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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低頭一看,原來崖頂上面有幾塊石子朝下滾落,打入水中,雖只酒杯大小,因由高處下墜,打得水面上接連起了兩三個圓圈,由小而大,一圈接一圈往外開展出去,深潭回音,甚是清脆悅耳,同時瞥見潭中的水也低了兩三尺,先立那塊大石本有三四尺深,前面突起的一片,水只寸許,已快顯出石面,初來不知底細,以為那兩條瀑布日收夜噴,潭中的水也是日淺夜深,天光亮後便要逐漸減退,急切問雖未想到一潭寒波怎會變成溫泉,並還逐漸加熱,惟恐潭水退得大低,路清來此洗浴,上下艱難,水再轉熱,也無法下去。忙告雙玉,匆匆揩幹身上水珠,一同上去。探頭出潭一看,路清面朝外,立於半山崖上,正在朝前張望,似有驚奇之容,頭目和同來壯士,一人不見,方才林中歡呼之聲也未再起。

  雙玉首呼:「清哥,還不洗去!」

  路清聞聲奔過,剛開口喊得一聲:「大妹、二妹!」

  二女見他外衣業已脫下,一身布小褂褲多半汗水濕透,同聲笑答:「你先洗澡,有什麼話,洗完再說。這瀑布潭水奇怪,日夜消長,冷暖不同,再遲就洗不成功了。前面還有一大段路,你周身汗濕,天氣又熱,豈不難受?洗完穿上這身葛布衣服,涼爽得多。」

  路清本來有話要說,一聽二女這等說法,雙玉更是發急神氣,深知心上人性剛,小妹嬌憨,平日說一不二已成習慣,不願違背她們意思,如不依她,難免不快,心想:洗完再說,身上也實難耐,匆匆笑諾,往下趕去,邊走邊說:「二位妹子不可大意,方才我黨出今日天時不對,地底……」

  下面的話還未出口,見雙玉不住揮手催走,也未說完,便往下面趕去。

  雙玉還不怎樣,雙珠聞言,心又一動,仰望天空,還是那麼暗沉沉的似霧非霧神氣,因覺路清男子,無須要人守望,半山一帶形勢險峭,崖石突出的雖多,十九窄小,不能隨意坐臥走動,浴後人又有點饑渴,便同往上走去。

  到頂一看,那兩守望壯漢尚未醒轉,相隔較遠,也未往看,各尋山石坐下。剛將隨身小糧袋和水壺打開,每人吃了多半飽,談起:「頭目人甚可靠,昨夜還曾守候在旁,人不睡不肯離開。等到入洞安眠,他那臥處就在洞側一塊六七尺方圓的平石之上,乃往昨夜洞中必由之路。看那意思,分明是防萬一有什變故,他睡在那裡可先驚動。後由他身旁走過,雖因連日疲勞睡得甚香,緬刀弩筒卻都緊握手上,並未放落,身前還放著幾支梭鏢。這樣忠實謹慎的人,怎會忽然走開,一去不歸,連我們移往山頂露宿了一夜也不知道?此與他先前行事大不相符。」

  互相談論,正覺奇怪,猛覺山頂地面微微一側,同時又聽碎石墜落之聲接連兩三起,因是略晃即停,細看又無動靜,還不知道變生瞬息,轉眼就是一場大禍。

  雙珠心思最細,想起前事,一問雙玉:「由昨夜起,可曾覺著兩三次地動頭暈,身子微閃?」

  雙玉所答非但一樣,除潭中沐浴那一次地動,正忙著穿衣不曾理會外,餘均相同,連時候也不差。二女前數年本連遇見兩次地震,均未成災。內中一次,連所居房屋也連晃了好幾晃,萬花谷的崖石還崩裂了丈許大小一片,比這次所遇,勢猛得多。這類輕微的地震本來常有,不足為奇,又在高山頂上,說過也就放開,並未存有戒心。

  又隔了半盞茶時,雙珠始終覺著頭目不應遠離三人,同行壯士越走越少,由昨夜起,去的人一個也未回轉,心中奇怪,再兩面一看,守望壯漢竟睡得和死人一樣。一算自己起身前後將近個把時辰,方才曾見暗雲低迷中的日影略現了一會,估計天色當在辰刻,天亮已久,本想喊醒來問,又恐這兩人在自己醒前剛回,因見天光大亮,看出當地平安,不會有險,前面林中又有珍物出現,昨夜樹下睡的幾個,得信全數趕去,剩他二人在此守望,日夜疲勞,天氣又熱,就此睡去,此時喊醒,於心不忍。好在無什別的動靜,方才又有壯士歡呼之聲,此時不聽聲息,想已得手,正在收拾,準備帶回,不久自來,何苦驚動人家?剛把前念停止,忽聽山下路清急呼「二妹」。雙玉剛把手中肉脯吃完,立在山頭向前遙望,聞聲笑說:「清哥為什這樣大驚小怪?我去看看就來。」

  雙珠知道妹子和路清自共患難一同出走,情愛越深,常時並肩同遊,比前親熱得多。因不願夾在中間,每出遊玩散步,雖經雙玉力勸,只能推託,均要設法引避,或是走在二人前面,每一想到兩小夫妻親密情景,又是好笑,又代他們歡喜。以為路清是和前日一樣,想和雙玉情話,自己又未吃飽,不願同去,笑說:「反正時候還早,我還想吃一點,頭目和同行的人尚未回轉。清哥對你情深愛重,你先和他談上些時,我把洗的衣服收了再去,不要和他鬧娃兒脾氣了。」

  說時,雙珠側顧雙玉走得極快,上半身往下一閃即隱,心方好笑。待不一會,又聽二人同聲急呼,好似有什緊急之事,同時前面森林中又有喧嘩之聲,甚是雜亂,心中一驚。

  二女和路清,自上出門便受方健指教,兵刃暗器從不離身,這時因在山頂,四顧無人,也無別的動靜。雙珠坐處山石較低,無意之中把劍取下,掛向旁邊石角之上,聞聲驚起,為防萬一,想將劍帶走,一面回應,一面轉身將劍取下,打算趕去。猛覺腳底地面連晃了兩晃,比前兩次勢猛得多,隱聞遠遠崖石崩裂之聲,左近碎石也在相繼墜落。東首壯漢業已驚醒,正在揉眼,心中驚疑。雙珠不願招呼,耳聽山下雙玉、路清連聲急呼,令其戒備速行,越知發生警兆,所指似與地震無關。剛往下走,猛瞥見路清身旁放著一個死人,定睛一看,正是頭目,全身浮腫水濕,看神氣似由潭中撈起。路清先想控水救醒,後覺無望,剛剛放落。雙玉昂首急呼:「大姊快來!這裡不是好地方。我們的衣包呢?」

  雙珠聞言,忽然想起,忙又回身,匆匆取了三人的包裹,剛剛連縱帶跳,順山路繞越,往下趕去,山頂離開潭岸有十餘丈之遙,上下呼應說話,聽去均不甚真切,路又險滑陡峭,雖有一身輕功,也難當時趕到。眼看相隔還有六七丈,地底忽然震動起來,宛如波濤起伏,接連幾次過去,上下山石立時紛紛崩裂。森林中更是一片樹折木斷之聲,轟隆砰訇與喀嚓叭嗒之聲匯成一片繁音巨響,震耳欲聾,一面又在山搖地動。

  說也奇怪,雙珠那好一身輕功,平日攀援縱躍,身輕如燕,稍有立足之處便可隨意上下,由高縱低更不必說。這初起來的地震波動並不劇烈,不知怎的,竟覺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幾乎立腳不穩,一面還要防到身後滾落下來的山石,這一驚真非小可!總算機警沉著,長於應變,忙將心情穩住,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看准腳底,趕縱下去。轉瞬之間,震勢越來越猛,上面山頂業已震開了兩三條裂口,大小山石宛如滾木擂石,狂雪突崩,夾著雷霆萬鈞之勢,紛紛滾墜下來。雙方語聲已為所掩,一任大聲呼號,一句也聽不出。雙珠手上還帶著三個包裹,越發累贅,眼看雙方相隔只得兩丈,如非地震猛裂,形勢險惡,頭昏心跳,立足不穩,前後左右都要顧到,以雙珠的本領,早已一躍而過。路清、雙玉二人本立潭邊,好似看出當地危險,又不敢往山上跑,便順山腳往左馳去,口中仍在急呼。

  雙珠本來往右,二人往左一逃,只得改道,不料就這一個變動,幾乎把命送掉。正追之間,耳聽雙玉急呼「包袱」,別的不曾聽清,不知雙玉看出上面危機已迫,身後那座山頭業已四分五裂,裂縫越開越大,地底已有黑煙冒起,見乃姊行動比平日緩慢,要她快將包袱放下,早些過來,趨吉避凶,逃往正路空曠之處,以防遇險,卻誤以為二人要那包袱。自家本嫌累贅,腳底震動又猛,差一點不曾跌倒,包中還有衣食用具,又不舍丟掉。方覺相隔越近,包袱轉眼送到,妹子怎的這樣稚氣?心中尋思,卻將二人包袱並在一起,百忙中,原準備身一縱到立時交與二人,剛剛看准下落之處,準備施展輕功縱將過去,耳聽山頂上面好似有人隱隱慘號了一聲,料知守望壯漢必有一入遇險送命,忍不住偏頭回望,人未發現,身後形勢奇險卻被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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