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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大郎卻是心意堅決,為了眾人不曾有邀他同行之意,有時還要故意把話岔開,反更有些負氣。暗忖:「他們這幾人和我那等親密,偏不約我同去,必有原因,多半見我兄妹人太高大,容易觸目,此去行動機密,恐被仇敵看出之故。我祖母為了娘家久無音信,每一想起便是流淚,臨終尚懷隱痛,說起傷心。我兄妹曾經力保:將來如其遇見母家的人有什事情,赴湯蹈火均所不計。當時祖母曾經點頭,還露出一點笑容。如今好容易遇見親人,表伯卻又身陷賊巢。我如袖手旁觀,只把人送出山去了事,非但對不起去世的祖母,也與祖母平日教訓違背。他們不要我去,必有為難,不如單走一路,就逆酋惡賊見有人上門作對,也決想不到會是他們一起,怎麼都是有益無損。」

  本和麼女商定,將眾人送到妖巫所居洞後。因恐當地崖勢高峻,不能由妖巫洞中穿過,打算另走一路,連象群也帶出山去。照著平日經歷,一般山民均對大象敬畏,便這些象群先就把他們鎮住,就是大江天險不能帶了象群飛渡,好歹先將花藍家逆酋連他同黨除去,眾人也恰將妖巫除去,正好兩下夾攻,成功更易。第一個一到便將夷人包圍嚇倒,要省不少的事,免得像他們那樣暗中偷襲,樣樣顧慮,一個不巧,稍微泄機便誤大事。照此做法,山寨全被象群包圍,連逆首帶賊黨一個也難逃走,豈不是妙?惟恐事前明言,眾人一勸不能盡心,不聽又不好意思,所以一直未提。

  到了途中方向路清設詞探詢,到了火燒林問得更加仔細,一面又分出一些聰明的大象,令往探路,最後問明山外山寨形勢和下手方法,還沒想到提前下手。及至發現淩漢、木芸子所留樹皮,得知底細之後,才知此事果有許多危難。勝並不難,最可慮是逆酋花古拉寨中那些賊黨如被乘機溜脫一個,逃過江去,便要影響全域。無論如何上來均不宜於明做,自己想用大隊象群圍攻之計決不能用。休說花藍家賊黨凶夷逃走幾個,便是附近那些部落發現這多象群,也必互相驚傳,成群逃避,非洩漏機密不可。看那意思,非但象群不能出山,自己前往也難免於多生枝節。

  心裡一急,同時想到往擒格旺多,暗除妖巫師徒,先占後洞之事看似容易,實則動作更要機密,否則妖巫洞中地勢廣大,並有一些騙人的機關容易隱跡,稍一疏忽,被其警覺便誤大事。最難是格旺多不知來意,被擒時難免驚呼,非但事要機密,動作更非極快不可。自己身高力大,攀援上下,縱躍如飛,身邊又帶有專門網取大小野獸的套索,如照樹皮所說,偷偷掩往格旺多孤身往來之地,冷不防將其網住,用平日手法,兄妹合力將其挾往遠處,他見這樣兩個大人,嚇也嚇死,決不敢強。等與說明經過,就勢令其引路,引往洞內,乘著閉洞祭神之時,一個把住洞口,一個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假裝天神將其嚇倒,再行下手。洞中共只妖巫師徒十來人,上來又裝好意,等其人都聚在一處,藉口妖巫觸怒天神,冷不防突然發難,成功無疑。真要不巧,後面的人也是趕到。估計斷無不成之理,總算多少盡了一點心力,比眾人做得更加機警爽快,自信之念甚深。

  到夜起身,便借開路為由,挑了二十多隻聰明機警、最通人意的大象,由暗穀中穿將過去。為防眾人疑心,恰巧龍都、鴉鴉全要跟走,故意把兩小兄妹帶上。人穀不遠,見象鼻卷起來的沙土殘枝滿空飛舞,便令兩小兄妹合坐一象,在後相隨。中途遣回報信,自往前面趕去。

  么女恐乃兄行事冒失,再三勸告:「事關重大,就要出力相助,也等和眾人商計之後再作打算。」

  大郎執意不聽,後經力勸,方允出穀之後相機行事。等把谷徑開通,出去一看,穀外雖有一片樹林,但是四面峰崖環繞,又高又險。如由當地逃出,只有一條從無人行的險徑,非但長滿野草灌木,崎嶇險阻,常人決難在那方圓好幾裡,長滿荊棘,野草比人還高的荒野之中隨意通行。過去又是大片密不通風的黑森林,林中不時還有各種蟲鳴獸嘯之聲隱隱傳來,一聽便知林中伏有大量蛇蟲猛獸。這條暗穀,出口地勢更加隱秘,藤草灌木多得出奇。未出以前,還恐象群折木之聲太大,驚動敵人,特意由崖頂上費了許多事翻越過去,親往附近轉上一圈,查看好了地勢。登高遙望,妖巫所居後洞比樹皮上所畫更遠,阻隔也更多,決不至於驚動。重又回轉谷中,指揮群象將這末一段穀口打開。

  兩兄妹守在崖頂,仔細眺望後洞那面,方想:「當地居高臨下,後洞一面全可看到,似這樣靜悄悄的,不知何時才可下手,難怪格旺多身受逆酋迫害,幾遭殘殺,又被妖巫強逼姦淫,不敢由此逃走,原來沒有逃路之故。」

  忽聽哢嚓連聲,滿空殘枝碎葉飛灑如雨。因穀口一帶藤蔓草樹較多較密,地勢也較寬大,前後二十多隻大象幾乎同時發動。內有一些大樹根深蒂固,被象群以全力進攻,突然打通,其勢太猛,非但響聲大大,那飛舞空中的沙土殘枝,高出地面竟達好幾丈,往上蓬起,飛舞而下,聲勢分外驚人。

  穀口本就斜對妖巫後洞一面,中間雖有阻隔,地勢較高,經此一來,只要人立洞口附近,象群被崖石樹木遮住雖看不見,這突然湧起來的塵霧卻是一望而知。二人惟恐驚動,忙打手勢,剛將象群引往谷外林野之中,各自覓地埋伏隱藏起來,猛一轉身,瞥見側面山徑上有人影一閃,往旁邊樹林中隱去,好像是一個山民影子。心中一驚,又知當地只格旺多一人避居妖巫洞中,終日憂急煩悶,獨自往來走動,偶在附近打些蛇獸之類解悶,別無二人,料定是他。由直徑看去,相隔還有半裡多路。如由山徑順路掩往,雖然這一帶石多土少,也要繞上兩裡來地才能趕到。惟恐自家蹤跡已被發現,以致誤事,仗著身輕力健,善於爬山,動作尤為輕快,不顧中途那些危崖肢陀險阻,竟由大小森列、高低不等的亂石肢陀之中橫斷過去。

  二人動作捷如猿鳥,人更機警,一路借著石樹掩蔽,縱躍攀援,向前急馳,一面留神向前注視。見那人影是在斜對面道旁樹林之中,過去不遠橫著大片峭壁,無法上去,如被警覺逃回,更是一望而知。那人始終不曾再見,不像逃回神氣。轉眼趕到,因那隱藏之處是在對面樹林裡面,中間隔著一片兩丈多寬一條淺坡,地勢明顯,不敢冒失沖過,又防方才登高遙望不曾看清。樹林遠看地方不大,地勢並不算小,形如月牙,並無出路,林邊怪石甚多,大小不等,容易掩藏。

  正想看准藏處猛撲過去,忽聽笑語之聲,似有男女兩人走來,忙各打一手勢,往側面探看,果是二男一女。女的年約三十來歲,上下赤裸,只腰間圍著一片極華麗的短裙,頭頸上戴了許多五顏六色的珠串寶石和金銀項圈之類,腰問插著幾把短刀,有彎有直,神態甚是妖淫。男的穿著一身葛布短裝,像是漢人打扮,頭上卻戴著一個花圈,並插著三枝鳥羽,雙手頭頸均戴有金圈,腰間圍著一片鑲有錦繡的獸皮短裙,卻將下面短褲遮住,也插有兩柄尖刀,映著朝陽,看去似頗鋒利。二人互相摟抱調笑而來,神情甚是醜惡。

  二人看了,心已不快,雖斷定不是好貨,但因以前不曾見過這類妖巫,不知底細。麼女行事尤為謹細,惟恐忙未幫成,反而誤了別人的事,心有成見。覺那男的一個與眾人所說格旺多的年貌不符,打扮又像一個漢人,惟恐冒失下手,誤了時機,正指大郎不可妄動。來這男女兩人業已停在來路轉角大花樹下,互相摟抱,坐在山石上面,神態越發不堪入目。相隔頗遠,先聽不清說些什麼,後來雙方調情,高聲說笑,和初聞時差不多,這才聽出雙方都是漢、土語言同時並用,互相對學指教,彼此語均生硬,才知少年果是一個漢人。心中奇怪,暗忖:「樹皮上說這裡只格旺多一個,如何會有漢人,又多出一個女的?」

  妖巫此時正在準備祭神之事,按說不會出來,心疑妖巫手下女徒勾引男子來此私會,不敢冒失下手。對面那人倒像是格旺多,偏又有這兩個狗男女坐在前面,只一出手,當時驚動,想想不妥,只得守在那裡。

  後來越看越不順眼,大郎性子又急,恰巧狗男女因嫌斜對面樹下大熱,移往二人這面另一樹蔭之下。當地還橫著一塊大平石,女的一到,人便橫倒。男的偎坐身旁,調笑越發放縱,相隔卻遠了些。二人心想:再等下去,等到幾時?互一商計,狗男女坐臥之處正是後洞來路轉角,前有大堆巨石遮蔽,後洞那面決看不見,相隔也有裡許長一條山徑。管他是誰,先輕悄悄探聽明白,突然發難,將這狗男女擒住,再朝回路搜尋先那一人。路只一條,前面又有象群,這三人退路已斷,決不會被其逃走,擒到無人之處,問明之後再作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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