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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鴉鴉連用毒針殺死凶酋、山婦之後,本來隨同去往洞中,看雙珠醒未,商計同逃之事,繼一想:凶酋還有幾個死黨,內中戛老麻最是凶狡,雖被凶酋遣開,也許還要回來,此是元兇首惡之一,如何容他活在世上!念頭一轉,便未現身與阿成相見。正往回路窺探那四個死黨的蹤跡,忽見山蘭奔回,發現凶酋黃山都橫倒地上,便是哭喊喝問。隱聞凶酋也怒吼了一聲,相隔頗遠,又知山蘭對夫情熱,並未死心,恐被看破,未敢上前。遙聽二人哭吼語氣,凶酋好似說了一句「漢家女子」,底下便無聲息。方想起噶婆所說:中毒的人雖極苦痛,如其體力強健,所傷不是要害,沒有用力狂奔,還能掙扎盞茶光景。照此情勢,必被阿成一拳打昏,剛剛醒轉,毒性發作,快要斷氣,恰巧山蘭去而複轉,夫妻對面,只怒吼了一聲,毒性業已大發,昏迷死去。

  忽見山蘭由暗影中如飛跑回,料知不妙,忙即掩身跟將下去。山蘭果然跑出只兩三裡,還未跑到守望之地,便因急怒交加,傷心太過,一交絆倒,昏跌地上。明知此是禍害,想要給她一針,又覺不忍。略一尋思,山蘭已掙扎起立,取出牛角狂吹,發動警號。料知形勢險惡,不知如何是好,猛覺身子被人挾起,往旁閃去。先頗驚慌,想要反抗,發那毒刺,忽然聞到那人身上帶有腥穢之氣,以前聞過,未等開口,對方似也防她出手,早將握有毒刺甩筒的右手,連筒捉住。同時,鴉鴉也已聞出那是噶婆身上的氣味,隱聞那人低喝:「不可開口!」

  便不再強。

  噶婆以前和妖巫狼狽為奸,那一帶地理極熟,接連幾轉,不消片刻,便由一片密佈叢莽的秘徑之中側身穿入。到後一看,乃是毒龍岡後一片危崖的下面,上面並有一片空隙可透天光。夕陽雖快落山,斜日反照,看得逼真。鴉鴉等噶婆放下,剛看出她一張蓬頭散髮、獰厲醜怪的臉上帶著一片慘笑,口裡連聲誇好,忽然嗒的一聲,低頭一看,正是那塊死人骨所制的鎖鑰信符落在地上,未等下手,已被噶婆搶去。仔細看完,喜得亂跳亂蹦,一面和鴉鴉說那東西的權威,野人對它如何信仰,失去多年,今日竟得回轉。手如拿有這塊刻有骷髏的人骨鎖鑰,便是所向無敵,誰也不敢與之相抗。

  鴉鴉聞言雖頗高興,因這祖傳之寶不應落在外人手中,噶婆的話不曾說清,不知那是失去之物,非但想不起用它之法,反恐此於雙珠有害,又太關心雙珠和阿成的安危,並未將它帶走。等到趕往原地一看,阿成、雙珠均已不在,洞中沒有爭鬥痕跡,不知逃走也未。心想:山蘭已將野人引來,二人如往楠木林一面,非被追上不可。好在路熟腿快,不如去往回路探聽,萬一被擒,也好救她。

  正想用什方法解救,好在大仇已報,只要放此二人,便是替死也是心願。如其三人同死,白便宜戛老麻,卻是不來。業已打好事完自首之念,正往前趕,忽遇阿成,得知山蘭自殺,雙珠已被擒去。心中悲憤已極,忙將阿成引往隱僻之處藏起,重又回趕,一路掩掩藏藏,快到月兒湖,天早入夜。作賊心虛,還有一個極惡窮凶的仇人不曾殺死,自己一見投緣,當她親娘看待的人,又被眾人冤枉擒去,凶多吉少,勢難兼顧。

  正覺兩難,忽遇兩個同盟幼童,問出因她年小,在山蘭迷倒以前人便走開,一直無人看見,誰也不曾對她疑心。老人阿龐因其曾隨二女出獵,此時未歸,還在懸念。忙向二童又教了一套言語,令尋老人密告,並將另外幾個同盟小友喊來,用巧言激動,說雙珠是她義母,如何冤枉,以及凶酋殺害父母之事,只不令其向外傳揚。

  阿成隱藏之處原離月兒湖不遠,幾次想要冒險拼命往救雙珠,均被鴉鴉勸止,說:「此去平白送死,毫無用處。等我見完老公公回來,探明口風再作計較。」

  一面令那幾個同伴送飲食兵器去與阿成,令其等信,並說:「佳節以前不會殺人,無須優急。我偷偷掩往老人那裡,告知前事。」

  本來還未想到骷髏鎖鑰的用處,後和阿成藏在場側大樹穴中偷聽老人口氣,到了天明,又發現戛老麻的陰謀,方始著急。因阿成立志替死,為了仇人不曾死完,急於救出雙珠,只得答應,當地風俗禁忌,已在昨夜告知,等到準備停當,快要起身,二人無意中忽然談起人骨骷髏鎖鑰之事。鴉鴉問知這件祖傳至寶,雙珠一來便藏在身上,並非當地所得。阿成由菜花寨起身時,因愛雙珠美貌,全神貫注在她一人身上,穿的衣服又極單薄,曾經看出胸前有一兩、三寸大小的東西掛在衣服裡面凸起一塊,中途殺那大蟒,脫換血衣時節,曾見雙珠取下,又偷看到一眼,仿佛像個刻有骷髏的死人骨。

  當時覺著這類東西乃山寨中巫師用來行法的死人骨,越是蒙昧看得越重,心上人是個漢家女子,怎會把它帶在身邊?還在奇怪,及聽鴉鴉詢問這塊人骨鎖鑰是否見過,問知野人祖傳之寶,忽然警覺,想起那日夜宿森林遇見大群凶犀,被主人救起之事,為了下面犀群太多,同在一株樹上,睡夢中聽他三人低聲密談,說起此行用意,以及幾次打聽野人烈凡都之事,也許與此有關,便向鴉鴉打聽:「可知『烈凡都』是誰?」

  鴉鴉聞言大驚,說:「這三字如何可以妄自出口!被人聽去,向你索討祖神信符,拿不出來,休想活命!」

  隨將平日所聞失寶訂約,花藍夷逾期不來的大概,以及烈凡都乃祖神尊號,非有重大的事發生不能妄喊,禁忌甚多,一一說出。

  這時,二人如同往見老人詳言經過也可無事,偏是鴉鴉年幼,不知底細,更不知這件枯骨信符的用法,何況失而復得,對方千辛萬苦專為送寶而來,便闖多大亂子也不妨事。一心復仇,東西又不在身上,聽完只代雙珠後悔,前兩日不曾明言來意,並未想到它可救人。仍照預定,由眾幼童用藤兜掩護,將阿成送往臺上。剛到不多一會,戛老麻便要挾老人,率眾發難。

  鴉鴉藏在一旁,方覺阿成隻一出面,義母便可放下,誰知戛老麻受了老人怒喝警告,惱羞成怒,越眾行兇,被阿成一矛釘死地上。看出群情越發憤激,休說阿成,便自己上前自首也是無用。萬分惶急之中,忽見一個比她年長的盟友龍都,同了那幾個同盟兄弟姊妹飛馳趕來。見面一說,才知先和阿成說時,龍都因往花林塘窺探動靜,沒有在旁,後來聽說前事,知道這是一個救星,上次眾人公會還曾在旁,非但聽老人阿龐親口說過,並且他的父親便是隨同老人行禮的一個老祭師,對這一塊死人骨的威力用處全都曉得。匆匆相見,問明東西不在身旁,鴉鴉急得無法,見仇人已死,業已準備自首之時,出了這大波折,急得跳腳,不顧多說,便同往尋噶婆。

  因事危急,噶婆所居雖近,地勢隱僻,人又古怪,向不許別的幼童前往走動,獨自當先狂奔。由昨日起不眠不休,力氣用得太過,又當心慌忙亂之際。去時已跌了兩跤,忍痛爬起,正往前奔,總算運氣,迎頭遇見噶婆,喘吁吁說明心意。

  噶婆本意是想仇人已死,只剩戛老麻和幾個不知情的同黨,最心愛的鴉鴉不久必去,自己年老,平日受眾厭惡,活在那裡也無趣味。再一想到兩個心愛妹子的仇恨,越發情急痛心。本意是想帶了僅剩下的兩根毒刺,趕來暗殺戛老麻,為妹子報仇,省得鴉鴉孤身犯險。事成之後,再仗著這塊人骨鎖鑰脫難,不能辦到便即自殺。鴉鴉說得太急,不曾聽清,開頭不肯交還。後來鴉鴉情急拼命,說:「親娘已死,難得來了一個好娘。她如被害,我決不想活命!」

  說罷便朝樹上撞去,雖經同伴搶救,不曾送命,人卻急昏過去。

  噶婆本極愛她,已想答應,當時救醒。又聽說仇人已被阿成一矛刺死,不禁狂喜,非但將那人骨鎖鑰交還,並還告以用法。老少七人,除去拉拉年紀大小不曾跟來,另外幾個均比拉拉年長,全都愛她。同在一起,知事緊急,一路往回飛馳。仗著走出不遠,轉眼便自趕回。

  出林時節,鴉鴉心急太甚,平日步法本快,又因噶婆一說,精神大振,不知日夜奔馳,傷敝疲勞之余,一時興奮,沒有長性,一眼望見前面月臺上綁著雙珠,眾聲怒吼,形勢嚴重,知道老人阿龐最愛她這義母,竟會把人綁到月臺上去,分明眾怒難犯,人已凶多吉少,越發心慌悲急,重又搶先拼命向前狂奔,連縱帶跳,共只三四個起落,本來腳底已在發飄,傷處疼痛,一不留神,吃斷樹樁旁邊露出地面的樹根猛地一絆,去勢太急,躥出一丈多遠,跌倒地上,一條小腿被地上石塊擦破了兩條裂口,鮮血直流,連痛帶急,兩眼發黑,幾乎暈死過去。幸而後面同伴趕到,將她救起,朝前飛馳,這才緩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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