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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勿惡下騎以後,見姑茫橫身穀口,不令走進,又上前去抱頭撫摸,軟語苦求,說自己實是為那獲苓而來,千萬不要攔阻,如能得到,便與你一同享受。話未說完,姑茫好似又急又氣,連聲怒吼。勿惡見它好說歹說,俱都不行,一時情急,頓犯野性。便將寶斧、金戈取出,惡狠狠怒喝道:「我想得那獲苓,非到手不可。如再攔阻,我這金戈比寶斧厲害得多,就要殺你了。」

  姑茫仍是怒吼不聽。勿惡以為金戈神奇,見狀大怒,更不尋思,將金戈往前一揚。兩道戈形金光剛剛脫手飛出,姑茫把口一張,便有大片紅色煙光噴將出來,將勿惡連人帶金光一一起裹住。勿惡聞到一股腥香,立時昏迷倒地。姑茫張開大口,就地上將人銜起,便往回飛。

  到時魯孝正由黃耳崖回轉,一見姑茫銜了乃兄飛回,落地人已昏死,頭有紅煙環繞,還當是受了妖人暗算。惟恐母親知道憂急,慌問姑茫怎會這樣。正想將人藏起,乘著母親尚在峰頂,不曾看見,趕往黃耳崖去向師父求救,忽見姑茫將口一張,先吐出兩柄金戈和那寶斧。再朝勿惡張口一吸,勿惡頭上紅煙收處,人便醒轉。勿惡見已回家,姑茫和兄弟俱在身前,寶斧、金戈均放地上。想起前事,怒火攻心,正要發作,猛然轉念,獰笑一聲,伸手拾起寶斧、金戈,也不說話,便往洞中走去。

  魯孝趕到裡面,再三詢問因何至此。勿惡只是冷笑不答。後被魯孝問急,才咬牙切齒說道:「姑茫想害死我,我此時無力報仇。你如真對我好,用你神梭將它殺死,我便實說;否則以後各做各事。如再管我閒事,我便和你拼命。」

  魯孝見他滿臉悲忿,料知又是強迫姑茫出外為惡,姑茫不聽,仗寶行兇,致被內丹噴倒,銜了回來。想起師祖之言,此事定必難怪姑茫。再說父親留與母子三人的鎮山神獸,對主又極忠義,如何忍心殺它,乃兄無可理論,母親又不願見兄弟不睦,再問下去,必起爭端。只得忍氣走出,連姑茫也不再過問。

  跟著魯瑾由峰頂走下,兩小兄弟雖然不開心,俱都不願乃母生氣,均在娘前娘後不住說笑,全看不出彼此有什過節。魯瑾原因愛子已漸成長,光陰易過,相聚日少,本來滿腹心事。及見二子喜笑顏開,也頗欣慰,對於前事一點不知。

  魯孝本來性情剛做,常受兄長的氣,一任自己委曲求全,百計愛護,始終不能挽回他的心意,幼童心性,未免生氣。飯後,陪著母親談了一陣,便去用功。事完,母兄均睡,時已深夜,也便睡下。次日早起,照例去黃耳崖修煉。行時為防勿惡又對姑茫行兇強迫,乘著母兄未起,悄告姑茫:「你隨我走,省得在家中受氣。」

  姑茫知道當地無事,對於勿惡也頗厭惡,便即點頭,示意同往。魯孝素無機心,便騎姑茫飛走,到了黃耳崖,令姑茫守在崖下,自往洞內見師用功。魯孝始終未斷煙水,食物均由家中隔夜做好帶去。午後課完,乘著吃飯閒空,將家中帶去的蔬果竹筍,引逗姑茫為樂。正覺好玩,忽聽師父洞中傳呼,連忙入內,詢問何事。

  陶泗道:「你兄勿惡稟性凶頑,忌刻自私,不知善惡。昨日強迫姑茫往掘茯苓,因用金戈行兇,被姑茫噴倒,今早懷恨負氣,獨自趕往壺公崖。因昨日洞中神符發生妙用,全洞重新封閉。那兩株古松根下苓兔,因昨被寶斧破了禁制,隱藏別處深山之中修煉,早已他往。松樹也被禁法隱蔽,外觀只是一片危崖削壁,連松帶洞,全看不出。如換別人,見此情形,定必退回。他偏是又貪又狠,到後查看不出形跡,先用戈、斧上下亂斫。

  後來被他想起對崖山坡,便照昨日經歷,援到壺公洞外,松樹前面。本來禁制神妙,再前一步,便不動手也要吃虧。他因昨日曾被金光雷火震落崖下,惟恐又蹈前轍,虧他細心,居然相准地形,閃向一旁,避開正面,照準昨日古松生根之處一斧砍去,立處就在洞前突石之旁,為防下墜,並還用手抓緊一根山藤。哪知斧光到處,松樹不曾砍倒,禁制卻被觸動,雖未墜落崖下,但為五行真氣所傷,氣閉身死。

  仗著天賦異稟,手足多力,與常人大不相同,人雖暈死,手卻未松,現正抓緊山藤,懸身危崖之上。經此一來,如不去救,固是必死無疑,就便用我靈丹和你師祖所賜靈丹一同服下,將命保住,也須靜養三年,才得復原。你與他原有夙孽,此三年中你天性素厚,手足情長,定必日常將護。他雖冥頑,見你如此對他,多少必受感動,將來遇到緊急之時,也許一線天良,不致喪盡。但你師祖所賜靈丹,原為到時欲以人力勝天,保全他的性靈之用,如能不用最好。如真傷重,服我靈丹,醒來不能止痛,定數所限,不能挽回,也就只好與他服下了。」

  話未說完,魯孝一聽哥哥傷重身死,早就情急流淚,抱膝跪求,哭喊:「師父救命!」

  陶泗拉起笑道:「徒兒真個孝友。毋須著急,我已答應救他,必可無害。丹藥在此,那禁法也須復原。到後,將此靈符向前一照,再由側面將人救下,到家再與服藥。可速去吧。」

  魯孝叩了兩個頭,接過靈丹、靈符,急匆匆往外飛出,騎上姑茫,急喊:「快飛!我哥哥在壺公崖受傷死了。」

  姑茫聞言,也甚發急,將頭一點,便朝空飛去。

  一會兒飛到,崖上籠著一團雲霧,勿惡蹤跡俱無,好生憂急。等到飛近仔細查看,才看出霧影中懸著一條小腿,正是乃兄,上半身已被霧氣遮住,只露一腿在外,魯孝來時大忙,忘了細問師父,是否先將人救下。那五行真氣,前聽師父說過,厲害無比,禁法不先復原,恐難救人;如先復原,想起昨日封洞情景,又是害怕。魯孝恐有差池,只得詢問姑茫如何下手。姑茫搖頭。惟恐時久延誤,一時情急無計,只得朝洞跪下,通誠祝告:「壺公真人,格外恩憐,寬恕哥哥,饒他一命。」

  祝罷起身,令姑茫守在下面,正要用那烏靈牌防身,由側面壁繞去,冒險搶救。不料心慌意亂,人未近前,覺出吸力絕大,幾乎脫手。一著急,便把靈符朝前一揚,一片五色光華照向崖上。猛瞥見雲煙如潮,彩光電射,勢甚驚人,喊聲不好。惟恐神雷發動,不暇再計安危,急縱遁光,朝壁上雲霧中沖去。剛一把將人抓起,雲光交合,連閃兩閃,便同消滅無蹤。因救人時用力太大,兩三寸粗細的山藤竟被連根拔起。如非勿惡筋骨堅強,爪如鋼鉤,幾乎連手臂也被扯斷。抱到崖下一看,勿惡牙關緊閉,兩眼亂瞪,面如金紙,一手持寶斧,另一手抓緊山藤,已然死去。魯孝又著急,又傷心,知道這樣回去,娘必傷心悲哭。意欲先用丹藥將人救轉,再同回去,免娘悲痛。

  匆促之間,忘了陶泗之言,想到就做,將人抱到有水之處,將靈藥塞人勿惡口中,再手捧山泉,淋向口內。待了一會,勿惡人雖回生,但是周身奇痛欲折。性又猛烈,稍微動氣轉側,難禁痛苦,便怒吼一聲,痛暈死去。似這樣連暈去了好幾次,只要回醒,便哭喊求死。魯孝看著傷心,急得無法。最後仍是姑茫以爪示意,乘其暈死之際,將人抱起,騎上姑茫,一同回飛。因恐傷痛,飛行甚緩。路上勿惡又死而復生了兩次,方得到家。

  魯瑾見狀,自是悲急。魯孝力言無妨,拉向一旁,告知經過。魯瑾見愛于連受痛楚之餘,苦已吃足,雖把烈性減退,不再急叫求死,仍疼得渾身都在顫抖。不知藥力已經充沛全身,再挨片刻便可止疼,立把百禽道人去年所賜,留備第五年上應用的那粒靈藥取出,與他服下。一會痛便止住,只是周身無力,骨軟如棉,如癱了一樣。魯瑾雖極心疼難受,因聽魯孝轉述仙人之言,說勿惡三年必愈,還可就此稍變氣質,知非虛語。又見愛子除卻周身綿軟外,面上氣色頗好,眠食如常,只得聽之。魯孝天性孝友,見乃兄為了求道,受此苦難,越發憐惜。早晚慰問之外,稍有閒暇,必來床前陪伴說笑,百計博取他的歡心。

  勿惡先還恨他怪他,日子一久,見乃弟一任埋怨斥責,老是笑言相向;每遇師執賜與珍果靈藥之類,定必帶與他吃,情意殷厚已極。勿惡雖天性涼薄,也由不得受了感動。人在靜中,或當病重將死之際,多半回憶前塵,發動天良。勿惡自知罪惡,思欲改悔。雖然事過境遷,病癒脫險,依然故態復萌,但在當時,確有勇於改過的心理。何況兩小兄弟同胞孿生,從小一起長大,山中更無別的同伴,心志雖各不同,形跡總是親密。只因遭遇既殊,性複忌刻,眼看兄弟一天好似一天,自己卻比他不上,越想越忿,惱羞成怒,以致心懷妒恨。及見魯孝對他情意如此誠懇,漸覺兄弟實是好人,以前不合自私,視之如仇,實在對他不起。於是兄弟二人重又親熱起來。

  魯孝見他人已全好,只是周身綿軟,行動須人,隔了數月,還是不能起坐,心中愁急,便向師父求告,一味軟磨。陶泗笑道:「你兄為五行真氣所傷,如非稟賦特強,便服靈丹也難救醒。此時元氣大傷,真力已失,非經三年靜養,不能復原。就便傳他內功口訣,將殘餘真氣重新凝煉,還須由漸而進,不可心急。這樣雖可好得快,但他提前下床,對你將來卻更不利呢。」

  魯孝跪答:「我哥哥近來對我十分親愛,就真個叫我吃點苦頭,也心甘情願。我想哥哥脾氣不好,也是為了師祖、仙婆和師父都不愛他的緣故。師父如肯傳他口訣,也許高興,和這會對我一樣,變好了呢。」

  陶泗笑道:「此人天性凶頑,甚於毒蛇猛獸,江山易改,享性難移。你雖對他友愛,只恐未必承情,接受你的好意呢。既這樣,我答應你自去傳授,但不要說是我的意思。」

  魯孝大喜,興沖沖趕回家去。一進門,便告訴勿惡,想傳以口訣。才一開口,說沒兩句,勿惡便將他止住道:「弟娃,你不要說了。你對我好,我知道,從此決不怪你。但要我由你師徒口中傳授道法,寧死不為。你師父所說,全都應驗,三年痊癒之言,想必不差。我已早有打算,無須忙此一時。並且三年期滿,也正是母親得道的時候,再巧沒有。你不必為我著急。」

  魯孝怎麼勸說,也都不聽,只得罷了。由此勿惡臥床不起,弟兄二人情分逐漸親密起來。魯瑾見狀,自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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