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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六、白衣虎女

  原來公遐走時,柔雲聽出白衣少女和公亮口氣親密,對於自己又有輕視之意。回憶近兩次和公亮打獵相遇冷待情形,不禁心中直冒酸氣。本就憤怒,再看公亮被對方一喊,連話也未說完便轉身走去,不由怒上加怒,再也按捺不下。不是恐怕驚動賊党,連累意中人受害,林蓉又恐人早驚動,公遐不能脫身,在旁急口低聲勸說,早已發作。等公遐快要逃到崖下,柔雲開頭賭氣,不願與來人相見,立在原處,忍氣察聽白衣少女和公亮是否同胞兄妹,忽聽公亮在喊「萍妹」,猛想起婁家只有弟兄二人,來人如此本領,同在一山,平日斷無不知之理。

  同時又想起近一二年來,離此七十裡亂山森林之中出了一個騎虎的女俠。先有兩家農奴為了所交糧食不能足數,第一次將人喊來,毒打了一頓,逼令三日繳足。走時向惡奴哀求哭訴:所種的田,本來除繳莊糧而外,仗著土地肥美,種些菜蔬,打點野獸,還可勉強度日。本年山洪暴發,將所種莊稼淹沒沖去。因恐莊糧無法完納,必遭毒打。雖有兩女娃,小的大小,大的莊主嫌她皮膚黑,連做丫頭都不要。父母全家老少十口,逃是沒法逃。

  當水來時,拼了性命只搶出三成,已有一個多月以草根樹皮充饑。為了水中搶糧,還有三人受傷病倒。想賣二女完糧,山中土人恐莊主說他錢多,無人敢要。近年糧額越加越多,也無一家敢添人口,就是想娶童養媳的也無此餘力。莊主偏是不肯寬容,哭求了半天,至少要繳八成。前繳三成,家中連糧種都搜光,下半年種子還不知能否向人借到,三日之內如何繳法?反正死路一條。無奈父母年老,兒女又小,死活都難。

  去年也是遇見山水,沒有這凶,繳上八成,挨了一頓皮鞭,回到家中。父母見兒子回來一身的傷,正在抱頭大哭,打算全家跳崖,大女黑妞忽然引來一位女菩薩,給了一小袋金沙,說是可以換錢,並買糧食。先還不知真假,這類銅鐵沙石一樣的東西從未見過,那兩條山口又出不去,挨到第二日半夜,實在急得無法,才拼著命不要,壯著膽子,拿了那十兩金沙,想和莊上各位大爺求說,說是無意之中拾來,聽說可當錢用,不知莊主能否照價折合。

  莊主一見便自高興,方說值得多,金三太爺在旁低聲說了幾句,忽又改口說成色不好,勉強抵數。並問還有沒有?當時派人跟到家中窮搜,地皮都被翻過,毫無所得,由此便常有人在左近窺探,並向全家恐嚇:如有藏金不獻,全要活活打殺。提心吊膽好幾個月,又不敢違背恩人的話,說出真情。好容易來人,看出所過日子牛馬不如。偶然打到一兩隻野獸,還要挑那好的連皮送來。否則,這一頓毒打最少打個半死。

  來人又因地方大遠,方不再往生事。今年莊稼又長得好,正想一年不曾吃過米麥,今年也許稍留一點,做全家犒勞,並將所租鋤鍬錢還上一點,父母兒女梢吃一點,眼看收割,一場山水沖個乾淨。如今死活都難,如尋不到那個女菩薩,說不得只好全家跳崖等語,因那惡奴面軟口快,常代他說好話,一時情急,向其訴苦,不料第二日夜裡,兄長聽手下人一說,反而激怒,命人次早將他捉來,當著全山土人活活打死,做一榜樣,借此立威,並想由他身上引出那送金沙的女子,是何來歷。不料眾惡奴趕到當地,農奴全家不見。門上釘著一枝特製的三角弩箭和一張紙條,上寫惡霸主僕罪狀,加以警告。並說,不久便要掃滅全莊,為眾土人除去大害。兄長得信大怒,連命多人窮搜山中,毫無蹤跡。由此大半年來,全家逃走的土人竟有好幾起,敵人影跡始終不見。

  上月方在離莊六七裡土人家中,看見稻場上蹲著一隻猛虎。去的人原為催糧,先見有虎,不敢上去。後來那虎忽然離開,方始人內,也沒想想土人怎不怕虎。正在勒索雞羊,催逼繳糧,氣勢洶洶,揮鞭亂打,一個白衣蒙面女子突然出現,歷數惡霸罪狀,將人打倒,每人削去一隻耳朵,命其帶信回莊警告。去的三人還不知虎是她所騎,狼狽逃回。遇見一個本莊教師,聞報大怒,自恃武功,立時趕去。三惡奴正在山頭上觀望,此女忽由林中采了一大枝花從容走出。教師先喝罵示威,此女笑說:「此花剛采下來,恐怕糟蹋,不願親自動手,你這樣惡人且看你自己的命運罷。」

  說罷一聲清嘯,林中便有一虎沖出,朝前撲去。那教師似因對方年輕女于,說話帶笑,未露敵意,正說便宜話,叫她取下面紗,如其看中還可活命;不料那虎悄沒聲突然沖出,連兵器和人全被撲倒,送了性命。惡奴在上看得逼真,又聽那虎怒吼之聲震動山谷,嚇得心驚膽落,亡命逃回。兄長得信,越發激怒,忙即帶人追去。農人全家已一齊逃光,哪有影子?由此一人一虎出沒無常。偏是形蹤飄忽,幾次發現此女蹤跡,等人趕到,已不知去向。今日兄長還為她大舉出動,窮搜了半日,到夜才回。此女並有一匹極快的白馬,跑起來蹄聲極輕,好似沒有釘鐵,躥山過澗,其快如飛。看她這身打份,必是此女無疑。她和意中人如此親近,相識必久。越想越有氣,覺著此是情敵,立生惡念,如將此女殺死,兄長回來便有話說。

  柔雲念頭才動,白衣少女已先說道:「時已不早,你那萬惡兄長死有餘辜。你雖生在惡霸家中,還有一點天良。照我意思,不能大義滅親,最好連假做作也不必,現在就跟我們同走。香粟村和我安樂洞中,雖沒有上人血汗結成的高房大廈供你奢侈享受,但是沒有倚強淩弱、殘害搜刮人死的惡霸土豪。大家安樂度日,有吃有穿有住處,除自己應做的事,大家事完全部快樂逍遙。只沒有不勞而獲,誰都要為公眾出力,才能算是自己人。比起你們終日遊手好閒,無所事做,連天然的風景都無福享受,實在高明得多。你意如何?」

  話未說完,柔雲見婁公亮在旁點頭微笑:意似說得極對,由不得氣往上沖,妒念越重,也不細忖對方言中之意,只想把這情敵除去,不假思索,脫口冷笑道:「你休口出狂言,不問我是否大義滅親,也決不會和你一起,為了婁三兄安危,也決不會在他未出虎口以前喊人。至於你這野人,我早就聽說,情願打你不過,決不會和你假打。今日之事勝者為強,有何本領只管施展,不必客氣!」

  公亮見柔雲雙眉倒豎,滿面怒容,只當年輕性傲,同伴話太剛直,使其難堪所致。想起這三日內蒙她暗中相助,方才更冒奇險放火燒莊,遣走惡奴,並將仇敵親信爪牙殺死,想放自己逃走之德,忙即低喝:「萍妹,她是好人,你二位不可認真。」

  白衣女子也笑答道:「真打倒好,免得賊黨看見疑心。我也不會傷她,要你不放心作什?那邊還有一個,還不動手?」

  話未說完,柔雲早一劍刺到,雙方便動起手來。柔雲聽公亮口氣幫著自己,心方略喜,忽聽情敵末兩句,竟也有了妒意。最氣人是公亮對情敵竟是那樣柔順,聽完便向林蓉笑道:「林姑娘,我們稍微敷衍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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