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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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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黑女接口笑道:「我常聽他說你人好,果然和他差不多。他偏多心,想等事完再見,其實無須。方才我送弟妹回去,藏在林內,聽她無意之中露了口風,料你必要尋來,本意引路,又恐你笑我,只得跟在後面。因想抄近,先翻過崖來迎接,以防遇見猩人,驟出不意,受了誤傷。那入口尚在你來路後面,一個崖縫裡面,你未發現。大白想是嫌那崖縫太窄,生長此山,知道去年地震崩塌了一段山崖,徑由缺口穿洞而過。路上想起那洞正是猩人所居,萬一撞上,馬自無妨;生人到此,定必認為仇敵。如是常人,不過被他擒住,受點虛驚;如與相抗,這東西天生神力,手膀粗的鐵棍隨意可以彎斷,動作如飛,猛惡無比,只有那人面猿小金兒和我父女,能夠制他。又最信服你尋那人,此外全村的人,誰都不怕。正恐馬快,追你不上,忽見二花在前,忙即騎了追來,隔老遠便見猩人,藏在洞旁樹上,張牙舞爪。正待趕上,你已騎馬沖出,如非大白馬快,就不被他撲中,也非受傷不可。金兒去往喊人,來去甚快,還是到我樓上,看看我夫妻的家,這都是我照他意思,上月才得建成,看和你們山外人家相同與否?你等一會,他如無事,必要回來。那崖上下頗難,何苦多費力氣?」 李強應諾,隨到樓上。見下面空無所有,樓上共有大小四間,倚崖而建,後有小橋木梯,可以通到上面突崖平石之上。崖頂還建有兩丈方圓一座竹亭,登臨其上,全境齊現眼前,正是玩月觀景極好所在。間間房內,幾淨窗明,陳設齊備,打掃清潔。椅榻均是竹木所制,不假雕漆,大小形式,也下一樣,但都堅固耐用,樸實無華之中自然高雅。黑女到了樓上,先不延客人座,帶了李強上下走遍,每到一間,必說所有用具均他平日手制,並笑說道: 「他以前笑我是個野人,只會擒那野獸,許多事都不會作,不能到山外去住家。我氣他不過,他說一樣,我便問好形式,如何下手,照樣製作。一回不成,再做二回,除卻那細針細線至今不曾學會,也沒有那個耐心,將來還要弟妹教我,別的都會做了。你看這樓和裡面用的東西,只有衣服零碎,如他所說,無須學樣,由山外弄來,全都是我做的。你看與山外的東西,是否一樣,合用不合?」 李強細查黑女說話真誠直爽,比龍姑更要天真,對於丈夫看得甚重,一句一個他。初次見面,相待宛如家人,毫不掩飾。看完,同回前樓,始終不容開口發問,說之不已。對於所制各物和那樓房,似頗得意。心想:「此女生長山中,人雖樸野,辭色卻極至誠。一個人製成許多應用之物,又建這所樓房,不特聰明過人,單那毅力勤勞也甚難得。」 於是連聲誇好。黑女見自己說一樣,對方誇一樣,越發高興道:「怪不得近來他不再說我粗野,只會殺生,不會做事呢。原來真的心裡說我好,不肯出口。你這人好得很,真配當他一個兄弟。以後我們四個人住在一起,更好了。」 說罷,回到前樓,剛令李強臨窗坐下,自去樓後取了一大瓶酒和許多幹肉野味,強勸客吃。 李強見那瓶碗,均非近代之物。裝酒的瓶,更是古色古香,光彩鑒人。瓶上篆字,竟是五代時的年號。磁盆也極精細華美,山中從未見過。看出這幾件東西均是上代留用至今,不曾入土,好生驚奇,料是古時隱入深山的逸民;否則,不會有此物事。對方情意殷厚,也就不作客套,腹正饑渴,酒肉香美,便大吃起來。黑女越發喜道:「他和你一樣,也吃得多。這些東西我有的是。方才弟妹吃得太少,如不是她人好,我還不願意呢。我把面具揭下,你不要笑我。」 李強見黑女面具老戴臉上,本覺奇怪,聞言,料知貌醜。抬頭一看,先前只覺對方皮膚太黑,手臂有毛,還不留意。這一對面,哪裡像人,直似一個半猴半人的怪物。面上長滿綠毛,有疏有密,有的脫落,有的好似拔去,還有血跡殘痕,斑斑點點,乍看甚是醜怪。細一注視,五官也頗端正,只是毛茸茸的,又不整齊,加上好些血斑,更顯難看。早就看出對方好勝,怕人笑她,自慚貌醜,忙道:「大嫂貌並不醜,只被綠毛遮住。這毛好似快要脫去,等毛脫盡,就是本來面目了。」 黑女大喜,笑道:「你看這些討厭的毛能脫淨麼?本來長得還多,周身都是,真和猩人差不許多。自從嫁他,想起就氣。去年他拿了一段何首烏,說是吃了可以將毛脫淨,和人一樣,吃完不久,身上的毛果然逐漸脫去,只腿、臂上還有,比前已少得多。最可氣是,臉上這些毛不脫也罷,脫又脫不乾淨,那日氣得亂扯了一陣,越發成了鬼樣。後來才知那何首烏還要九蒸九曬,加上別的藥草,才能脫毛換皮。常人生吃,雖能輕身明目,卻病延年,想脫皮毛,卻是極慢。但那何首烏甚是難得,怎麼也找不到。不肯和你見面,一半也是為此。前幾天,他由北山找來那兩樣草藥,尋不到何首烏,也無用處。今早見了弟妹,越看越愛,想要常見,他偏說還有一件事想磨練你的志氣,我又貌醜,性情古怪,必須將毛脫盡,才可相見。囑咐弟妹先不要對你說實話。後來,我想你夫妻人好,不會笑我醜,就醜,能早出山,豈不也好?也不管他願與不願,你又尋來,便見面了。」 李強忽想起去年帶與仲猷父女的首烏乳汁,因仲猷通醫,讀書甚多,也是行家,力言此物珍貴。多重的病,只有半酒杯乳汁,立可起死回生,哪要這多?你夫妻又都生吃不少。幾經勸說,才取了一瓶,將當初領頭人村的十幾個長老暗中請來,也未明言,把乳汁和在酒內,借著小飲,分吃了一瓶。下余一瓶,連渣如法炮製,埋藏地下,以為異日救人之用。此本蒙面大俠所贈,正好回敬,忙說:「我那裡藏有一瓶乳汁,又是制過,必能合用。明日取來,問過大哥,再行醫治如何?」 黑女聞言,狂喜道:「今早弟妹要看我臉,我都不肯。方才見你至誠,簡直和她一樣,一時高興,解了下來,還在後悔。見你看我只有同情,不帶絲毫輕視,真個好人。這類貴藥,又肯送人,我多感激你呢。」 李強方想說上次得首烏的經過,此乃回敬,不足言謝,忽聽嚶的一聲清嘯,一條黃影穿窗而入,正是黃猿小金兒,見黑女面具解下,睜著一雙又圓又紅、旁有一圈白毛的怪眼,朝李強臉上不住注視,黑女笑道:「你不要看,他是好人,不會笑我。過兩天,還是主人的好兄弟呢。他找見了麼?」 金兒低叫了好幾聲,黑女笑道:「他這人脾氣固執,向例說一不二,怪我不該心急,把你引來。現命金兒轉告,說那山溝水道甚是重要,本來難於查見,恰巧昨日這場大雨,已被他看出幾處水眼,想好主意,叫你不必再去。因昨日有人與你雨中相遇,當夜便有人去把對頭所囚三人救走。雖然有他在場,照樣留下飛刀紙帖警告,終恐仇敵疑心到你。 「新來三教師均是飛賊大盜,機警詭詐。平日另住一處,常有同黨來投,不和對頭一起出入,自高身價,你未見過。天明前,得知人被救走,想起以前說過大話,狗子更壞,雖將手下黨羽喊來,大罵了一陣,對這三人,假裝恭敬,並不喊他,三人商計,也不命人通知,自去安睡,卻把他所留的飛刀紙帖一齊要來,放在大廳桌上,三人每日飲宴之處,越想越覺難堪。雖然發現他房中也有這樣尖刀紙帖,畢竟綠林出身,膽大心細,武功又好,一見便知來人乘亂下手,所居必在近處;否則,兩頭大水,把路隔斷,如何來往?已然議定,日內出來查訪,假裝鎮上過路客人為水所阻,知道你可疑,又聽說過形貌和昨日雨中救人之事,斷定這等勇力,必非常人,如與相遇,必要故意激怒,或擒或誘,把人引人莊內,毒打拷問,遇時,動手不好,不動手,要受人惡氣,豈不冤枉,由此最好把形跡隱秘一點,見了生人便要避開,不可交談,以免多生枝節,因而誤事。此時事情甚忙,既已來此,遲早見面,只要遇上,決無隱情,可自回去。並說何首烏乳汁陳四家中藏有頗多,今夜便可取來,令我放心,你不要尋他吧。」 李強見那樹皮乃石墨所寫,字劃較真,與前不同,細一把玩,忽然想起一事,忙起告辭,黑女也不再留,只令以後常來,自可遇上。不過,他近年太忙,又在苦練水性,難得回家,不知什麼時候罷了。李強便請指點途徑,黑女笑道:「我送你去,翻崖而過,要近得多。你如回家,也把地方認明再走,以後如由青龍澗來,省事多了。」 隨同下樓,騎馬往前面那片崖壁馳去,相隔兩三裡,轉眼到達。沿崖走出十餘丈,到一崖洞之中,李強才知後洞深處有一坡道,可以繞上崖頂,方問那馬如何。黑女笑道:「由這裡到青龍澗有兩條路,一條通往方才初來時那條山谷中間,樹上生有寄生蘭的松林,但路較遠,中間還隔著好幾丈的山溝,不易飛渡。最近就是這條崖洞中的秘徑,此馬照樣可以往來,再走過去,就知道了。」 二人騎馬,又由崖頂回走,剛看出下面便是青龍澗後面石崖,地上忽又現出一洞,也有一條坡道,由上而下,裡面歧徑甚多,怪石縱橫,陰黑如夜。上下兩處洞口,均有草樹亂石掩蔽,不易看出。崖壁又極陡峭,便是猿猱也難上下。黑女在前引路,和方才一樣,曲折穿行,只是由上而下,越走越低。一會看見前面轉角處有天光微微透人,耳聽水聲蕩蕩,黑女笑道:「這面出口深藏崖腹之下,外面是一大山溝。本來無水,昨夜大雨差一點把洞淹沒,如今水有半人多高,流得甚急,好在這兩匹馬均能泅水,不足為慮。恐他未走,怪我多事,你自去罷。過了壑底,對崖斜坡容易走上。二花你也帶去,我們馬多,無須乎此,你自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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