,過去便要吃虧呢。這邊一樣看得見。」

  林璿猛的想起前事,主人那般告誡,怎便忘卻?深悔此行不該當著外人,又不欲示怯,便拿話點毛、餘二人道:「人國問禁。主人不願客至,何必相忤?天已不早,我們就這邊看一會回去吧。」

  這條緣溪小徑寬才二三尺,路兩旁均種著花草。五人先本肩挨肩背挨背參差並行,因恐踏了路旁花草,改由雙鬟前導,林、余、毛三人仍然並列,五人做兩排走。

  筠玉心有他圖,故意將腳步放慢,讓過林、餘二人。這時因鄰近山場,林璿恐生事端沒多說話,以為筠玉仍在身後尾隨,也和自己一樣心意沒有開口,餘獨是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人相待既優,自身是客,對方又是個小孩子,勝之不武,何苦惹他,自從鐵鍋沖得劍之後,筠玉對己,遠不似前親密,平居談笑,只要單獨對她多說幾句,便現不悅之容。加以碧娃又取笑過一兩次,既恐遭外人誤會,又恐惱了筠玉,言談舉止隨處都留著神。雖然半晌未聽筠玉聲息,恐引她不快,大家全未說話,也就忽略過去,並未回顧。誰知筠玉隨著走了一會,便轉了方向。

  林、餘等四人直走到相離溫泉火穴不遠,耳聽泉聲發雷,遙見對岸疏柳之中,一股清泉和水柱一般由地平面上湧起,約有數尺粗細,筆也似直上沖霄漢,矗立半空,毫不偏射,水頭升高到一二十丈高下方始力盡,像花開般由合而分,突突突倒流而下。因是溫泉,月光照上去恰似一根擎天晶柱,外面煙濛濛籠上一層霧毅冰絹,水光炫彩,勢氣蒸輝,蔚為出生以來第一次遇到的奇觀。方贊造物之奇,餘獨猛一回首,不見筠玉在側,忙對林璿一說。先疑覓地小解,彼此一問,都說自經小橋就沒聽見她步履聲息。林、餘二人俱想起錦囊「有人相遇」 之言,筠玉隨時在念,料定是乘機過溪探訪,欲應前言,因對岸設有禁法埋伏,不由著起急來。

  餘獨首先說:「我與飛兒無隙,我看只為防人告她兒子,不過障眼法兒,決無兇險。璿妹可在此相候,無須前往,如見不測,速尋柴老先生翁婿設法解困。璿妹如為禁法所制,被飛兒看見,事情反難辦了。」

  林璿方說:「要失陷你去還不是一樣、莫如都在此待一會,約計受困,再找柴家父女解救。左就不會傷人,我不露面便無妨害。」

  言還未了,餘獨已如飛往來路小橋跑去。

  二人問答均急,雙鬟當時插不進嘴。余獨一走,林璿拔步想追,雙鬟當她也是情急,因有日間之事,忙攔阻道:「林小姐不用著急。聽我家老爺說,李家所用禁法,只禁阻來人到他家去,遇上時至多嚇一大跳。知趣的當時回來就沒事,要不也只圍著溫泉火穴一帶打轉,多跑上些冤枉路,仍然回到原處。你只一想逃,立時自會現出回路。毛小姐決不妨事,去一個人喊她回來也好,免得瞎跑。林小姐倒是不過去的好。即便困住,李家大娘人極長厚,就是飛兒一聽說是我家的客出來踏月看泉的,也只有歡喜,不會加害的。」

  林璿聞言才放了心,暗忖至多驚動柴家翁婿,丟些顏面也就罷了。為防範一二人被困驚動飛兒出來,看見自己,為仇害事,便和雙鬟尋了一個僻靜所在,仁候二人歸來再走。不料筠玉此行乎送了餘獨的性命。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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