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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那賊似知奸謀已被識破,傷處又痛不可當,忽朝二人咬牙切齒,又是「姑拉拉」一聲厲嘯。

  姬棠聽出他在招呼同黨,不禁有氣,方要喝問,用刀背打去,那賊已似支持不住,往後便倒。姬棠一刀背不曾打下,那賊已冷不防回轉左手刀朝胸前劃了一下,忽然厲聲怒吼,脫手一刀照準再興頭上打去。再興防他回刀自殺,不曾想到這類發過毒誓的妖徒最是兇險,臨死還要陰謀害人,刀更見血封喉,中人必死,幸而姬棠持刀在旁。那賊又聽出那鏢是再興所發,看出敵人沒有防備,專傷再興一人,被姬棠隨手一刀背打飛,才得無事;否則二人立得都近,再興只管手疾眼快,決想不到有此一來,如打姬棠,更未必能避得開,非傷一個不可。姬棠自是恨極,剛朝那賊一刀背斫下,耳聽怒吼得半聲,那賊被這一刀背連左膀也被打斷,底下卻無動靜。仔細一看,胸前流出一縷紫血,人已斷氣,才知那賊回刀自殺之後,方始甩刀朝人暗算,只用刀尖刺破一點前胸,人便慘死。這等凶毒之物真個從所未見,好生驚奇。

  一搜二賊身上,那奇毒的刀只有一把,另外還有一些刀箭等兇器和一個皮囊,裡面放著兩面符令,兩個形如毒蛇的鐵環,和一包乾糧、一個水壺,均被後死那賊搜集一起。再將衣服面具剝下,現出本相,都是十七八歲的蠻人,滿頭亂髮,周身紫黑,耳帶銅環,形貌獰厲,面上刻有花紋,比帶面具還要醜惡。因知前面還有同黨,恐二獅追去受害,匆匆看了一眼,便將毒刀還匣,一齊放入囊內,掖向腰間,朝二獅跟蹤追去。

  剛把沿溪小路走完,繞上正路,便聽獅吼之聲,二獅己同趕回。二人先要回轉,再興斷定還有餘黨,業已逃走,天已不早,恐女兵趕來,相逢狹路,受了暗算;出林不遠便有一處守望,意欲趕往通知,發動信號,四面搜索,並命人將女兵接回。略一商談,重帶二獅往林外追去。相隔只有一箭多地,轉眼出林,二獅忽向側面崖上怒吼,這才看出左近不遠那片危崖峭壁,下半陡削,但有不少藤樹,易於攀援,二獅卻不能上去。料知賊黨上崖逃走,二獅無法追趕,越恐女兵與之相遇,只得往那守望之處趕去。方悔來時匆忙,未帶蘆笙號笛,忽聽側面崖頂蘆笙吹動,穀中來路也有蘆笙,由遠而近,傳將過來。姬棠聽出前面山谷中發現敵人,並還有人受傷,忙喊:「方才奸細已被我們防守的人發現,正在動手,我們快往接應!」

  話未說完,二獅已當先跑去。二人想起奸細毒刀厲害,二獅兇猛異常,恐又不留活口,一面大聲急呼,令其等候人來同行,一面忙同往前急追。

  崖上防守的都是!日人,剛接前面警報,便見二獅先往穀中馳去,後面又來二人,因隔較遠,沒有看真,忙由上面呐喊馳下,照著寨規,先朝來人面前擲下鏢槍,以作警告。二人跑得太急,所擲鏢槍離身不過丈許,雖然早已防備,手持兵器,不會被其打中,到底可慮。蘆笙銅笛均未帶出,前面信號又正緊急。再興恐姬棠受傷,忙搶向前面,大聲呼喊,上面蠻人也自認出,紛紛趕下停手行禮。再興忙喊:「快將蘆笙與我一枝,速往追敵。如見黑衣蒙面、頭有雙角的怪人,便是奸細假扮,所用毒刀弩箭凶毒非常,務要留意。先用鏢箭將其打倒,最好生擒,更須防他回刀自殺。」

  邊說邊令眾人往前追趕。因知敵人形跡飄忽,翻山越崖輕快無比,又命眾人分散開來,連上帶下一同追逐。為首壯士一面遞過蘆笙,口中急道:「敵人不多,聽信號似只發現一兩個,但極凶狡。時二爺頭上未帶羽毛標記,此去沿途都有埋伏,如今兩三面前後合圍,奸細決難逃走,忙亂之中恐他們認不出來,好在由此向前都是;日人把守,又都一色裝束,人和獅子俱都相識,我和二爺二娘一路,就不致認錯人了。」

  再興認出那人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獵虎族人,名叫烏角,從小便隨父母被金牛寨蠻族擄來,生長當地。起初生活苦痛非常,自從蘭花主持,改變寨規,才得由苦轉樂,勞逸相當。自己到後,看出這般蠻人天性兇猛,身輕力大,以前曾有多次叛亂,烏角長大更記以前仇恨,曾想刺殺孟龍,雖經蘭花以恩相結,息了凶謀,到底野性難馴,又是蠻人中第一流勇士,意欲將其感化,借著耕田為由,恩威並用,給他許多幫助。

  平日無事,又向眾蠻人再三勸導,引使歸善,從此對於全山的人,不論是否孟家同族,都是一律看待,有功必賞,有過必罰,照護體貼,樣樣周到。再興夫婦對眾蠻人又肯用心,全力從事,善於誘導;不似王翼雖肯出力,每日遇有空隙,便和蘭花遊樂,無心及此。表面上雖是蘭花為首,眾蠻人對於蘭花也極感恩畏威,十分愛戴,但和再興親熱得多。王、時二人到了寨中,便顯出驚人本領,眾人日子也越過越好,本對二人敬重,經此一來,越發親如家人。對於再興更似親生父母一樣看待,便對姬棠也極敬愛。

  再興早就試出烏角忠義,舊日仇恨業已全消,特向蘭花力請,令其率領十多個蠻人防守中部險要之地,遇事兩面接應。蘭花對眾人表面一樣,終覺蠻人天性凶野,又是異族,還不十分放心。各地防守的壯士多是本族蠻人為首,以前連外族蠻人都不肯派。後經王、時二人力勸,非將種族成見消去,不能萬眾一心,萬不可分出高低界限,方始答應混在一起,但以外族蠻人為首防守險要之地更是從來所無。為示公平,事前並令眾蠻人經過比武角力考試,誰有本領,誰就為首,不許再存種族私見,只要互相扶助,親愛精誠,在值班防守期中沒有口角爭執,便是無功可建,也有獎賞。如有嫌怨,便須當眾評理,理虧的人受的雖是不痛不癢的輕罰,但是眾人俱都對他嘲笑,比受重刑還要難當。不消數月,全都恥於私鬥,非但彼此關愛,遇事更肯出力,烏角便是內中有數人物。

  再興夫婦一見是他,同聲笑說:「你一個人可當好幾十人,奸細縱躍如飛,善於掩藏,不易捉摸,還不快些上前立功,和我二人一路作什?」

  烏角笑說:「這一段崖高谷深,奸細容易藏伏,暗放冷箭,就是我們的人不會把人認錯,也不放心。他們是我手下,如能立功,我更體面。」

  再興自到以來,便提議命眾蠻入學習漢語和各異族的語言,以為有事之用,見他竟用漢語問答,說得極好,正在誇獎,人已走到穀的中部,前面蘆笙和喊殺之聲也越來越近。地勢雖比來路較寬,山形越發險惡。正走之間,忽聽獅吼之聲,同時瞥見前面轉角有一黑影飛墜,跟著崖上又有幾個壯漢紛紛縱落,相隔還有十多丈。追往一看,先見轉角不遠倒著兩個壯士,每人身上中著一枝毒箭,人已慘死,耳聽二獅吼聲在前。烏角看出死了兩個同夥,一聲怒吼,當先飛馳而去。

  二人看出毒箭厲害,恐其心粗受傷,正在邊追邊喊,遙聞一聲慘號,與前死兩賊相同,恐其又用毒刀自殺,無法問供,匆匆趕到。見二獅守在路旁尚在怒吼,先縱落的壯漢正在四下搜索,前面乃是一片草莽灌木,奸細似已受傷,藏在草裡,號叫之聲已止。烏角正縱將進去,方喊:「不可冒失,留神他那毒刀毒箭!」

  崖上忽有女子喝罵之聲,抬頭一看,正是十幾個女兵相繼沿崖追來,好生驚喜,忙同大聲詢問:「途中可曾有人受傷?」

  並告以夫人人甚平安,不必多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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