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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賈本治見他兇神惡煞之狀,既痛惜地上財寶,又誤會他受心內叛,所說仍未聽清,戰兢兢答道:「我的心血件件俱在這只箱於裡,還有一些金沙值錢,別的……」

  還要往下說時,因他一說起箱子,將程泰提醒,料那寶劍必在那些長箱以內,此人已嚇瘋了心,明問無用,忿怒之極,省得和他廢話,當胸一把,捉雞般從山石堆中提起,重又跑回行帳,放在他那一堆箱筐旁,道:「你那三口寶劍快取出來,我就要用!」

  一言甫畢,賈本治沒有答言,隨手倒地,再一看,已然連驚帶急暈死過去。程泰這時真是啼笑皆非,氣不打一處來,匆迫間無計可施,只得一腳將他踢開,舉刀往那些箱筐上便斫。偏生賈本治所帶得行囊箱筐甚多,有好些都裝的是準備結送蔡氏夫妻的布帛之類的禮物,連開好幾隻箱筐並不見寶劍影於。

  這時那健僕恰好微微醒轉,先前本聽明白程泰所說之言,無奈受驚太過,嚇得發了痰風,心裡明白,不能言動,吃程泰一掌,雖然暫時打暈在地,醒來卻神志漸清,一見程泰翻箱破筐之狀,忙高聲喊道:「程武師!劍在你身旁第二口長箱裡面,有鐵匣裝著。」

  程泰忙即如言用刀挑破長箱一看,果見衣被中藏臥著兩個鐵匣,不禁心頭怦怦跳動。剛取起來伸手一按匣蓋,猛聽健僕「噯呀」一聲驚叫,再回頭一看,孽龍拉拉業已如飛鑽了進來,伸腰舉手一掀行帳,便連帳腳木樁一齊拔起,掀過一旁。

  程泰嘗過他厲害,心中暗恨又是賈家主僕誤事,偏巧慢了一步。生死關頭,不暇再計及別的,心中氣急,一伸手就地上抓起賈本治朝孽龍飛擲過去,身子忙向帳外縱退,原意孽龍得到人,照今日所見的例,總要咬頸吸一陣血。只他微一耽延,便可取出寶劍報仇雪恨。誰知當日孽龍殺人甚多,血已飲足,手接過人,一撕兩半,反當成兵器殺將過來。程泰初開劍匣,又在暮色迷蒙之中,百忙中剛分出倒順,看清匣口,剛拉開劍蓋,孽龍已然殺到,劈臉一隻手帶著血淋淋心臟的死屍當頭打下。

  程泰往旁一縱,雖未被他打中,可是死人熱血灑了一滿臉,雙眼立時一陣奇熱劇痛睜不開來,知道不好,還欲拼死報仇。手剛握到劍柄上面,忽聽兩耳生風,雙目失明,欲逃無路,吃孽龍手下死屍二次當頭一下,打倒在地,身後淫娃柳燕跟蹤趕上,再補一刀,身首異處。那往穀中逃走的二人也吃群蠻趕上殺死,一行數十人俱被孽龍拉拉和眾蠻殺死淨盡,無一倖免。

  柳燕何等奸詭,殺人時一眼瞥見有物放光,看出那劍是個寶物,忙取在手裝入匣內,再一搜尋,又找到了一雙短匣。孽龍因見天黑,極盼她同歸淫樂,別的通沒放在心上。柳燕借此要挾,將當日所得財貨寶物全數據為己有,群蠻應得的犒賞俱由她回山第二天再行分配。孽龍應允,群蠻自也不敢違忤。

  柳燕除認定那匣中寶劍鑲有發光明珠,是個寶貝,緊抱在懷不放手外,又因地上散落的金珠,在石堆裡尋到那只考籃,將所遺金珠一一拾起裝好,連同一些心愛之物,均交與孽龍代拿,將所得財貨器械行囊箱筐,連同死傷諸人的衣履全扒下來,包紮聚齊,點明件數,交與幾個手下,分同挾起帶回沖去。這類纏藤寨人性最兇殘,嗜食人肉,賈本治和鏢局挑夫等數十具死屍,連幾個受傷被擒的鏢師,早由那頭目派人挾起,同了一隊人先行準備回沖大嚼。

  柳燕見諸事分派已定,才向著孽龍滿臉媚笑,手抱雙匣,縱體人懷。孽龍嘻著一張大嘴,一把將她抱起,斜身放坐肩頭之上,代攜了考籃和所挑幾件心愛之物,當時急於回山淫樂,慌不迭拔開步便要由原來的路往回飛跑。柳燕撒著嬌,媚聲浪氣止住他道:「我們才走的山夾夾都好好的,你這般猴急,還繞走遠路,你等得我還等不得呢!」

  孽龍聞言,不禁欲心大動,也忘了心中忌諱,撇下眾凶蠻,抄著盤穀近路回去。

  那隨著柳燕做通事的山娃子因柳燕嫁與孽龍日久,言語已通,本無庸長居虎穴,一則柳燕想留她常和蔡氏夫妻傳信需索,二則山娃子人甚忠心,情願冒險在沖裡做細作,打探孽龍、柳燕虛實和心意,孽龍稍有動作,一得閒便偷偷出來往蜈蚣夾子送信。柳燕來時,本要帶她同往,山娃於一聽蜈蚣夾子前面來了大批漢客財貨,疑是投奔蔡氏夫妻的人,推說肚痛沒有隨行,等龍、柳二人一走,連忙由要口跑出,趕往蜈蚣夾子告密。

  恰遇大錘輪值防守,因孽龍這場大禍是自己惹開的頭,姐姐一談起就抱怨,好容易弄了柳燕來,只說可以裡應外合用計除卻孽龍,偏這淫賤不替人爭氣,日子一久反成了孽龍一党,時常挾勢需索,心中氣忿已極。一聽山娃子報語,夾子前面來了大批客貨,想起以前行旅眾多,百物均可交易,何等自在?如今被孽龍鬧得好些年來無一人敢走這條道路,寨中缺用之物甚多,無法與人交易,難得今天有漢客經過,又吃這孽畜和淫賤發現,想出夾去和他理論,怎奈連番慘敗,已成驚弓之鳥,不惹他還恐無事生非來門上尋晦氣,如何還去輕捋虎鬚:即便自己膽大拼險,手下也未必有人敢往,就此罷手,眼看他在夾前猖狂,心又不甘,山娃於走後,越想越煩。

  隔了一會,因山娃子曾說龍、柳二人同出動殺時,孽龍因在盤穀道上吃過苦頭,不願走那捷徑,由柳燕率眾蠻抄出盤穀,他一人獨自抄越夾旁崇山繞遠路走,不由想起一條計策。心想纏藤寨人素來怕火,盤穀之內盡是險厭崎嶇的路,危崖壁立,上下滿生林木雜草,極易縱火。難得孽龍不曾同行,柳燕回時不忙,必與孽畜同路,何不也抄舊寨遠道趕入穀中,將自家近來備作異日火攻用的山產油塊帶些前去,伏在他歸路西頭轉角隱秘之處,等眾蠻走到中間,兩頭用火種一點即燃。雖然傷不著孽畜本人,多燒死他二三百個也是好的。好在這種辦法無須人多,便將野騾隊交與一個可靠的小頭目,在夾中率領防守,以備萬一。自己只挑了十名親屬曾受孽龍慘殺、素有報仇深心、又膽大不怕死的手下勇士,攜了油塊火種,繞走傍晚昏林暗徑,翻山越嶺往盤谷進發,照計而行。

  那一帶地方本是蔡氏夫妻舊寨,大錘從小生長其地,路徑極熟,不比纏藤寨人深居鐵鍋沖內走沒幾次,遭過兩次火攻即不再走,由別徑入谷的路多不知悉,容容易易便被大錘由穀旁翻山進去,深入谷底,相好地勢,立時佈置起來。這時天己昏黑,谷深林暗,只剩山月斜照到兩崖藤蔭之上,不時漏下一點點光明,多半暗沉沉的不能辨物。大錘共是十一人,七人在前,自己同了三人在後,分據著穀中一條草深樹密的厭徑,藏身所在極為隱秘,火一點燃,立可援升上崖會合一起,由間道翻越穀頂出去,不致被人覺察。以前早就相好地勢,因孽龍不再走這條路,沒有用上,今日正當天黑谷暗之時,真是再好不過。

  前後相隔,從穀底行,路雖遠到三裡之遙,可是穀徑盤纖,中間恰當最彎之處,如照直說,連一裡路也不到,火光極易看見,加以兩崖壁立,不下百丈,壁間滿生油性易燃的多年老藤,火一發立即蔓延,燃燒成了一片,更難攀升,大錘等十一人另有極巧好隱秘上升之路。那油塊是本山天產的老石油,曬乾成塊,星灰之火一觸即燃,比起什麼引火之物都要猛烈得多。一切準備停當,孽龍也自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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