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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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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山中天氣奇特,照例火起不久,至多燒上兩三天必有大雨,內中許多樹木又不易燃,才得保住,否則,不消幾場大火,便可將這大片森林全數燒光,可是這樣大的熱風卻極可慮。後來想起,主人是在上風一面,照我計算,天亮已久,事前約好,等我不到,天明只管上路,我自會隨後往落魂崖追去,如已起身,多半不會受害。只恨自己不好,走時不該托人轉告主人途中相待。如在落魂崖等候還好,要在飛泉崖等候,吉凶便是難料。又不知道地震是否是在饅頭山一帶,如其來在主人們的前面,簡直休想活命。 「正在情急傷心,難得上面裂開一條樹縫,立時冒險援上。到頂一看,果是饅頭山火山爆發。下風這面已成火海,當空雖然一片通紅,遙望日色昏蒙,業已偏西,似要下雨神氣。飛泉崖已不知去向,到處地震山崩。眼看火的前端相隔只三四裡,帶著大量熱沙的黑煙被狂風一吹,滿空飛舞,不時由頭上飄過,落在身上,燙得生疼。如非此時樹葉潮濕,下風一帶樹木有油的極少,相隔又遠,吃那熱煙中的火星落將下來,早已點燃,連當地也成了火海。 就這樣,早晚上面樹幕被熱風烤焦,內中再有幾枝枯木被火引燃,還是不保。先是悲憤欲死,後想:自家人一個未見,火山不知何時爆發?離醒已有不少時候,看這神氣,吉凶難定。我這一面更加危險,再不設法避開,平白送命並無益處。同時看出風向稍轉,火勢只管延燒越寬,風卻小了許多。天已不早,並且專燒東西一面,如其避開風向繞將過去,只要眼前所見地勢不再大片崩塌,仍可繞將過去,好歹也要尋到主人和眾弟兄再說。剛把形勢途向看好,援將下來;到了地上,忽然又是一聲大震,人被震昏過去。 「醒來一看,前後左右,滿地都是裂縫,到處都有天光透下。仰望天色,已然入夜,耳聽雷電交鳴轟轟發發之聲分外猛烈,才知天下大雨,地震也是停止。心中略定,重又上路。地形已變,不能再走平日往來之路,只照樹頂所見,覓路前進。走出不遠,先發現大樹上面削去一片樹皮,上有同行弟兄所留標記。照此尋去,連發現了好幾處標記。 「後又遇到一個受傷的同伴,他說火山爆發時,他們正在饅頭山附近采荒,無意中發現一種最珍奇的小獸:跟蹤追逐約有十來裡,到一大山洞中,才知這類小魯藏在洞中一個褪了殼的大烏龜內。那龜大得出奇,並且左近洞外也有一張龜殼,內中盤著兩條毒蟒,到時剛剛竄走,其行如飛。這類長大凶毒之物,平日見人必傷,當頭兩人已被嚇昏。事起倉猝,正在驚呼急叫,分頭逃竄,準備把人散開,照平日殺蟒之法和它拼鬥,誰知那麼凶毒的大蟒,竟連頭也未回,自顧自穿林而去,仿佛受了大驚一樣。 內一同伴膽子最大,驟出意料,恐傷前面弟兄,還打了它兩梭鏢,內中一鏢並還打中蟒尾,竟如無覺。因那龜殼之內藏有珍珠,十分貴重,東西又大,從來少見,意欲將它設法運將回去,又想先把珍珠取下。互相爭論不決,派人往飛泉崖送信,想請頭目主持,再把另外兩面的人喊來相助,四面圍捕那些珍奇小獸,這時恰巧趕到,正說頭目昨夜還和三位客人一起,此時不知何往,也許走開。並說三人業已移臥崖頂,忽然覺著地震,內有幾個年長一點,有過經驗的人,看出形勢不妙。如往回走,非要遇上受害不可,又想起昨夜饅頭山石縫中有黑煙冒出之事,忽然醒悟,料知來路是片火山。 照此情勢,一個不巧,當時爆發。心想:三位客人均有極好武功,何況還有頭目和幾個弟兄在彼留守。這不比途遇蛇獸野人,須要人多才能防禦。似此天災地震,人多並無用處,照著平日遇到非常之變,便須相機應付,分合隨意,趨吉避凶,看事而行,不可拘束著慣例。便由那幾個有經驗的年長者為首,把人分成好幾路,避開火山風向和震勢來路一面,分頭覓地避難,以免全數波及。剛剛把人分配停當,就這人聲喧嘩之中,忽然驚天動地一聲大震,跟著火山爆發。他這一起共十四人,逃出不遠,連經奇險,人卻未傷。沒有多時,另外幾路也往這條路上逃來。 大家會合,一點人數,共只死了五個,都是走著走著,地面忽然崩裂,落在地縫之中。他本來也不至於受傷,只為逃命心切,仗著腳程最快,一個人逃向前面,離開同伴較遠,驚慌過甚,將路走差,等到覺出眾人已往斜刺裡逃過,重又趕往正路,就這前後相差片刻之間,恰巧上面一株斷樹將附在樹幕上面的枝葉震斷,落將下來,雖未打中頭頂,砸成肉餅,但是那樹業已半枯,上面枝幹太多,樹身格外粗大,落處林木又稀,這時震勢猛烈,雙耳欲聾,事前不曾警覺,等到看出,想要逃避,業已無及,吃一根比人還粗的樹幹掃中,將腿打斷。先還想同伴救他回去,一路拼命急呼狂喊,爬將過去,無奈火山爆發,地震山崩,聲勢猛惡,同伴合在一起,都急於逃出險地,無一回顧。 明見前途燈筒閃動,隱現林隙之中,最初相隔不到半裡,竟無一人聽出。勉強掙扎,忍著奇痛爬來此地,前途燈光早隱,人也力竭,不能再動。自知同伴走遠,生路已絕,經過這一日夜,越發痛苦不堪,就是有人救回也難活命。幾次想要自殺,均因逃時心慌,受傷之後,身邊兵刃暗器全數遺失,人又有氣無力,只能在此認命等死,連想一頭撞死自殺都辦不到,實在痛苦不堪。好容易遇見我去,材了一點水吃,把話說完,非要我將他殺死不可。 「我見他實在苦痛難當,就有好心將他背走:早晚仍是必死,還要多受好些活罪,命仍不保,實在無法,只得照他所說,刺了他一箭,匆匆將其放向樹穴裡面,沿路追來,心想:他們共只死了幾個人,還是湊巧。這時雷電交嗚,雨勢越大,地震早已停止,火也熄滅。照他說那意思,地震之時天已大亮,飛泉崖還未崩塌,相隔還有好幾裡,風向相反,休說主人這樣聰明膽勇,便是那幾個留守的人也均機警曉事,必知趨避,何況像你們三位這樣好人,斷無遇害之理!越想越覺主人不會死傷,心卻懸念已極。又料主人必由飛泉崖後逃走,更無二路。連費了許多心力,攀援飛渡,經過不少險難。 內有兩次遇見地縫隔斷,兩岸相隔大遠,連身邊的套索都無法拋過。勉強尋到窄一點的地方,急匆匆砍些樹枝,連藤紮成索橋,擱在下面最窄之處,人縋下去,由上渡過,再由對岸援上,幾乎落在那無底深溝之內送了性命。又費許多心力,才尋到飛泉崖後大片震塌的空地之上,忽又發現大群馬熊。同時尋到半段殘屍,雖知不是主人,既有弟兄傷亡在此,飛泉崖又全部震塌,可見吉凶難定。正在憂疑,馬熊忽然大群移動,往斜刺裡森林中馳去,只剩一隻最大的母熊,新生一隻小熊,伏臥地上,血流甚多,另有十來隻同類環繞在旁。我知大群馬熊已去林中求食。母熊新產,只有十來隻在旁守衛,不去惹它決不傷人。 「本想由那峰側繞過,無意中發現兩根熟肉骨頭和一件破舊上衣,正是主人所穿,跟著,又看出好些腳印。一路查看,看出主人走了錯路,去往前途森林之中。跟蹤尋來,以後每走一段,必發現浮泥中有好些漢家女子的腳印。怎麼用心查看,也只一人。心疑內中兩人必已遇害或是逃散,但那破衣曾見主人穿過。你姊妹身材貌相雖然相同,但是主人所穿沒有那條彩線,我早認明,斷定無差,便跟蹤追了下來。連趕了不少的路,又發現一條死蟒身中毒弩,以為那蟒受傷負痛,朝人急追,主人必在前面。哪知走錯了路,順著蟒頭再追,怎麼用心,也看不出再有腳印出現。心正失望,忽聽側面怒吼,像是野人,又疑主人在前被困,忙將燈筒收起,循聲掩去,行約半裡,忽見天光。這才看出下面是大片平地,比森林低得多,有一群食人蠻圍著主人,正往前走。 「我知這種土人最是凶野,不論人獸蛇蟒,被他擒到,當時生吃下去。主人居然未被捆綁,雖有土人四面環繞,神態從容,身邊兵器包袱也未奪去,寶劍又未拔在手內,仿佛此舉出於自願。先還狂喜,正要出聲呼喊,忽想起這類土人毫無人性,連自己的人照樣都要殘殺生吃,何況外人。就是主人神勇聰明,將他鎮住,其心到底難測。並且這類土人,以前森林中原有好幾處,我們采荒的人常受其害,後來寨主大怒,帶了多人入林搜殺,近數年來業已絕跡,沒想到這裡還有一夥。他們生吃活人時殘忍已極,和狼一樣,我們並還搶了幾個回去,能通他們語言。這時所見,非但形貌裝束差不許多,連所用石刀石矛和月牙彎刀吼嘯時的怪聲,也無一樣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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