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柳湖俠隱 | 上頁 下頁
一一


  一會神清氣爽,不但毒去復原,並還心智靈明,體力大增。知是石乳靈效,誤服了主人珍物,反倒惶急起來,一點不為自己打算,忙著放回原處。他醒後必定愧悔,我們不可提起,只作不知便了。反正昨日娘見他們人品不差,原說連喬功力尚差,如不能將人救醒,只好將石乳舍上三滴,只沒想用這麼多罷了。他如自私,將它全數服完,我們用斷了種,再取得費多少心力?爹爹回來,拿什麼交代?再者,他非修道人士,服下後不知運用,結局雖然一樣的好,剛服那幾天怎能禁受?還白白暴珍了這等天材地實,那才叫人幹生氣,說不出口呢。」

  韋萊道:「話雖如此,娘知道也必不快,大世兄更要見怪。偏生娘對趙兄大有助益,事前知道,未必肯再盡力,豈不把這千載良機錯過?我們既想和他交友,理應為他擔待。莫如暫時隱起不說,等娘向他指點完了門路,傳授本門心法之後,再由我一人,出面認過,你看如何?」

  嵩雲仿佛微慍道:「這樣也好,你叫師娘,老是娘呀娘的。幸而室無外人,趙兄就醒,也不知就裡,要是七妹在此,豈不又被人笑話奚落?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韋萊慌道:「姊姊莫生氣,我是無心,隨口說出。」

  嵩雲道:「明明有心,還說無心。真如無心,豈不隨便當人亂喊?更是該死!」

  韋萊忙道:「那決不會,從此留意就是。」

  嵩雲道:「其實有什麼呢!我們不過情分較別的同門深些,又經爹娘當眾說過,彼此發情止禮,.問心無愧,何況還想同修仙業,永葆青春。我們自有道理,怕著誰來?不過耳根不淨,討厭罷了。趙兄既服靈藥,也須午後才能出見陽光,何況未醒。我們等那姓朱的復原,再來喚他相見吧。」

  說罷,便聽二人一路說笑,走了出去。

  趙霖這才知那石乳竟是道家視為至寶的靈藥,怪不得服後便覺神智清醒,煩渴立止,不禁又喜又愧。暗忖:「聽二人語氣和昨晚相見時情景,分明是一雙愛侶。記得初遇嵩雲時,見其芳姿玉豔,驚為天人。且喜語言舉止,處處小心,並無失禮之處。如換人虎二弟,似這等深宵暗室之中,獨與絕代玉人挑燈夜坐,對方又是倜儻大方,無絲毫小兒女羞澀情態,人非大上,孰能忘情?縱能以禮自持,心中也不無遐想。誠中形外,言動稍欠莊重,大則貽誤全域,小也本身鬧個無趣,豈不丟人?」

  他心念才動,忽想起嵩雲語氣,對於人虎獨有微詞。朱、王二人原是嵩雲照料,都是初來,何以如此?莫非人虎少年狂妄輕薄,積習難改,今日醒來,有什麼失檢之處麼?他心裡一急,當時便恨不能尋了去。無如自己睡前也作了不可告人之事,就韋萊、嵩雲能代隱瞞,丈夫行事光明,敢作敢當,也無令人代己受過之理。少時見了主人,自行檢舉,還不知能否免於難堪,如何又去亂闖?就有什事,已成過去,無法挽回,暫時仍以遵照嵩雲所說。過午起身為是。

  趙霖知天尚早,連日不曾好睡,又遇到昨日奇險,意欲再睡片刻,索性多養一會神也好。本想再睡些時,哪知服了靈藥之後,不特毒盡復原,井還體力大增,心智靈明,精神甚是健旺,如何能睡得著。加上心念朱、王二友,渴欲一見,思潮起伏,終難入夢,勉強合目養神。

  趙霖待有半個多時辰,忽聽洞外異聲大作。先是一片烏魯和鳴,雜著幾種從未聽過的鳴嘯之聲由遠而近,自空落下。跟著又是一片猛厲獸吼,只聽出中有猿、虎,別的通聽不出是什野物,互相嗚嘯吼叫,震撼空山,齊起回應,林木蕭蕭,聲如潮湧,勢極猛惡,聞之心悸。約有半盞茶時,忽又聽連喬震天價轟的一聲怒吼,雜著兩聲銀箏,群響頓息,猶有餘音,蕩漾空山,半晌全止,重歸靜寂。趙霖因守嵩雲過午始出之誡,心雖驚異,並未起身出視。過有不多一會,先聽有兩少女在洞外說笑,語聲隱約,聽不甚真,但無嵩雲在內,疑是嵩雲所說七姊。

  正尋思問,忽聽少女一聲呼斥,緊跟著一聲慘叫。聽出那聲音正是同來好友朱人虎,關心過切,不禁大驚。聲才人耳,也沒往下細聽,慌不迭縱身下地,匆匆登鞋,連忙趕出一看。見離門不遠,站著兩個玉腿裸露,周身珠圍翠繞,光豔照人的妙齡女子,正指著一株大松樹上笑駡。樹枝上有兩隻比人還高,似猩似猿,通體白毛如霜的野獸,各用兩隻後爪倒掛在樹枝之上,前爪將朱人虎手足分別抓緊,各閃著一雙通紅火眼,注視下面二女,好似待命而動。

  朱人虎雖然不再出聲,但已疼得牙關緊咬,面如白紙,似己嘗到厲害,絲毫不敢掙扎,負痛強忍情景。趙霖血性,雖看出那東西爪利如鉤,猛惡非常,難於抵禦,無如為友情切,由不得急怒交加,百忙中回手一摸,兵刃暗器已在昨晚被人解下,當時怒火上攻,無暇再計利害,剛喝一聲:「畜生敢爾!」

  未及上前,倏地一股疾風由斜刺裡飛來,耳聽:「趙兄不可妄動!」

  同時人影一閃,便有男女兩人落在面前,正是韋萊、嵩雲一雙愛侶。那樹上還盤踞著一個未動手的黃猩也已飛落,被嵩雲擋住喝道:「這都是我家的客,你們待要怎樣?」

  黃猩聞言,怪嘯了聲,便自縱退回去,另兩少女也指著樹上兩白猩喝道:「主人講情,還不放下!」

  兩猩前爪一揚,便將人朝趙霖拋來。

  趙霖連忙一把接住,看出朱人虎已不支,恐他難堪,忙喊:「多謝韋兄、雲姊!」

  轉身便往裡走,剛把朱人虎放向榻上,忽想二女有「主人講情」

  之言,適又聞得禽鳴獸嘯,必是外客,帶的怪獸前來。朱二弟不知何故,將人惹翻,才有此事。那麼高大猛惡的猴形怪獸,自己屢世山居,日常冒著瘴雨蠻煙,在草莽未辟的深山窮穀之中游獵來往,似這等怪猿惡猩,尚是初見。且喜主人趕到,才得無事。人虎本領頗有根底,卻只一照面,便被擒去。照那情勢,自己就有兵刃暗器在手,也決非其敵。事後想起,好不驚愧。細看人虎閉目不語,只是歎氣。被抓之處,筋肉紅腫,凸起了好幾條,一身武功,並無用處。且喜未受什別的傷。趙霖一摸衣袋,治傷膏藥尚在,便取了幾張出來,分別貼上。知他好強,傷還未愈,不便盤問細說。欲向韋萊、嵩雲道謝,並間起釁之由和那怪獸來歷,到底是曲在人虎,還是二女率獸欺人?略微安慰人虎兩句,重往外走。

  趙霖出洞一看,就這來去匆匆,不到盞茶的工夫,嵩雲和先見二女,連那三隻形似猩猿的怪物,已不知去向,只韋萊一人在峰下取水。洞外本是四山環繞的一片盆地,一眼看出老遠,三人三獸竟會走得如此快法,心中大是驚奇,方想嵩雲曾有過午始能出見日光之誡,照日色只是辰已之間,自己和朱人虎俱都犯了禁忌,不知有害無害?韋萊已用一陶器接取新瀑走來,見面笑問:「趙兄,你那貴友受傷可重麼?見血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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