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柳湖俠隱 | 上頁 下頁 |
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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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道姑搖手笑道:「徒兒不必說了。你最前生,本我洞中守山母猿,因你向道堅誠,不畏險難,已具半仙之分,仍向我再四苦求,願遭兵解,生受諸般苦厄與焚身之慘,轉世為人,重到我的門下,我憐你志行艱苦,也曾設法成全。無奈你夙孽未盡,不特兩次重返師門,受盡磨折艱危,結局終無成就,而且夙孽既未全消,反因惡根未盡,多開殺戒,幾乎重化異類。直到今身,才將孽難消去十之八九,與你丈夫那段夙緣也已勾消。本來可以無事,偏生你子勿惡身具惡根,性情兇暴,將你叔嬸全家殺死。事雖不是你所為,自有他的果報,但你一味溺愛,遲早為他延誤仙業,卻太不值得呢。」 魯瑾還未答話,道姑又道:「我知你割不斷這根痛腸,原也難怪。但我性情古怪,說話永無更改,不似你師伯公冶黃較好說話。今日專為度你而來,當時便須隨我回山,不容再有枝節。如若顧念你那孽子,休說為此遲延,再如多口,我便走了。固然你早晚仍可重返師門,那便費事得多,不知要受多少險難,才得如願。我尚有要約須赴,只此片時閒暇,抽空來此。如非念你前因已昧,一世茫然,連這幾句活都不對你說,一言不合,稍微拂我心意,我便走了,現將你前生事蹟說出,隨行與否由你吧。」 魯瑾本來還想苦求,及聽這等說法,不禁大吃一驚。又見道姑人雖瘦小,神態甚是莊嚴,另具一種威靈,二目神光炯炯,正注在自己臉上,由不得使人心生敬畏,哪裡還敢多口。知道說走就走,連家都不許回,憐念愛於,心如刀割。無如仙緣難再,求尚求不到,竟會自己尋來。聽那口氣;又是前生師長,語意如此堅決。正在為難,舉棋不定,道姑突然伸手,朝魯瑾頭上拍了一下,喝道:「徒兒,你已沉淪三世,怎還不明白?你且看來。」 同時所持杖頭上立飛起一股墨綠色的光華,轉眼結為一片丈許大的圓光,明鏡也似懸向空中。魯瑾吃了這一掌,恍如當頭棒喝,醍醐灌頂,通體清涼,心智越發明朗。再朝圓光中一看,內中竟現出好些人物影子,走馬燈一般,一幕接一幕相繼演變過去,看未一半,忽然醒悟。 原來光中所現,盡是魯瑾以前諸生事蹟經過。道姑乃是最前生的恩師,前輩散仙中有名人物睡尼潘度,當初本是佛門中人,因犯嗔、殺兩戒,性又剛烈,疾惡如仇,為此被師祖逐出門外,改拜在另一地仙門下,換了道裝,與百禽道人公冶黃同門。魯瑾乃她惟一愛徒,只為夙孽太重,又與乃師一樣性情,疾惡好殺,造下許多孽因。潘度始而還想自己兼有佛道、正邪諸家之長,欲以人定勝天,百計保全,結果惹了許多麻煩,師徒二人樹下不少強敵。 眼看情勢日非,本身固然不怕,愛徒道力尚淺,如不應劫轉世,稍微疏忽,一個照護不到,立有神滅之憂。自己所煉不死身法,又非苦煉兩甲子不能成就;而道家的四九天劫,到時只能設法防禦,仍是不能避免,須撞運氣,僅比別的修道人稍好一。些,不致形神俱滅而已。無奈話已說滿,難於收回,敵人又一味尋仇,此去彼來,纏繞不休。正在煩惱,師兄公冶黃忽然尋來,再三苦勸,道:「你這等行為,愛之實以害之。師妹如肯打消成見,我必助她脫難成道。你意如何?」 潘度本想公冶黃自行吐口,並且素日敬畏師兄,人所共知,由他作主,既可有所藉口,而愛徒轉世也放心得多,聞言便即應諾。魯瑾因為夙孽大重,雖然師長暗中保全,仍然歷劫三世。直到今生,與前生大夫夢合生子,才把最重要的前孽消去多半。所生二子,各有因果,勿惡偏是孽累。 等到看完,圓光隱去。魯瑾想起前生之事,覺得師門恩重,深逾山海,慌不迭撲向前去,抱住潘度的腿,跪在地上,哀聲痛哭起來。潘度見她仍是前生依戀自己的情景,微笑說道:「徒兒不必悲苦,好在你夙因未昧,靈性猶存,又先得你師伯真傳,有了一點根基,修為容易。只肯聽話,不是前生那樣剛愎自用,早晚必到我今日地步。隨我走吧。」 魯瑾一旦醒悟,明知勿惡是她多生孽累,不知怎的放心不下。又知師父最愛自己,雖然性剛固執,不可強求,自己獨能得她憐愛,有時仍可感動。加以心憐愛子,亟思作一最後分別,只是不敢出口。一聽說走,看出師父手撫自己的頭,溫言勸慰,想起前生遇到這等慈愛神情,往往有求必應,於是一半傷心,一半希冀,只是抱定兩腿跪哭,也不起來。潘度見她哽咽不已,看出心意,歎道: 「徒兒,休說你孽緣難盡,便你也是我的業障,否則以我性情為人,言出必踐,豈能更改?惟獨對你不然,只一見你悲苦愁急,有話不敢出口,心便不忍。明知立時帶你同行,將來要少許多麻煩,偏不忍強你所難。既然如此難於割捨,姑且容你與那業障再見一面,不過話需說明,你此次回山,不出一年,法力靈智必全恢復,但是此子必已陷身妖邪,無惡不作。他如迷途知返,休說是你,便我也願救他,使其改邪歸正。如若罪惡大多,不能自拔,你卻不可仗我所傳,偏私護庇,強迫你那次子魯孝勉為其難,或是為之接引到別人門下。你能應麼?」 魯瑾只圖母子見面,也未尋思,脫口答道:「弟子如敢違背師命,任憑師父處罰便了。」 潘度朝她看了一眼道:「你如不守今日之言,本門衣缽卻不能傳授與你。別的災害無妨,四九天劫一到,前功盡棄,卻悔之無及呢。」 魯瑾脫口又答:「弟子任多愚昧,豈敢自毀仙業,辜負師恩?」 潘度微笑命起,手拉魯瑾,一片墨綠光華擁了師徒二人,便往碧雲峰崖上飛去。 飛遁神速,轉瞬到達。魯瑾見師父法力如此高強,越發心喜。以為愛子必還病臥榻上,因師父不願見他,崖洞石室只此一間,方想請去峰頂竹屋稍坐。忽見勿惡高聲呼娘,由緣峰石廊上飛也似跑將下來,見面未容說話,便撲上身來,抱定雙腿,眼含痛淚,急喊道:「娘,我病好了。娘怎這時才回?害我好急。偏生姑茫被弟娃騎走,彼時我還未好,只當娘已仙緣遇合,不再回家。又想娘多愛我,必要回來一次。我由床上起來後,見娘未回,連飯也不曾煮。娘從來不曾出去這麼多時候,才料絕望,想要尋去,又不知道地方。正在峰頂傷心哭喊,忽見遁光飛墜,心想娘也許回來看我,連忙跑下來,果然是真。娘見我病好,定必歡喜。只是陶道士的話全都應驗,想必不久就要分手。娘的仙師尋到了麼?」 說時,母子二人俱在至情流露之際,潘度瘦小貌陋,本不起眼,又閃在一旁冷眼旁觀,一言未發。 勿惡雖然天賦惡質,對於乃母卻具至性。因見乃母當日未往病榻相見,實是從來所無之事,因兄弟不在,孤身病臥,不能行動,無法尋問。先還疑是偶然遠出,或在峰頂耕作。等把榻前準備的午飯吃過,等了一日,仍未見母走進。想起每日飲食,兄弟如不在家,多由娘親手來喂。近日雙手雖能抬起,仍未親手吃過,怎會將食物放在榻前,娘卻一面不見,當天又正是五年期滿之日,這才料定乃母仙緣遇合,多半一去不歸。到了夜晚,想娘素愛我,絕不會一句話沒有說,便隨仙人他去,斷定必要回來分別。正在傷心苦盼,魯孝忽同姑茫回轉,進門便問:「娘呢?」 勿惡與他一說前事,魯孝急得亂跳,答道:「回來時聽師父的口氣,好似師祖已然尋來。想起今日正是我兄弟第六年生日的前一天,以為娘必在家,要走也是明天,因向師父請了一天假,師父只許半天,越料娘必未走,否則准假做什?也許娘明日午前要走,也未細問,忙往回趕。行時忽然心跳,已生疑心。快到時,見崖上峰頂,娘均不在,洞中燈也未點,靜悄悄的,與往日大不相同,越知不妙。娘從來不走遠,近一年來學了遁法,偶然出遊,也只個把時辰。何況娘又擔心哥哥的病,我不在家,更不放心,怎會去這一整天?多半仙緣已有遇合,必還是在左近山中。待我尋去,也許能夠尋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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