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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秦迪聞言,先頗驚惶,後來間出除大小兩怪物外並未發現敵人蹤跡,暗忖:「東南山中森林本是有名兇險之地,仇敵如與怪物相熟,無不現身之理;好在幾個成名武師傷之者少,怪物打不過,莫非人也打不過?這班人仍有大用,即便再非七星子之敵,也可由他們呼朋引類,約了能手前來,豁出把家財送掉一半,此仇也是必報。只把七星子除去,便可侵吞新村,為所欲為,此時再花多少金銀,也是一本萬利,如何可以慢待輕視?」

  念頭一轉,凶心又起,立用好言撫慰,厚殮死人,撫恤家屬,受傷的專人照料,延藥診治,一面又請眾人更衣人席,暫時不談,等到水退,送走官親,再打除那怪獸主意。眾新武師未到以前,趕上韓奎,暗中已各受了警告;加以成名多年,剛到人家,便遭慘敗,這多的能手,連兩個怪獸都打不過,也太說不下去,自覺顏面無光,主人又是一個陰險兇橫的惡霸。細詳韓奎口氣,好似怪獸竟是蒙面人所養,再不見機,平白送死,豈不冤枉?早在暗中,打好抽身主意。無如秦迪十分殷勤,傷敗歸來仍以以禮相待。一毫不以為意,暫時難於辭退,只得敷衍上數日再作計較。

  眾人本就有了去志,韓奎因奉李誠之命,急於立功,惟恐眾人為秦迪禮貌所愚,心又搖動,席散回房,再向眾人暗中勸誡,力言:「秦氏父子積惡如山,決無善死,何況又有幾個隱名異人和好些怪獸與之為仇,今日如非對頭知我們全是新來,無什惡跡,休想活命。你看那些平日狐假虎威、助紂為虐的飯桶教師打手,受報之慘;是活著回來的,都是人較善良,才得對方手下留情,死裡逃生。我們如還老了臉皮,久留不去,死傷諸人便是榜樣。實不相瞞,我們第一撥入,便慘敗在七星子一人手裡,此時他們人數頗多,個個厲害,像你們所見怪獸也都在旁,但只七星於一人上前,餘者只所騎三馬把前後路攔住,不令人過,踢死了兩人。馬尚如此厲害,人和怪獸可想而知。單那一身神力先就驚人,所發飛刀更是百發百中,其技如神,你們只見兩個怪獸已然生死認命,逃都無望,何況怪獸主人和那多的同黨。

  姓秦的要真是個人物,為他賣命,已無話說;主人先是一個陰險惡人,為了幾個臭錢助紂為虐,自投死路,豈不冤枉?這類話本想不說,為了朋友義氣,不怕見笑多心,直言相告,最好明日婉言辭退,還可保命回去,我已留此多日,細查情勢,雙方仇怨太深,土人常年受秦氏父子殘害,心已恨毒,禍事不久必要爆發。不在此時懸崖勒馬,全身而退,到了危急關頭,你們已受人家優禮厚待,明知有殺身之禍,勢成騎虎,也無後顧之理。諸位均是久走江湖的有名人物,本是初來,因見所投非人,在他未敗以前潔身而退,只顯來去光明,怎麼也比冤枉送死或是臨陣脫逃,要強得多。」

  這班新教師,多與韓奎相識,至少也是彼此聞名,互有關照。知他義氣,對友心熱,如此痛陳利害,必已看透形勢,聞言多半點頭,去志越堅。只有兩個鏢師貪圖土豪重聘,還在遲疑,方說主人禮貌太優,多不好,也應敷衍些日,到時相機而行也來得及。韓奎冷笑道:「我也是個最愛面子的人,秦家這等厚待,如非看出危機將臨,自知萬無幸理,怎捨得走?要知諸位剛來,如時走了,還不致被人恥笑。如到危急關頭,不上前叫什人物,上前平白送死,再要走不脫呢。我想七星子不特武功神力非人所能相抗,莊中並有不少內應,諸位只要多留上個十天半月,不出變故,也必接到警告,莫要吃了苦頭,進退兩難,就來不及了。」

  話未說完,猛瞥見一蓬寒光由窗外打進,眾人大驚,紛紛縱起,想要迎敵。韓奎見那寒光乃是八口飛刀,眾人原是酒後回房,圍著一張大圓桌正在飲茶說笑,除自己外,恰巧每人面前各釘著一把,內中一把還附有一張紙條,知是李氏兄弟飛刀警告,並不傷人,忙即低喝:「諸位不可妄動,看完紙條再說。」

  眾人還未及答,目光到處,多半做聲不得,原來窗檻上蹲著黃昏前所遇怪獸長臂小黃猿,正朝眾人口眼亂動,伸手欲抓,作出示威神氣。內有兩人先前不曾同去,雖聽說起厲害,初見之下,忘了前聞,還自輕視,方要上前動手,吃韓奎一把抓住,低喝:「二位兄台怎的不知厲害?」

  話未說完,小猿已嚶的一聲清嘯,揚手一掌,把那寬約尺許的窗檻擊成粉碎,身隨縱起,跟著便聽快馬急馳之聲。眾人連忙追出一看,一個白衣蒙面大漢騎了那匹白馬正由左側林前小徑中馳過,其行如飛,方才小猿已騰身樹抄,朝前追去。月光之下,宛如流星跳擲,更是迅速,晃眼追上白馬,飛身一躍十餘丈,由一老松樹梢斜射過去,落向蒙面人的肩上,一同飛馳而去。就這略一指顧之間,在前途林樹中略一隱現,便自失蹤,端的神速無比。眾人見狀,全都面面相覷,做聲不得。總算對方點到為止,略一警告,便自退去。

  初意當夜莊中必有變故,既受主人之聘而來,未走以前,有人入莊擾鬧,自無袖手之理。以前單是一個蒙面人已鬧得河翻水轉,況又加上一個無人能敵的怪獸,如何應對,全都愁慮,不敢安眠,準備硬著頭皮,不問勝敗吉凶,好歹敷衍一回,事後再說。等到快要天明,毫無動靜,才放了心。韓奎知為查考自己心跡而來,料知背後勸人之言已被聽去,才放了心。經此一來,連那未同去的幾個也全看出厲害,各自死心塌地無一敢留。韓奎看出眾人心意,再把林中遇險悔禍經過照實說出,只不把李氏弟兄姓名說出。眾人商計了一陣,決計分頭抽身。

  次日早起,兩個最負盛名的首向秦迪告辭,推說學業不精,連一兩個野獸均為所敗,實太丟人,無顏再留。下余多推同黨好友為怪物所傷,自己又丟大人,此仇不報,以後無法在外走動。並且這兩怪物如此厲害,相隔又近,早晚被它侵入莊來,無人能敵,不先分頭出外,請來異人奇士,代為報仇,為莊主除此大害,心實難安。這類怪物,不是尋常人力所能抗敵,故非多人四出尋訪不可。秦迪不知眾人有了戒心,知難而退,心想仇敵厲害,馬天龍等三人初來時滿口大話,結果仍被七星子大鬧一場把人救走。

  次日率眾人山搜敵,又遇怪獸,連帶去的舊人都死亡殆盡,只韓奎一人狼狽逃回。便都留下,也未必能夠成事,所說也極有理,七星子已是難當,況又加上這類猛惡怪物,身家財業在此,大是可慮,莫如豁出多耗金銀,由他們轉約異人奇士,來此除這兩害,一舉兩便,一勞永逸,要好得多。只要稍微斂跡,亦不再囚禁藥客土人,七星子就不會再來擾鬧,說不得只好忍此一時氣忿,等人約到,再作道理。便向眾人再三拜託。因這一夥新人無一肯留,好似約定一樣,行前各送川資之外,又備了幾份厚禮,請作聘請異人之用,一任苦口勸說,眾人全都固辭不受,同聲推說千里遠來,傷耗主人許多資財,上來便敗在畜生手裡,已然無地自容,如何再承厚賜?至於約人聘禮,這類人物不似我們,並非重金所能打動,何況人還不曾請到,即使有點零星費用,為數不多,等把人請來再向主人討還也是一樣。

  秦迪素來貪鄙,不特不以為意,反覺這類成名人物行事光棍,好名愛臉,不貪非分之財,不似原有舊人一味吹拍架弄,惟利是圖,無論何事,非錢不行,彼此傾軋,也無一點義氣;斷定眾人必要為友報仇,爭回這口惡氣,越發放心喜歡,相對也更恭敬。

  眾人見他先送川資聘禮,好似出於無奈,及見固辭不收,立時滿面喜容,辭色分外謙恭,去了好些驕據之氣,心中好笑,也不露出,到了走時才由韓奎為首,說道:「我受主人之聘,在此雖無多日,到底不少破費,如今一事無成,丟人而去,別位或許請得異人前來,我卻自知無能,再如來此,愧對死友,今當臨別贈言,惟望莊主此後寬待土人,不再縱容手下囚禁鞭打,要少好些麻煩驚擾。蒙面大俠七星子的來歷姓名雖不知道,連日細心查探,得知此人並不與新村的人相見,請來能手,再往東南兩山口內尋他,必能遇見。對於新村的人,如能聽我忠言,最好不要再尋新村晦氣,以免多樹強敵。一犯眾怒,便自難當,多大本領的人也無用處。何況公道自在人心,越是異人奇士,越不肯昧良助虐。遇事還望三思,免得後悔就無及了。」

  秦迪一向驕狂任性,忠言逆耳,不禁大怒,方想發作,眾人看出要變臉,忙拿別的話岔開,紛紛告辭。秦迪知這班人多半同道之交,恐生反感,勉強忍住。

  因眾人力言,未除怪物以前,一時也無顏停留,多大的水也須上路,韓奎為想往投七星子,推說在此較久,要往鎮上尋人話別,起身較晚。行時秦迪又不住的挖苦了一陣,如非韓奎本領頗高,無人能敵,直恨不能將人囚入石牢,毒打出氣。韓奎也不再理他,挨到眾人走遠,假意去往鎮上繞了一轉,自挑行李往東南山口走去。快把山溝走完,忽想起李氏兄弟雖已知我心跡,但那兩隻怪獸何等猛惡,森林之中光景昏暗,危機密佈,形勢險惡,途徑不熟,又不知七星子住在何處,如何去法?此時往投新村,更有好些不便。昨日七星子又曾命我暫住桃源莊,打探秦賊凶謀,隨時告知舊後事完,再投新村,安身立業,如何這等心急?

  韓奎正在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異聲大作,聲如電轟海嘯,由遠而近;仰望天心,又是碧空澄鮮,白雲片片,不似變天神氣,心中奇怪。人已走到森林外面,高崖之下,耳聽異聲,越發洪烈,猛又想起,昨日逃往森林,先由崖腳繞過,曾聽崖頂有人馳過,也許上面有路可以通往七星子所居,何不試往尋路,就便看那異聲來路是何異兆?心念才動,異聲相隔更近,連腳底地皮也在搖撼,仿佛地震神氣,必更驚疑,忙往崖坡上面跑去。

  到了頂上,覺那異聲已如密雷聚哄,萬馬奔騰,潮湧而來,震得人耳鳴心悸,四山皆在搖晃,忙回頭朝那異聲來路山口外面一看,山外到處已被白光佈滿,緊跟著,山崩地裂一聲大震,南山口外突出的一片峰崖禁不住白光潮湧猛衝,竟自整座崩塌,山口立時加寬了好些,大片白光和山嶽一般正由南山口往外狂湧,不由大驚失色,暗中叫起苦來。要知盤龍峽決口,倒灌桃源莊,秦氏父子遭惡報,大俠七星子百丈懸崖飛索救美,大開荒原,自力更生,李氏兄弟重建樂土,全書完成,許多新奇驚險情節,均在下回中披露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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