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龍山四友 | 上頁 下頁 |
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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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見那蟒往裡沖進,知道鳥羽前端十分堅硬,並還有毒,差一點的猛獸刺中必死。連忙用力朝上猛推,一面將鳥羽長翎朝蟒口中猛力刺去。那蟒負痛,二次往外一退,恰巧被洞頂石角擋了一擋,連忙就勢往上一推,恰將鐵棍攔住。急切間蟒自無法沖進。可是那蟒力大無窮,沖得又凶,石角偏在洞頂,不用手擋住,一個不巧便被滑脫,又要費上許多力氣才能歸槽。就這樣,如非刺穿蟒的要害仍是無用,全仗有此一來才支持了三日夜。那蟒始而血口怒張,紅信吞吐如電,厲嘯連聲,凶威怖人,先插鳥羽也被噴流。後來長翎刺進越多,好些刺穿舌根,照嘴釘滿,蟒舌下垂已收不回去。雙方相持三日,眼看同歸於盡,救星忽然趕來。 被公超救回洞去,別的來歷身世都不知道,經公超連日教導,明白好些事理,便想拜師。公超嫌他野性未馴,令其先在山中隱居,考驗上兩三年再定。並答應他以後常往看他。因其平日以烏音自名鴉爾,從小便住石洞之中,便以石為姓,照那本名諧聲取名石野兒。所遷居的山洞地更隱僻,深藏山谷之中,四面都是危峰峭壁包圍,只有一條人口,並無通路,穀口形如半條彎曲狹厭的崖縫,內裡生滿藤蔓雜草,外面又有大片林莽,外人決看不出內藏一條險徑,便是尋到也難通行。 前段峭壁排空,差一點的禽鳥都難飛越。穀盡頭恰有十多畝方圓一片土地,旁邊一條小溪,接著半山崖上一條瀑布。山崖甚高,由上到下雖是石多土少,野生花樹頗多,氣候溫和,到處繁花盛開,燦如雲錦。有瀑布的一面還有大片斜坡,千百株喬松華蓋亭亭,蒼翠如染,都是千百年以上大樹,風景甚是幽靜,臨溪平地本來生滿野花,經公超指點野兒開闢出來,並將舊居崖洞中的糧食陸續運去,又代向土人用獸皮換了一些農具種子,教以耕種之法。並令日常無事,打來野獸分別送往前山,償還那些受過搶奪的土人。一切安排停當,業已三四月過去。 公超所訪友人荊氏弟兄早已抽空去過兩次,並還約了同來為野兒引見。等到秋收之後,用所產糧食換了許多應用必須之物。看出野兒除天生野性尚未全馴,性太剛暴,喜殺生物而外,餘者都好,對於躬耕自給也極勤奮,怪鳥所脫長翎甚多,經公超細心指點,一同編制,又做了大小兩件羽衣。野兒以前把怪鳥當成父母親人看待,情分極深,又見新制羽衣比前合用得多,又是怪鳥羽衣所制,平日十分寶貴。內中一件最好的輕易不捨得穿。對於公超自是感恩戴德,敬服到了極點,由初見不久便想拜師,公超執意不肯,非要看准他的性情,變化氣質之後才肯答應,只管由他師父、恩人亂喊,始終不肯正式收徒。 這日野兒見師父要走,業已苦留了好幾次,不能再留。近又越發明白事理,知道師父尚有要事去往雲貴一帶訪友,相隔甚遠,少說也要一兩年才得相見,終日號哭不舍。公超見他熱誠依戀,也頗感動,笑說:「你如能早把惡根去盡,照我所說變化氣質,定必收你為徒,隨我出山救助貧苦,修積善功,此時卻是不行。你在我身旁自是聽話,只離開我,稍有不合,仍要激發凶野之性。此時跟我一起歷練並非不可,一則難免闖禍生事;二則我孤身一人,閑雲野鶴,行跡無定;為了除暴安良,專與惡人作對,強仇大敵頗多,有你一路,必多顧忌。為此令你暫住山中,自耕自食。有餘之時,送往前山,分與苦人,借此磨練你的心志,實是一舉兩得。 我雲南歸來再來看你,只要試出真有恒心毅力,轉入馴善,立時帶走。如換別人還不放心。因你天生異稟,從小便受猛禽撫養,自然練就許多本領,身輕力大,兒中猛獸非你之敵。這裡不比蠻荒,像以前那兩條大蟒並非常有,穀中地勢又比舊居隱僻得多,外人走不進來。所居崖洞離地又高,休說山中猛獸,不是輕功極好的人決難上下。只你不出多事,決不至於有什危害。地土肥美,所種食糧蔬菜連同野生山糧再加多少人也吃不完。風景氣候又好,每日有事可做。除卻土田收成按時送住離此三十裡的火樹崗,由前山守候的土人拿去分配,並托他們代辦一點衣物而外,常年見不到一個生人,連前山也不用去。 日前我已囑咐他們到時來取,公平分配,不許對人洩漏,每日照我所傳靜坐之法,只有恒心,將來必收大效。你以為我不肯傳你武藝,心中難過,實則我對你期望甚深,這便是紮根基的功夫。因你生具異稟,欲以耐心格外成全。除非秉性難移,惡根不化,自暴自棄,我便由你永做野人,早晚遇到對頭送命了事。如再出山行兇為惡,被我知道,由救你變為殺你都在意中。否則將來必能傳我衣體。吉凶禍福,能否成就,全在你肯不肯學好而已。」 隨又分別細心指點,命做許多勞苦的事,如開荒伐木之類,使其常年勞動,免得出山為惡,就便考察他的心志。野兒一一答應,一直送出老遠,公超再三催促,方始悲泣停步。途中遙望,隔了兩座山頭,野兒還未回去,知其依戀已極。想起他雖異稟奇資,身輕力大,從小和怪鳥一起還不覺得,忽在難中遇救,得到自己這樣一個親逾骨肉的師父,自更感恩親切;一旦分手,剩他一個幼童獨居空山窮穀之中,形影相弔,也實可憐。恐其留戀追來。一面把手連揮,假裝發怒,催其回去,一面向前飛馳,穿入樹林之中,不使望見,心中卻是萬分憐愛,放他不下。 哪知機緣湊巧,中途收了一個人家棄兒名叫伊萌,年紀更小,但是氣稟極好,從小便有兼人之力,父母均極窮苦,業已病死途中,貌又生得醜怪,誰都不愛,天性卻厚,自救到後一步也不肯離開,急切間又無人可托,暫時只得帶往雲南。初意尋一好友代為管教,等將野兒收來,師兄弟兩人一同從師習武,不料伊萌比野兒更要戀師,一聽師父轉交別人教養,竟恨不得自殺。公超又因他年幼靈警,從小便知用功好強,尊敬師長,多麼難學的功夫一學就會。心更馴良。雖然疾惡大甚,做起事來比大人還要細心,膽更大得出奇。為了事情耽擱,在雲南點蒼山住了兩年方始起身。伊萌小小年紀,前後不到兩年工夫,竟將師傳輕功練成十之七八,從未犯過師規,只得帶在身旁。回到陝西故鄉,又有要事耽延,住了半年,方去看望野兒。伊萌正練內功,又知師父不久必回,沒有跟去。 公超尋到穀中一看,野兒已快病死,大驚問故。原來野兒因師父走時曾說此去只有一兩年工夫,歸期雖還難定,至多差個三五月,不會回得太晚。自從公超一走,日夜盼望,眼看春去秋來已過了兩年多,到了第三年的春天還無音信。屢向土人探詢,均說乃師以前至多隔一兩年必來山中訪友,有時一年還來兩三次,像這樣久的日期從所未有。野兒想起師父行時所說江湖上強敵甚多的話,心更憂急。荊家所居二林村相隔既遠,中間又隔著兩處山窪,均有村落。師父嚴命,除原認得的土人外,不許再與生人對面,至多走到大樹崗為止,餘者不許遠出十裡之外,不敢違背。正急得無法,這日聽土人說,大俠荊璞剛由山外回來,便有仇人尋到,約定後日午前在大樹崗旁決一勝負。他們都受過他的好處,欲往相助。荊大爺說是敵人厲害,雖有三人,憑他弟兄多半能夠應付,土人決非其敵,不許上前,否則平白送命,並無用處。 野兒聽出荊氏弟兄少一幫手,又想打聽師父下落,當地又在大樹崗旁不遠,不算違背師命。次日一早便拿了兵器趕去,候到黃昏敵人方始走來,野兒性剛好強,人又冒失,不知聽錯日期,一見來了三個生人,先守師命,還不敢與生人對面:正在為難,打算候到荊氏弟兄到後問明再定。那三個強敵原是江西有名大盜,本領甚高,內中一人因在湖口行兇為惡,被荊氏雙俠路見不平,將其打敗。新近約了兩個得力同黨趕來報仇。開頭只知人在太行山隱居,並不知道地方。正在訪問,荊璞忽與相遇,不願引賊上門,推說家在大樹崗附近,原約第三日相見。不料野兒心急聽錯。 三賊心意狠毒,既想窺探敵人虛實,又想殺他兄弟全家,知道荊氏弟兄光明俠義,約定動手以前就被遇上也有話說,不致當時動手。對方如其人多勢強,便去離此百餘裡的女賊蕭五姑那裡求援,竟在前一日黃昏前尋來。到後一看,當地甚是荒涼,並無人家,正在覓路窺探,想要尋人打聽。一面互相商計,口出狂言,要殺仇敵全家,雞犬不留,被野兒伏在一旁聽去,業已激恐。正在勉強忍耐作難,三賊偶聽草響,看出有人坐在樹後野草地裡。野兒雖然形貌醜怪,身量不高,羽衣又未穿出,三賊只當他是附近村童,想問敵人住處是否在此。內中一賊最是兇橫,開口便厲聲喝問,口出惡言。野兒守著師命,雖恨來賊強橫可惡,只是氣憤不理,並無動手之意。那賊見他翻著兩隻怪眼,一言不發,同聲喝罵:「如不開口便要打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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