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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元礽早看出對方錘沉力猛,身法甚快,知是勁敵,暗忖:「每人只打三場,已有兩賊對敵,勝後再來一賊,便不能與仇敵交手,豈不誤事?最好東方霞稍落下風時,自己恰巧將賊打倒,跟著接陣。」

  主意打定,一見錘到,立用師傳七字心法中的卸字訣,一面抵禦,就便給敵人看點顏色,微用劍背往前略擋,跟著一卸勁,往旁一閃避開來勢,「怪蟒翻身」,由橫裡反手一劍,照準敵人肩頭便刺。陶猛沒想到對方身法比他還快,右半身往回一撤,左手錘猛推過去,滿擬自己力大,敵人兵器只一撞上立時砸飛,不料元礽劍已撤回,身子和轉風車一般又回復了原位。陶猛一錘打空,暗道「不好」,最厲害是敵人本應右半身連劍帶人往後撤退,誰知竟會行此險招,剛巧避開來勢。相距不過數寸,銅錘的勁恰被卸空,未容變招,劍又由上三路刺來,寒光己自耀眼。總算久經大敵,百忙中舉錘一架,敵人劍又「織女穿梭」,猛撤回去,往下三路刺來,趕忙閃避,已自無及,刺的一聲,劍尖由左腿掃過,綢褲被刺破了一大口,雖因閃架得快未受重傷,左腿已被劍尖刺破了些,鮮血往外直流。

  陶氏兄弟在黃河兩岸縱橫多年,因和主人交厚,只聽說元礽武功頗好,不曾眼見,自恃本領,想代主人出氣,竟遇勁敵,當眾丟人,自是難堪,性又兇暴,當時激怒,兩柄銅錘一齊舞動,把全副本領施展出來,恨不能一下把敵人打死。元礽雖然志不在此,見敵人錘法甚高也頗驚奇,不敢大意,將猿公劍法施展出來,暫時打了個不分勝敗。行家眼裡看出元礽劍法來路,最難的是打了這一陣,劍、錘始終不曾撞上,竟能應付自如,還不知道元礽有意延挨,看到妙處,紛紛喝起采來。

  這其中最難受是老賊天王佟越,臺上只十幾招過去,便看出元礽劍法來歷,又聽臺上男女敵人那等口氣,分明要和愛子拼命。自己雖也約有幾個厲害能手,人多勢眾,但是東方霞身後師長親友雖不好惹,憑自己和所約能手,來時還能與之一拼。這姓徐的來路極似那家規最嚴而又最護徒弟,素不肯吃人虧的天門三老門下。這三人久已不聽說起,突有他的門人出現,決非無因而至。越想越覺事情可慮,心中叫不迭的苦,只得暗告同黨,不可再和陶氏弟兄一樣冒失上場,聽命行事。正在盤算方才點穴人可疑,尚未露面,自己所料如中,想用方法應付。就這一會工夫,臺上已見了勝負。

  元礽本意寶劍鋒利劍術精奇,制勝容易,心想多延時候往接東方霞的手,後見對方越殺越勇,銅錘又大,舞了一個風雨不透。本就難得還招,一面還得留意東方霞的勝敗,一心二用漸覺吃力。又聽旁立觀戰的陶強不時用黑話低言點醒乃兄,暗忖:「二賊同胞弟兄,不如先打發了一個,免得少時作梗。真非限制三人不可,等第三人上場,索性指名叫陣,仍要小賊動手,料他不能不算。」

  元礽畢竟初次臨敵,一心想破小賊氣功,別的全未留意,只記得每人只鬥三場的話,主意一定,立即還攻。本想用劍削斷賊錘,制敵死命。

  也是陶家二賊該死,陶猛見元礽一味閃避,認定對方怕他錘重,又恃天生力大,能持久戰,手舞雙錘,專找敵人的劍,老想一下將劍磕飛。元礽後再停止進攻,陶猛心粗性暴,只管陶強在旁不住提醒,說:「敵人劍法神妙,防他猛下殺手。」

  終未在意,封閉便松了些。元礽暗罵:「該死狗賊!我不殺你,你也殘廢回去。」

  表面仍假作閃避,只守不攻。恰好陶猛一錘打到,元礽立施師傳絕技,劍朝錘柄上微微一擋。陶猛見他舉劍來架,心中大喜,右手錘往下一落,左手錘又朝胸捅去,方喝得一個「倒」字。元礽手微一偏,就著錘頭下壓之勢,連用師傳粘,振二字訣,扁著劍背,滑向錘的右上方,猛用全力,單臂往外一振。

  陶猛急於取勝,勢猛且急,用的全是直勁,不料雙錘打下,人影一晃到了側面,滿擬和方才一樣,至多打空,正待回手再打,猛覺一股橫勁由右側面貼著錘旁急振過來,當時右膀酸麻,虎口生疼,幾乎立腳不定,身子一晃,暗道「不好」,未及抽身還架,元礽早反腕一劍,「撥柳尋鶯」,朝右肩上刺來,本意想刺敵人右臂。陶猛偏是心慌,吃了人矮的虧,閃躲又快,百忙中瞥見劍到,腳底再一發飄,一時情急,連忙縮頸低頭,一面縱身往側退避。

  元礽也是忙著取勝,深知敵人身法輕快,一見縱身想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順水推舟」,手中劍朝前一送,嚓的一聲,正刺中在陶猛的右耳,直透頸後,就勢往前微微一縱,到了敵人身後。陶猛負傷情急,反手一錘掃來。元礽已縱出圈去,劍鋒過處,陶猛後腦齊耳根刺破了兩寸深一條傷口,便鐵人也禁受不住,一錘掃空,脫手飛去,震得台板山響,連人帶錘跌倒地上,當時暈死,鮮血滿地。

  台下賊黨忙即搶上,將人搭下,同時陶強見兄長身受重傷,早悄沒聲縱將過來,左手鉤連拐迎頭先斫,厲聲喝罵:「今日有你沒我!」

  元礽早防他要動手報仇,一見來勢絕快,又是啞口,先打後說,一面閃避還攻,心中尋思:「此賊所用是輕兵器,索性不令寶劍顯露鋒芒,以便對付小賊佟元亮,免被看破。」

  一面偷覷東方霞,已然有點氣力不加。

  原來佟元亮對她越看越愛,又看出對方性情剛烈,當眾丟人定必不快,老想賣好,一味軟鬥,守多攻少,等東方霞有了破綻,故意讓過,卻用言語點破,好使知情。東方霞本是滿腔幽怨,抱著氣憤而來,不曾想小賊如此厲害,又見敵人神情詭詐,越發有氣,棋差一著,氣再一浮,越發吃虧。先還打個平手,後來陶猛一死,小賊瞥見台下眾人交頭接耳,對頭一面更有譏笑神情,老賊又在怒目相視,猛想起此女剛烈,軟做十九不成,自己心計已被眾人看破,身是主人,易受指摘。

  陶氏弟兄又傷了一個,放著強敵對頭尚未交手,再讓下去,重色輕友被人見笑。莫如先將此女打倒,假作養傷避往內寨,事完強迫順從,反倒痛快。心念一動,立以全力應戰。東方霞幾次想用暗器,心神略分,手法更散,哪禁得起這一來?但是天性剛烈,自覺敗不如死,立意拼命,情急之下也不顧再取暗器,把平生之力全使出來,所用多是險招,雖幸佟元亮始終不捨下那毒手,但是破綻多了好些。

  眼看情勢危急,元礽恐有失閃,忙把手中劍一緊,專用劍背架隔遮攔,一面劍走中心,去刺敵人要害,一面覷准來勢猛下殺手。幾個照面過去,陶強看出敵人不用劍鋒,劍光如虹,寒輝耀目,明是神物利器,便留了神,故意用拐上鋼尖冷不防一撩劍鋒,果然挨著便折了半寸來長一段,不禁大驚。自知有敗無勝,剛想喝破,左手拐朝劍一擋,右手判官筆剛朝敵人胸前點去,為了胸有成見,惟恐寶劍鋒利,一個擋不住,直斫下來,連拐帶膀全被斫斷。對方手法又快,架時微一疏神,猛聽敵人一聲大喝,忽然連手齊用,左手一隔判官筆,反腕一點右手脈門,竟被點中。當時右臂全麻,判官筆先被敵人空手人白刃,就勢奪去,左手拐又被敵人撥轉劍頭,「分波撥浪」,反手向外一繃,虎口立被震裂,兵器脫手,大驚欲逃,已自無及。

  原來元礽本心不想殺人,當奪筆以前,忽聽台前棚頂上有人低語:「此賊萬留不得。」

  心中一動,也未尋思,將筆奪過,隨手一松丟下,就勢運用內家劈空掌法往前一按。陶強正往後縱,沒想到敵人未用劍刺,劈空一掌打來,因快縱出圈外,不曾防備,等到發覺,掌風已似幹斤重力當胸壓到,不由臟腑皆震,頭昏眼花,口裡一甜,兩太陽直冒金星,「噯」的一聲沒喊出,翻身倒地,閉過氣去。台下賊党立時大亂,紛紛喝罵,剛有三四人想搶上臺來,忽聽嘩啦一聲,棚頂席篷掀去一大片,碎屑塵沙紛飛中,猛又聽棚上有人大喝:「且住!」

  聲如巨雷。

  老賊佟越正在台下高座觀看,首先聽出來人口音,忙喝「眾人且慢」

  時,全場人眾已被那一聲怒吼震住。緊跟著,棚頂橫樑上面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白髮銀髯、面如重棗、長眉風目、手持一根長大鐵拐的黃衣老人,手指佟越,哈哈笑道:「想不到你居然還做生日!老夫擾你三杯生日酒,就便看個熱鬧,與你們作個公斷,少傷幾條人命如何?」

  佟越先頗驚慌,聞言略一定神,搶出位去,雙手朝上一拱道:「區區賤辰,本來不想舉辦,只為眾親友說老朽洗手多年,七十古稀,又想借此一會為江湖朋友釋嫌修好,沒想到驚動不少對頭,勢成騎虎。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前輩今日光臨實出意外,但有吩咐,無不遵命。請先人座,再說如何?」

  老人隨即縱下,笑道:「我和你一別三十年,也許當我不在人間。你說事出意外,倒是一句真話。我已多年不管閒事,此來還是一半為你一半為人。我無什別的話說,也不能平白擾你,只為你們作個公斷。好在你今日所定會規本與昔年差不多,只要互相遵守,不論有何難過,雙方一對一上場分個高下存亡便無話說。天池弟也在上面,我本約他同來,他因方才有幾個鼠賊說話欺人,看了有氣,用兩粒米豆點倒兩人,方始上棚見我。你們不合出口無禮,有心計較,又覺不值動手,只在上面看熱鬧,作一公證,不願擾你。除非有人討厭或是指名領教不會下來,你也不必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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