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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人虎前用惡蠱暗害趙、王二人,不料害人未成,反害自身,鬧得夫妻二人遍體鱗傷。月姑花容月貌又為李洪仙法所毀,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肉,均被金蠶惡蠱的殘屍碎肉深嵌入內,粘附一起,花容盡毀,雖經治癒,滿面傷疤,並還腥穢難聞。人虎以色為重,平日愛畏月姑,一半還是為她美貌。及見如此醜惡,性又好潔,見此已是難耐。月姑偏不知趣,反認為雙方情愛深厚,既成夫妻,不應以容貌美醜轉移愛憎,對於人虎越發情熱不算,還要強迫人虎格外愛她。稍不遂意,就說變心,連打帶咬,將人虎淩辱楚毒,然後又複後悔心疼,抱著人虎痛哭,跪地求饒,要人虎也打她咬她,狀類瘋狂,無所不至,人虎畏之如虎,心雖萬分厭惡,胸頭作惡,偏又不敢顯露分毫,勉強捏著鼻子,屏氣敷衍,說不出的痛苦煩惱,只是無計可施,由不得悔恨起來。

  這時人虎見了趙、王二人,雖然隨同月姑發威,心中仍是內疚。月姑卻是恨極二人,以為對方是起禍根苗,如非二人定約拜山,自己便不會用陰謀暗算。索性將他用惡蠱害死,也還消恨,不料毒計陰謀未成,反被那隱形幼童將惡蠱神婆殺死,並用法力將自己的容貌毀去。見當夜丈夫相待,好些勉強,就算心還未變,到底一個翩翩公子,一個絕色佳人,全變成了鬼怪模樣,日夕相對,無形中也要減卻不少情趣。現在臉上滿是血疤,五顏六色,腥穢異常,連自己也覺噁心,如何能怪丈夫?表面雖說雙方情愛由此加濃,心卻痛苦萬分。這還是仗有父親、師長法力、靈藥解救,否則單那奇痛麻癢就難忍受,真比死還痛苦。偏又捨不得丈夫,不肯尋死。多半天的工夫已經如此,天長地久怎麼過法?因此把二人恨如切骨,直欲碎屍萬段,銼骨揚灰,才能消恨。

  月姑先因自己形態變成醜惡,腥穢難聞,平日禦下刻薄,全山山人敢怒而不敢言,一旦自己受此重傷,一定認為報應。當此寨舞盛會,對對情侶翩躚起舞,情歌相答,人人志得意滿,快樂非常,自己如在人前走動,豈不被怨家指說快意?只得藏在樓上憑窗下望,見下面蘆笙吹動,豔侶如雲。如非日間受此重創,身是山主愛女,又配有朱人虎這樣如意郎君,遇到這等每年一度的盛會,定必格外修飾,同了情人歌舞明月之下,使此絕代容華,在珠圍翠繞之中,去與花月爭妍。如今鬧得一身傷痕,自慚形穢,不能再向人前出現,豈不痛心?越想越恨。

  正在咬牙切齒,毒口咒駡之際,忽見仇人在山前降落。滿擬趙霖不知禮法禁忌,只要恃強亂闖,兩旁山民必起為難,稍傷一兩個人,平臺上所約幫手立時發難夾攻,將其粉碎。哪知仇人竟是內行,遁光並不直向崖上飛落,全按山俗行事。最氣人是寨主並還親在崖前現身。先前見妹子一去不歸,限期已過,連催老父行法收蠱,逼令來投,將其殘殺。老父不允,反說巧姑決不失信,不是情人中毒太重,忙於解救,尚未復原,便是仇人忘恩負義,各自逃走,巧姑無法覆命,跟蹤追去。她那處境已萬分可憐,何必忙此…時?二次再催,反被喝罵。如今又去迎接仇人,全以貴賓之禮相待,分明是見對方少年英俊,膽勇過人,生了愛心,不恃減去仇視,反倒委曲求全。只要仇人稍一輸口,不背山規,非但化仇為友,並還成了翁婿至親。

  一個不巧,仇報不成,任用陰謀毒計,費盡心機,反倒促成妹子的婚姻。自己這一對夫妻滿身傷穢,仇人卻是女貌郎才,成了佳偶。妹子待人寬厚,素為全山山人愛戴,以後這雙新夫婦無論走到何處,都受人歡呼禮敬,爭先逢迎。手下又養有不少仙禽,閑來比翼同飛,邀翔雲表,倦遊歸來,又在月下談心,花前起舞,互相恩愛,著意溫存。端的樂事無窮,令人豔羨,萬口爭傳,永留佳話。相形之下,自己有多難堪:月姑不由妒火中燒,恨不得當時飛身下去,活生生將仇人咬成粉碎,才稱心意。無奈山規嚴厲,當此良辰佳節,只要來人不犯禁忌,來者是客,皆大歡喜,一體同樂,共相歌舞。哪怕會後把人斬成肉泥,事前也以賓禮相待,不容輕起殺機。雖然對方定此殺身之約,若不低頭屈服,終成仇敵,但也要在神火燃起,賓主問答之後,如果此前冒失出手,便犯重條。因此月姑只得強行忍耐,把師傳邪法異寶準備停當,把面紗放下來罩住頭臉。

  月姑本就躍躍欲試,引滿待發,及見仇人來到台前,始終倔強,旁若無人。而寨主明知對方不肯屈服,卻仍有愛才之心,那兩片火雲已然升起,罩向二人頭上,仍是隨同前進,停空不落,也未發出威力。又見敵人還未上臺對面,先就出語譏嘲。同時胸前又升出一幢寶光將全身護住,當頭火雲立被衝破,回人寶鼎之內,比起前在大鵬頂所見防身寶光,加倍強烈。月姑好容易等到寨主已然變臉,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立時帶了朱人虎同由樓上飛墜,一開口便咬牙切齒,惡狠狠指定趙霖厲聲咒駡,暴跳如狂。

  趙、王二人見山女月姑穿著一身翠羽織成的短裝,右臂全裸,左臂卻只手露在外,頭上籠著面紗。隱約見裡面雖然傷痕累累,斑點甚多,畢竟身材婀娜,玉膚雪映,纖腰豐乳,圓臀削肩,處處動人情思。本是一個美人胎子,月光之下依舊豐神綽約,仿佛豔絕,和巧姑恰是伯仲之間。只是腥穢難聞,不時有一股臭氣隨風吹來,令人難耐。人虎因是男子,未戴面紗,所受創傷雖沒月姑的多,也是遍體斑痕,腥穢撲鼻。穿的又是一身山裝,看去十分醜怪,哪似以前儒雅俊美的風度?知其大難將臨,難於避免。雖是自作之孽,如非山女再三相迫,弟兄三人常在一起,縱不能同修仙業,何致有此結果。想起女人禍水,好好一個英俊少年,鬧得身敗名裂。不由遷怒月姑,心中痛恨。又見她戳指暴跳,咒駡惡毒,咬牙切齒,凶厲如狂之狀,趙霖忽發怒火。

  本來還想按照山規,等其發作完畢,然後從容與之理論,以便多挨一點時候,竟會忍耐不住,脫口回罵道:「你這無恥潑賤,喪盡天良。你父盤踞此山,雄長山民,為各寨山人宗祖;所居風景又如此靈妙,享受無窮,何等之美。自來婚姻之事,出於自願,何況人虎義弟已有妻子,因你強迫嫁他,害得他陷身邪教,轉眼身敗名裂,玉石俱焚。你父因違天都、明河二長老的遺訓,結交妖邪,多行不義,伏魔真人早就奉命行誅,因其近年頗知斂跡,本想看在昔年同門之誼,暫時姑容,以觀後效。也因你這起禍根由,少時便有殺身滅族之禍。如不是你淫凶無恥,何至於此?你妹巧姑美麗貞烈,性情溫厚。我因志切仙業,以前雖不肯接受她的深情蜜愛,心實愛重。今日蒙她捨命相救,越發感動,已然訂了婚姻之約,從此同列師門,合籍雙修。休看她連經苦難,受你淩辱,又為你陰謀陷害,身中蠱毒,並受邪法禁制,但我和她情深義重,恩愛非常。現在雖被妖人魯勿惡乘我向一仙人求取靈藥之際,將其攝走,不久脫難,終於因禍得福,苦盡甘來。

  似你這無恥潑賤,已然遭受慘報,將你自負的容貌毀去,成了醜鬼,腥穢異常,人不能近。人虎原對前妻也極恩愛,並還生有子女,居然拋棄,無非為你美色蕩態所迷。似此醜惡,如何還會對你恩愛?就算今晚你二人保得殘生,也是痛苦。我與巧姑已為夫婦,我又孤身一人,休說人贅邊山,便是言明隨意往來,只要巧姑不離此山,也可無事。但我許婚由於巧姑癡情感動,不是你父凶威所能屈服;再者,你父女今日數限已盡,也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挽回。你父如將巧姑蠱毒解去,免我費事,並令妖人魯勿惡先將人獻出,彼此兩罷干戈,我還可看他女兒面上,相機設法,為之釜底抽薪,即便不能全數挽回,或能稍微保全。你有何本領,只管施為,我如懼你玉龍山的凶威,怎會來此赴約?這等瘋狗一樣,狂吠做什?」

  趙霖說時,月姑已氣得周身亂抖,最痛心的是未一段話更為難堪。早想動手發難,無奈山規難犯,照例要聽來人把話說完。因把對方認為必遭殘殺的人,任何咒駡均不應與之計較,只一動手,便犯重條。偷覷寨主又是面帶驚懼之色,一任仇敵怒聲數說,平日那麼性情暴烈的人,竟會不以為意。只得強忍怒火,等趙霖把話說完,方怒喝道:「你這該萬死的漢狗!話說完了麼?」

  趙霖答道:「似你這樣喪盡天良,全無人理的潑賤,我還與你有什話說?」

  隨向上走,到了金鼎前面,把手朝上一拱,大聲說道:「龍老山主,今日之事,全由你女月姑而起。你如知道利害輕重,速將百獸惡陣收去,看在我妻巧姑分上,或者還能為你稍出點力,你自身即便不保,你這許多子女或能促全;否則便有滅族之禍,連元神也保不住了。」

  話未說完,寨主兩道濃眉往上一揚,冷笑一聲,喝道:「無知小狗,少發狂言。我本看你少年英俊,膽勇過人,意欲委曲求全,你竟不知好歹。我只間你是否降服,別無話說。」

  趙霖也因恨極月姑,勾動怒火,頓忘厲害,抗聲答道:「我如怕你,怎會來此?有何本領,只管施為,看你能奈我何?」

  寨主聞言,獰笑答道:「今日且教你見識見識。」

  手朝金鼎一指,先前那道神火本是一股粗如人臂的綠煙筆直上升,上面托著丈許大一片傘形火光,停立鼎中。忽然綠煙轉成深紅,叭叭連聲,炸音起處,化為火雨,向空飛射,直上雲空。再向四面展布,化為一座其大無比的穹鼎形光幕,向下飛墜。看去薄薄一層,殷紅如血,展布甚廣。等到結成光幕以後,電也似疾閃得一閃,往下飛來。

  趙、王二人知道厲害,忙即飛身縱起,口中大喝:「無知老頭,竟敢行此惡毒邪法,少時教你知道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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