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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說完將手掙脫,便轉身走去。再興喊她不應,只得罷了。天晴之後氣候轉暖,姬棠未提前事,再興也未喊她同眠。

  轉眼交春天暖,四人因二百條犀牛業已送走,當年不須再往森林采荒,每日領頭去往田中耕作,均覺以後光陰越發安樂。孟雄夫婦又送了許多必須之物來作獎賞,樣樣齊備,知是鳳珠之力,否則不會這樣周到。中間王翼屢托便人帶信稱謝,因男女雙方只算跳了野郎,尚未正式成婚,雖然再興力勸,終黨風珠情深意厚,恐其得信淒苦,連去三四封信均未明言婚事。這日接到鳳珠來信,說孟雄出獵,遇見兩虎,墜馬受傷,馬也被虎咬殺,雖然未死,人已病倒。

  鳳珠原定三四月間來碧龍洲小住,過夏再回,經此一來,每日須要照護病人,不能離開,人甚愁悶。另外附有一張小紙條,專寄王翼一人,隱喻相思之意,詞甚哀怨,並說:孟雄傷重,年又衰老,恐不久于人世。雖將祖傳令符三寶取出,並將幾個心腹近人喊到榻前,當眾傳令,說他死後必須由夫人繼為寨主,並令眾人立下重誓。這類蠻人性均凶野,孟雄一死,是否還有爭奪兇殺尚難拿穩,總算家傳武功,平日寬厚,頗得人心,到時也許能夠平安渡過。稍有機緣,必來碧龍洲相聚,見面長談再作計較,請轉告再興,同下心思,恩威並用,先將人心收服,以為異日之計。

  王翼得信,看出鳳珠對他情癡,雖然勾動前念,但一想到蘭花,到時決難容許,好生憂疑。仗著蘭花每日忙於耕作,識字不多,又見風珠時有佶來,恐其看破,平日故意延搪,不曾多教,有許多字均不認得,便編了一套假話,一面抽空去與再興商計將來如何應付。再興才知王翼未將實情告知鳳珠,對方還在癡心,不禁大驚,深悔自己不該避嫌,只初來時和王翼寫了一封謝信,以後不曾再與鳳珠通信,致被王翼瞞過。料知將來必生枝節,只得力勸王翼速寫回信,明言相告,免得對方一味癡情,萬一照著來信口氣,孟雄死後,丟了寨主不做,趕到山中,惹出事來。

  王翼也不是不知利害,無如鳳珠救命恩人,對他那樣癡情,人又生得那樣美豔,實不忍心使其傷心失望,當時答應,寫回信時始終不忍下筆,最後打算拖到鳳珠真個尋來再與明言。再興見王翼將信封好便交人帶走,也不便索看,明知王翼心意不定,但又無計可施,幾次想要單獨寫上一信交人帶去,也因許多礙難,欲發又止。總算孟雄本質健強,雖受重傷,人已殘廢,並不曾死,鳳珠自不能離開,就此耽延下去。另一面蘭花也有了孕,直到隔年生下一子,二人正式成婚。鳳珠竟未尋來,信卻越來越勤。王翼非但回信不肯明言,反連蘭花要他稟告成婚的話均未提起。

  到了第三年春夏之交,風珠的信忽然中斷,老寨也無音息。蘭花每日夫妻恩愛,撫養新生愛子,又要管理全山的事,忙得非常,以為老寨歲貢已早送去,為了前年大獲,又開闢了許多土地,所有應辦的事均早辦好送走,不似以前時有時無,毫無頭緒,常受苛責。往來山口地勢奇險,山外雖有守望的同族,無事均不驚動,也未放在心上。王翼雖因鳳珠三數月來沒有音信,心中奇怪,無如做賊心虛,以前寫信大多,被蘭花無意中盤問過幾句,誤當愛妻生疑,鳳珠沒有信來,不便先寫信去,懸念了一陣也就放開。時、姬二人這兩三年中朝夕相聚,雖然情義越深,女的更是情深一往,無如再興生具特性,定志難移。

  女的先還想以至情感動,後見對方情有獨鍾,對她雖極憐愛,始終隔著一層。悲苦了些時,便換一種主意,對於再興只管每日隨同耕作,樣樣關注體貼,更不再提前事。再興見她不來糾纏,平日無什表示,正對心思,漸把平日顧慮減消,不再留意。雙方表面好似習慣自然,實則各有各的心計,暫且不提。

  這日交秋,又是天降大雨。蠻俗早婚,蘭花四個貼身蠻女都有情人,除么桃年紀較小尚在身旁,下餘三人均已嫁人。因聽王、時二人勸說,人都一樣,不應作威作福,以人為奴。為了公眾之事雖應領頭指揮,平日起居飲食最好自己動手。我們年輕,自己做的事只比他們還好,何必用上幾人跟前跟後?蘭花對於二人言聽計從,蠻女婚後便聽自成室家,未再補用,只留么桃一人在旁。因見當日雨大,天空陰雲密布,尚無晴意,湖上水氣蒸騰,雨聲如雷,四面白茫茫什麼也看不見,正在樓上閒談望雨,想等雨住去往田裡查看。不料當日雨勢不似尋常,連下了小半天還未停止。

  正在無聊,么桃巴結主人,笑說:「今早在湖中捉了幾條魚,還采了好些新鮮菱藕,老寨主又命人殺了一條肥豬,業已燒好,這樣陰天,可要取些前來下酒?」

  蘭花便命取來。因那燒豬乃孟龍喜吃之物,剛燒好不久,藏在對岸崖洞之內,么桃冒雨往取,去了好些時不曾回來,蘭花覺著奇怪,又有一點餓,笑對王翼道:「都是你們弟兄不願意我用人。我姊妹每日起床,招呼完了你們,便同去田裡耕種,或是釣魚打獵,一天忙到晚,我還要喂娃兒,難得有點空閒。所用只么桃一人,事情稍多便忙不過來。我看改日再挑兩個女娃兒幫著做事,大家輕鬆一點也好。」

  再興方說:「大嫂不是這等說法,自來力氣越用越有,習慣自然。」

  忽聽笙鼓音樂之聲由對岸風雨中隱隱傳來,二女首先驚道:「這樣大雨,叔父又在生病,怎會有貴客前來?事前又未得到信號,是何原故?」

  說完,蘭花將嬰兒交與王翼代抱,起身要走。

  王翼見雨太大,正想勸阻,打算代往探看,忽見么桃冒雨趕來,空著雙手直奔上樓,進門便喊:「叔婆夫人來了!」

  四人聞言驚喜交集,忙問么桃:「老寨主夫人怎會冒雨來此,事前連個信號都未接到。」

  么桃忙說經過,才知鳳珠只帶了十二個心腹女蠻兵和一些衣服食糧,由老寨起身趕來。因其拿有老王祖傳信符,一進山口便下嚴令,不許守望的人報信,只命兩人引路。因無人接,由山口起走了兩天方始到達。到前遇見大雨,山洪暴發,人還受傷,蠻女也傷了五個。先在三裡之外大樹林中避雨,後來領路的人見她傷重,雨下越大,不能行動,再三勸說,才趕往寨中送信。孟龍聞報大驚,忙即帶人往迎,正要準備藤兜往抬,鳳珠已由同來蠻女用被褥結成一兜,上蓋油布,跟蹤抬來。一到便問:「王、時二人住在何處?聽說均已成婚,是否真有此事?」

  孟龍覺著去年王翼業已寫信稟告,怎會不知,心中奇怪,照直說出。鳳珠笑答:「這兩漢客實在真好,我今此來一半便為賀喜,不料一個還生了兒子。此時雨大,不要驚動他們,等雨住後我自往洲上去看他們夫婦。」

  談了一會,忽然昏厥過去。

  么桃因鳳珠手持令符,不許孟龍告知王、時四人,孟龍不敢違背,業已答應。惟恐四人不知此事,又知蘭花對她憐愛,得信只有歡喜,不會嗔怪;鳳珠發令時藏在一旁,又未被她看見,故此連燒豬肉也顧不得拿,匆匆趕回報信。這時男女四人各有心思。蘭花雖疑王翼別有所戀,成婚之後看出丈夫對她情愛深厚,人又不會離山,疑念已消。以前鳳珠對她又好,聞報還不怎樣。再興雖然癡愛鳳珠,一則片面相思,雙方情愫未通,知事萬難,內中隱伏危機,聽見人來,雖是萬分驚喜,並無他念。姬棠偷覷再興面色不定,時憂時喜,照著平日觀察,早就明白幾分,見狀越知所料不差,心中悲憤,面上卻未露出。只王翼一人心情最是不安,知道愛妻情熱如火,如知與鳳珠相戀之事決不甘休。

  鳳珠每次來信又是那樣情癡,看她今日不帶多人孤身來此,又不許通報,以及到後昏厥,和所問所說的話,分明得到信息,連丈夫也不顧,犯險來此探看虛實,一個不巧,必有一場風波。再想起以前回信那些敷衍安慰的假話,自己結婚兩年始終一字不提,少時見面無話可說,越想心越不安,滿腹憂疑,料知難免一場風波,當時急出一身冷汗,深悔不聽再興的話,才有今日。當著二女又不便與再興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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