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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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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想邊走,走到空隙之處,已有月光下照。心想:進一步是一步,林中危險,無處可以棲身,早已心橫,不打睡眠的主意。似這樣摸索前進,又經過不少時候,自覺人林越深,腹中又饑渴起來。末了這一段都是密林,上面樹幕已不再有斷裂之處,實在黑暗,無法辨路。沿途草莽荊棘又多,時有蛇蟲出沒驚躥和各種異嘯之聲,十分淒厲。往往走著走著,不是前途黑白影子一閃,一條丈許長的毒蛇大蟒電一般往樹梢上掣了回去,便是突然一聲怒吼起自身側,震得兩耳嗡嗡,心寒膽落,再不,便是接連兩三條身材長大的猛獸影子由身旁草樹叢中縱起,一路吼嘯,往斜刺裡躥去,暗影裡,時有金黃、暗綠、大小不等的各色光華,一雙雙閃動飛躍。知是林中毒蛇猛獸的凶睛,人已走入蛇獸蟄伏的地帶,事已至此,明知危險,也無後退之理。沒奈何,硬著頭皮,只得前進。 初意當地蛇蟒猛獸這多,遲早必要向人撲來,孤身一人經此奇險,多大膽子也是心寒。及至走了一陣,試出那些蛇蟒比前見兩條大蟒要小得多,稍見光亮立即驚退,那些大小猛獸雖然滿林亂躥,並不朝人撲來,心中奇怪,膽氣較壯,不知這些兇惡之物,都是昨日地震之後方始逃來此地,先前受驚過甚,已失常性,稍見亮光當時驚退,二則這些東西生長林內,從未見過人跡。雙珠先在途中又削了一根樹枝,本來準備探路,後見上下均無震裂痕跡,地勢較前平坦,林木較密,蛇獸又多,光景更極黑暗,為防萬一,一早將樹枝棄去,右手仗劍,左手緊握燈筒毒弩,並將裝有避毒靈藥的絲囊掛向胸前,蟲蛇之類聞到藥香先就逃過。那口寶劍又極鋒利,吃燈筒一照,宛如一道寒電閃動飛舞,這些野獸從未見過,自然紛紛驚避,否則也難免於無事。雙珠後雖試出林中蛇獸十九見人驚避,中間只有一次,發現一條比狼略大的黑影由斜刺裡撲來,用劍隨手一揚,好似斬斷一腿,連聲慘叫,撲空落地,嚇得道旁深草裡潛伏的幾隻紛紛驚起,繞樹逃去。 由此向前,雖然未再遇險,但那暗無天日的陰森淒厲之景,人又將近走了兩日一夜不曾休息,當然力乏起來。雙珠先不知走了多少時候,老想前途只要尋到一片有水的空地,便歇下來覓地睡上一覺,把精神養足,醒來再將餘糧吃完上路,可是心目中所想的食宿之處始終不曾發現,更未尋到一點食物。葫蘆中所剩雨水所餘無幾,途中雖也發現幾次小獸,無如光景黑暗,難於下手,又想這一帶野獸太多,能夠兩不相犯已是幸事,如何還去惹它!恐因獵獸惹出殺身之禍,不敢妄動。 後來越走越覺腿腳酸痛,精神疲倦,行動遲緩,前面還是漫漫長路,黑暗暗密層層的森林,沒有一個止境。猛想起已有許多時候不曾見到一線天光,照頭目日前所說,無論如何,楠木林前面的落魂崖也早應該走到。並還談起崖前十裡之內,到處都有石山空地、泉水溪澗,內中一條大瀑布聲如喧雷,沿溪而流,比飛泉崖瀑布還要粗壯,老遠都能聽見,只是泉口要低得多,如何走了這些時,並無一點影跡,泉聲也未聽過?自己家傳武功,又得高人傳授,雖說孤身跋涉,走此險地容易吃力,也不至於這等勞倦得連路都走不動。用燈一照,那雙專為爬山特製的皮底布鞋已快磨穿一洞,料知時候途程均已走了不少。心念一動,腹中便饑渴起來,以為這樣疲乏無力,許是饑餓所致,共只剩下這一頓,吃完之後,前途無飲無食,這樣險惡的黑森林,老走不完,連個透光之處都沒有,怎麼辦呢? 想到這裡,再看手中燈筒中的幹油塊,所餘已只剩了十之一二,至多再走三五裡便要點完,記得初人林時對它十分珍惜,上面又有不少裂縫,林中明暗相問,常有透光之處,因覺盛油皮袋在路清包中,匆匆逃難忘了取出,惟恐用完難以為繼,一直難得用它照亮。自遇二蟒惡鬥,再往前去,越走越黑,沒有亮光,寸步難行。跟著發現前途蛇獸毒蟲甚多,見燈定必逃竄,只顧用它防身照亮,不料消耗這多,所餘隻走三五裡便完,這樣伸手不辨五指的黑森林,就是此時獸吼聲業已落在後面,走了這一段難得發現,沒有燈光,如何前行,正在邊走邊想,用盡心思想要節省,又用手中寶劍晃動,試驗是否可惜劍光照路,忽聽左側接連兩聲吼嘯,聽去像人,因出意料之外,那兩聲吼嘯差不多同時發作,聲雖粗壯,略吼即止,並未聽清,只第二聲聽出像人所發,底下已不再聽到。 人在萬分絕望之中,只有一線生機,便在疑似之間,也必不肯放過,何況雙珠自來耳目靈敏,機警心細,此時身在危難之中,休說前途兇險,連想尋一地方吃掉身邊僅有的一點餘糧,再鼓起勇氣拼命往前掙扎都辦不到,萬分情急之間,忽然聽出人類吼聲,相隔又似不遠,哪還再有別的顧忌!立定靜聽,吼聲已止,越想越覺那是人類所發,暗忖:「照地圖所畫和哈瓜布等所說,楠木林理應早到,自己至少由黃昏起又走了一整夜以上,沿途形勢休說楠木林,連落魂崖也無一處相似。 森林地方廣大,也許黑暗之中把路走偏,吼聲來處才是正路。這裡必在楠木林與落魂崖的附近,方才兩聲吼嘯雖不是那兩個男女異人,多半與之相識,平日助父行醫,所見山人甚多,因肯留心,許多語言均能通曉會意,有的並還能與應答。就遇見林中潛伏的土著,也可連說帶比向其探詢,至不濟總能尋到食宿休息之處,怎麼也比困死暗林之中進退無路,饑疲交加,早晚力竭而死勝強百倍。」 因吼聲似由左側密林中傳來,估計沒有多遠,先恐對方走去,念頭一轉,循聲急追。 因已發現生機,精神一振。左側林木雖密,路卻好走,轉眼趕到。方覺所聞吼聲至多半裡來路,照著以前經歷,相去這近,無論如何前途應有天光漏下,至少也有一片白影橫在地上,如何這樣暗沉沉的?心雖驚疑,因是接連兩聲,親耳聽到那是人的口音,決非獸類所發,心中仍懷滿腹希望。方疑外面天陰,又有濃霧,或是天還未亮,再不,便是人在森林之內吼嘯,前面還有出去的地方。燈筒照處,忽然發現前面橫著一片崖壁。憑雙珠的功力,多麼高的危峰峭壁,也能援上。既有山崖,頂上多半必有出路,本是喜事,及至上下左右,仔細一看,又失望起來。 原來崖並不高,但那一帶的森林格外繁密,樹幕層層,竟將崖頂層層網住。這還不說,崖上又長滿藤蔓灌木,一頭被密林擋住,都是兩三抱的巨木,上下藤蔓糾結,休說是人,便是蛇蟒也難穿過。另外一頭林木較稀,但由崖頂直到樹梢,密層層生滿寄生藤蔓,仿佛一長條樹屋,上下三面灌木之外,還有大量帶有奇毒的荊棘,連想用套索攀援到頂都是萬難,崖頂是否能夠越過還不知道。 兩頭走了一遍,心正惶急,忽然發現一株大樹之後,有兩丈來長一條土溝,深只數尺,靠壁一面有一片未生荊棘藤蔓,燈光掃過之時仿佛黑森森的。回身用燈一照,別處都是荊棘叢生,長滿藤蔓灌木之類,惟獨溝對面這片崖壁乃是石質,上面長滿苔薛,綠油油的,當中現出一個殘缺不全、丈許方圓的石洞。先恐裡面藏有蛇獸之類,雖料此洞能與外面相通,還拿不准,及至縱將過去,暗中戒備,內外上下仔細一照,重又驚喜起來。 原來那洞,內裡甚深,並還高大異常,前面雖有巨石擋住,左側奇石錯落中卻有一片白影,連那黑影中的石尖也看得十分清楚,分明崖那面還有出口,天光已可透進。最可喜是,洞口壁上和腳底,各有幾處人手腳印,仿佛方才有人由此出入,把苔痕留在地上,腳尖朝裡,未穿鞋子,這一喜真非小可!明知這等深山森林中隱藏的古洞,那人手腳十分長大,又未穿有鞋襪,如是人類,決非尋常,十九性情凶野,一見便懷敵意。山洞又大,惟恐洞中野人太多,聚族而居,這類野人常有許多不合情理的禁忌,稍一疏忽反受其害。心生警惕,剛試探著打算前進,鼻端忽然聞到一股燒臘肉的香味,暗忖:山中野人多半生食,既知這類吃法,必與漢人來往相識,這裡離楠木林近,也許認得兩位異人,才會如此。心又略定,便輕悄悄試探著掩將進去。 還未走到洞口,便看見外面斜射洞角的陽光,才知又走了一天一夜,難怪這樣力乏。本來就是饑疲交加,全仗一股勇氣,沿途環境又大危險,先前拼命在黑森林中逃竄還不覺得,及至到了明處,一見落山斜陽,忽然驚覺,走了兩日一夜共只吃過一頓,不曾停歇,心理作用,精神一軟便覺四肢無力,幾乎舉步皆難,暗忖:「我怎這等疲倦?洞中主人不知來歷,少時相見如存敵意,沒有力氣怎能應付?不如尋一隱處吃飽餘糧再作計較。」 同時發現洞外是片盆地,上下相隔甚高。側耳細聽,別無動靜。心仍不安,便就洞中錯立的怪石後面,取出餘糧吃了半飽,方想:洞外一片曠野盆地,大概山糧野獸均易獵取,水也必可尋到。那臘肉的香味越來越濃,仿佛被火燒焦。 起身細看,洞口外面並有黑煙冒起,人卻不見,覺著精力稍好一點,已能起立,二次試探著掩將過去一看:洞外生著一堆地火,火上用樹枝掛著兩條臘豬腿,一條業已削去大半,一看便認出那是小江樓起身時,趙乙怕自己三人路上沒有吃的,強勸路清帶來之物。前日地震暴發,遺失在飛泉崖上,和許多行李放在一起,後來便未想到,上面自己打的繩結尚在,親手醃制之物,一望而知,怎會落在這裡?始而大為驚奇,後來想起犀群逃走之時所聞兩聲清嘯,以及第一次遇蟒得救經過,越想越料那是楠木林異人所為,故意命野人吼嘯將我引來,否則相隔這遠的東西,怎會在此發現? 心正往好處想,如非平日行事謹細,早已禮拜求見,喊出聲來,忽見大的一條豬腿,上面樹枝燒斷,落在火中也未見人往拾,覺著可惜,又想表示好意,看出人已離開,忙掩過去,剛把火中豬腿取出放向一旁,猛覺身後有了響動,相隔甚近,甚是輕微。未及回顧,一股急風帶著兩條長大的毛手,已電也似急撲上身來,攔腰一把,連雙手一起夾緊,力大異常,宛如鋼鐵箍緊。雙珠正當連走兩日一夜、力盡精疲之際,如何能夠掙脫!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文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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