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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前見惡奴從旁答道:「燒光無妨,本莊分散各地的良田有七百多頃,還有好幾千畝果園藥材,有的是農奴,只要莊主發令,限他們五日之內將所燒掉的糧食獻上,只比以前更多。這時被火燒掉,不比平日見誰種的田好,要他多加,還有推託。莫非他種了莊主的田,眼看燒光,連點天良都沒有,還敢反抗不成?莊主本嫌住房只十幾間,由上月起添了兩個新姨娘,不能分開來住,想多蓋上一百間好樓房。借著這把火燒掉重蓋,只要多打驢日們幾頓皮鞭,沒有辦不到的事,放心好了。」

  話未說完,青衣少女已是大怒,怒駡金三狼:「你這奴才有點天良沒有?就算莊主要蓋房子,好好現成的樓房為何要將它燒光?那兩個新姨娘關閉樓上,如被燒死在內,莫非也能賠他原樣的人?」

  未句話出口,群賊方被說動,那火也實在是越燒越大,八九十畝一片莊園竟有一半以上點燃,如非風向相反,莊前一帶也必引燃,方始著急,紛紛搶先趕去。

  二女正往公亮身前走去,忽聽身後咳嗽,回顧正是金三狼,怒喝:「你怎不去救火?」

  惡奴詭笑答道:「這裡不能離人;救人人多,也不少我一個。莊主行時有命,不許離開,並令便宜行事,要走也行,我得把兩個死囚留點記號。」

  惡奴原因疑心主人之妹柔雲偏向婁公亮,有什別的心意。同時看出雙方本來就是一水一火,不能並立,早晚必有變故。此時仇怨已成,只有越鬧越僵。方才在石牢內,又看出柔雲明幫仇敵打罵自己。心雖恨毒,無奈她是主人妹子,無可如何。主人回時,雖曾搶前告密,看主人雖有怒容,並未發作,好歹人家是兄妹,主人性又殘暴,不早點想法離間,非但不能得寵,久必受害。方才那火起得也怪,因此不肯走開。及聽柔雲再三催走,更生疑心。未奉主人之命,雖不敢真個傷害公亮,卻想乘機試他一試。不料彼時如聽柔雲的話前往救火,還不至於送命;這一妄想陰謀離間,試探對方心意,反倒弄巧成拙。

  柔雲見他堅持不去,想起惡奴平日陰險兇惡,兄長好些罪惡均他蠱惑慫恿;又在旁邊作梗,使得自己無法下手。如非他是乃兄最得寵的爪牙,早下殺手。再聽這等說法,不由信以為真,知其手狠心毒,仗著兄長寵愛,無惡不作。聽口氣,分明恐怕敵人逃走,要先下毒手,使其殘廢。本心想救意中人,不料惡奴作粳,反而害了所愛的人,越發急怒交加,話沒聽完,慌不迭縱向公亮身前,剛喝得一句:「你待如何?」

  惡奴也是惡貫滿盈,死星照命,一見柔雲縱向公亮身前那等情急驚慌之狀,想起這位小姐以前常時出山打獵,有好幾次均發現她和婁公亮在附近山谷中走開,仿佛先在一起,剛分手不久神氣。自己聞報,曾在暗中查探,也曾見到這一類事,但都先後發現,或是各走各路,始終未見二人對面說話,形跡卻甚可疑。正打算拿到真憑實據再去稟告莊主,沒有幾天對頭便上門尋事,將其擒住。土山石牢一帶,這兩個賊婢常說那是人間地獄,地又荒僻,輕易不往走動。

  自從姓婁的一來,每日均見二女藉口採花和采菱藕,必要去一兩次。方才又幫敵人打罵自己;此時剛拿活一引,便恐敵人受傷,搶前保護,分明雙方早有好情,情不自禁,心中越發得意。只想再往深裡試探,全沒恩到二女聰明機警,這一縱一急做得關心太過,露出破綻,惡奴又是得寵爪牙,就這晃眼之間,業已動了殺機。林蓉更是旁觀者清,知柔雲情急大甚,露了馬腳,少時惡霸回來,一經告發,便有殺身之禍,早將手握住劍柄,一面留神火場那面有無人來,好作打算。稍有空隙,立即下手除此一害。

  那不知死的惡奴明見二女一個面如秋霜,目蘊凶光,業已急怒交加;一個按劍而立,雖然始終一言未發,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秀目註定在他身上,面容冰冷,也帶出幾分怒意。非但沒有戒心,反因二女美貌,打算試出真情,用話挾制,乘機引逗,加以調戲,非要到手一個,稱了平日心願才罷,加以心毒手辣,好狡大過,惡念一生,立時望著二女冷笑道:「二位小姐不要著急,我是先拿這驢日的開刀。看在二位小姐面上,至多把姓婁的腳筋挑斷,決不至於要命。就是莊主怪罪,有我金三狼承當,何必這樣動氣發急呢?」

  話未說完,回首一刀,先將剛活轉的農人膀臂斬斷了一隻,一聲慘號,重又死去。這時,樁上兩人一個又在厲聲怒駡。公亮也在暗中準備,想用內家氣功冷不防將惡奴打死,背後雙手業已脫銬而出,只為二女立在身前,沒有發作,也沒想到惡奴動手這麼快。公遐隱伏樹後,看出二女將人遣開,想放婁公亮逃走。雖沒有動,一見那土人已被惡奴打得遍體傷殘,血肉狼藉,剛剛醒轉,又被惡奴斬斷膀臂,滿地鮮血,痛死過去,重又勾動俠腸,怒火上撞,取鏢待發,也快下手。二女更是恨到極點,另外還有一個殺星也正趕到。

  惡奴絲毫不知殺機四伏,已有好幾起,此時惡貫滿盈,萬無倖免,一刀斬斷土人臂膀,得意洋洋,笑說:「今日新磨的刀果然爽利!我再拿姓婁的腳筋試試刀尖!」

  口發惡言,一面便裝往公亮旁繞去,剛說得一句:「姓婁的,這是我家小姐照顧你的好處。」

  未一字還未說完,瞥見二女面容驟變,林蓉劍先出匣,柔雲腰掛雙劍和一鏢囊,內中一劍似是敵人所有,猛想起自來戀好情熱,色膽包天,莫要火是她放,打算調虎離山,救她情人?我不肯走已是遭恨,再又識破私情,為難作對,難免殺我滅口,或是救了情人同逃,豈不凶多吉少?念頭電一般剛剛轉過,只覺著一點危機,還沒有想好主意,二女一個已縱往前面,攔住退路,一個已舉劍刺來,不禁大驚,忙即縱避。口剛急喊得一個「小」字,猛覺腦後噝的一聲,知道不妙,百忙中把頭一偏,猛覺眼前有一線寒光一閃,休說看清,連念頭都不容轉,那寒光已穿腦而過,死於就地。

  柔雲原因林蓉暗中示意提醒,知與惡奴不能兩立。見他警覺想逃,惟恐驚動同黨,留下大患,心裡一急,縱身一劍。林蓉也是同樣心思,上來便縱出丈許遠近,以防滑脫,看清惡奴縱逃之勢,利用全力回縱過來,也是一劍斫下。那寒光長才一兩寸,來勢又急又准,因甚細小,二女未看清,又恐惡奴出聲喊人,不約而同雙劍齊下。惡奴正往旁邊翻倒,還未落地,二女不知人已重傷死去,一劍穿胸而過。柔雲心更恨極,惟恐不死,刺中之後手再用力往下一按,立時斫破尺許長一條裂口,等到柔雲拔劍縱避,大股鮮血已隨腸肝心肺狂湧而出。同時林蓉也由側面連人帶劍飛來,揚手一劍揮去,將惡奴的頭梟去了大半個。

  回顧莊上火勢正燒起勁,全莊的人都在忙著救火,人語喧嘩,嘈成一片。為了地勢廣大,房舍樹木又多,莊前一片被樹林擋住。眾惡奴因見火勢厲害,越燒越凶,好些樹木均被點燃,自家住屋也被燃燒在內,一面忙於救火,一面想搶自家財物。又因惡霸不論燒掉多少財物衣糧,均可迫令全山土人如數獻上。舊房子燒掉,還可加建上許多新的,自己卻要主人喜歡,憑爺賞賜。就是山中土人可以仗勢勒索,一時之間到底難於如願。切身利害所關,又疑火是外敵所放,否則不會上來三處同時起火,燒的又是重要存糧之處和藏嬌樓等全莊的精華所在。如非後莊風向未朝前吹,著火都在後莊一帶,前莊如全起火,解救更難。事關重大,均恐莊主回來怪罪。前面雖然綁有敵人,但有二女做主防守,本領又比眾人都高,全部專心救火,沒有一人想到前面,莊場上並無作梗的人。二女殺死惡奴之後,稍微一看,柔雲說:「我今日一不做,二不休,先將他放走。哥哥回來就說敵人救去如何?」

  林蓉忙答:「最好一同逃走,否則只可如此。只為敵人先在莊後放火,將人調開,我姊妹和金三狼在此守候,不料敵人厲害,殺死三狼,將人救走。」

  柔雲方說:「只好如此。」

  忽聽身後錚鏘兩響,心疑公亮掙斷鎖鏈脫困而出。同時又聽鏘鏘連響,忙即回身一看,公亮業將鎖鏈木狗全數斬斷,脫身而出。旁邊一個頭戴虎頭面具的白衣女子,手持一雙長劍,已將鐵漢手腳上鐵環斬斷,只有頭頸一處未斷。公亮正趕上前相助,扶那身後木樁。來人長劍宛如一泓秋水,寒光映月,似恐誤傷鐵漢,命其低頭向前,將劍由頸後插入,往上一挑,那粗約半寸的鐵環應手而斷,飛落地上。身後木樁叭的一聲大震落在地上。公亮將他輕輕放倒,便朝自己走來。鐵漢略微把身子蹲了蹲,便將死人的刀搶拾了去。公亮和那女子動作極快,就這轉眼之間人便走出,柔雲見那女子白衣如雪,頭上戴著一個虎頭帽兜,後面一件披風,與帽相連做一卷斜掛肩上,現出一身白色緊裝密扣短衣,腰束一條皮帶,越顯得細腰猿背,通體圓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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