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獨手丐 | 上頁 下頁
二一六


  先見耿、丙二小俠和桑盆子後先發難,旁邊樹上又有敵人發話,正在同聲怒吼喝罵,要往台下縱去,不料後面又發生了變故。方才認作上賓的童氏夫婦和一些初次相見的外客竟是敵人內應,不禁又驚又怒。再見四面火起,喊殺之聲潮湧而來,料知形勢嚴重,非同小可。這一來連台中心十來張桌上一些比較持重,又都自恃驕敵,認為吳賊是人多勢眾,防禦周密,決不妨事,打算靜以觀變,看清形勢再行出手的二三十個著名老賊也都心驚念動,紛紛起立。有的前撲,有的隨同群賊往後面搶取兵器。

  正在忙亂頭上,瞥見吳、阮二首惡怒吼回身,向台後高崖上三人撲去。也不想想台後岡崖雖然不高,上下均有不少頭目守伺瞭望。當初雖是斷定敵人斷無深入之理,此舉不過是個排場,但這一些頭目人等均非弱者,童氏夫婦雖是奸細,剛剛現出叛意,尚未動手,真正來敵共只一個紅衣女子,怎會崖後面全無一點動靜?丙四姑雖然名震西南,因其行蹤隱秘,專在暗中救人,不大現露本來面目。除有限一些老賊外,群賊只是聞名,認得的極少,又都心有成見,以為事雖不小,憑吳梟的勢力和妖道的法術決不至於便敗,均想討好。這一來有的朝前,有的朝後,又當大變初起的當兒,許多賊黨兵器又未帶在身上,兩面一搶,互相擠撞,縱躍亂竄,反倒添出許多阻力。

  吳賊不知妖道阮三元的法術全是吞刀吐火,用各種花巧手法變出來的騙人玩意,和變戲法一樣,看去最厲害的幾種沒有藥力人力、利用陰天黑夜搗鬼便無法施展,只本身武功不差,會點劍術,別的均無用處,百忙中正在大聲疾呼:「教主不必親自下手,快將神兵天將飛刀飛劍放出,先把這三個奸細捉來!」

  底下話還不曾說完,當中禮台忽然坍塌,台高兩丈以上,上下滿結燈彩,又是大小二十多根台柱同時被人斬斷推倒,整個下沉。當中這些惡賊只管本領高強,心神已分,驟出意外,只有兩三成人應變機警,功力既深,立處地勢較好,才得就勢縱落。余者非但隨同台板滾下,反倒受了重傷,人壓人滾作一團,手中又都拿有兵器,不是無法掙扎,便是誤傷同黨。上面的大量桌椅杯盤、熱湯酒菜、燈彩之類再似山崩一般往群賊身上紛紛壓到。

  台下面的彩棚又是四面火起,先在棚內人席的均是三四路小頭目,連賓帶主人比上面還多。為了吳賊令嚴,自身地位又低,明知發生變故,不奉命令,照山規便是水火到了面前也決不許輕動,又都自滿,以為臺上能人不知多少,區區三五個敵人還不是轉眼成擒?既未奉命出動,何必多事?後聽四面喊殺之聲,遠處已有火光冒起,才知不妙,忍不住想擁將出去。這班小賊深信二首惡的威力,除卻極少數吃完有事和奉有使命的而外多半未帶兵器,正往外擁。人才走出一些,猛瞥見大小十多條人影各帶著一道寒光由兩側飛進。同時席上也有一些拿了兵器縱起,知來敵人,正在驚呼怒吼,想要對敵,有的便拿了兵器趕去。

  誰知來人本領極高,有那相隔較近的剛一動手,便被旁邊埋伏的人打倒。酒席又多,人數更眾,施展不開,到處都是妨礙。對方又早伏得有人,只一動手便被打倒,聲勢已是萬分驚人。先來那十多個敵人動作更是神速,突由兩面攻進,宛如蜻蜓點水,相隔較遠的只就著群賊飲酒的席面一點,略微起落,人便飛越過去。手中刀劍兵器多半明光耀眼,因其動作輕快,刀光劍影隨同閃動,看去直似一二十條人影寒光在席面上縱橫飛舞,往來亂竄。所到之處群賊坐著不動還好,有那手快的看出來了仇敵,妄想立功,只把手一舉,不是撈摸不著打一個空,便是反為所傷,重一點的還成了殘廢。當時又是一陣大亂。就在台下群賊前後驚呼、心慌無主、手忙腳亂之際,微聞一聲清叱,內中一人好似發出號令。而這內外的二三十人也各搶到台中心那大小一二十根主要台柱之下。

  百忙中只見對方同時發動,把手中兵器一揚,照準台柱上面斫去。內有數人並還飛身縱起,將當中主樑斬斷,就勢東西相向,連腳都未停落便作一弧形,就著一擊之勢各朝對面交錯而過,分往東西兩面馳去,動作一律,快到極點。最奇是事前仿佛有了成竹,兵器所斫之處也有一定,都在當中一段,接連兩下,末了再飛身騰起,猛力一腳,人朝台棚外來路分頭斜躥,急如飛鳥,一閃不見。

  這原是瞬息間事,人聲喧嘩,那些半抱多粗的大台柱仿佛中間均有樣頭,敵人並未見怎費事,隨同接連兩擊一腳過處,中間便斬斷了兩三五尺長短不等一段,主樑同時斬斷。上下人聲喧嘩,亂作兩團,連那斫擊台柱之聲均未十分聽到台便倒塌下來。下面群賊沒想到有這厲害,敵人飛到裡面縱橫飛舞,如人無人之境,轉眼退去,台便倒塌下來。人多擁擠,上面台板又長又大,加上許多人和桌椅用具天塌一般同時壓倒,如何閃避得及,連那先已趕往台棚外面的人驟出意外,也被上面飛落的賊黨和木板桌椅杯盤用具之類打傷了一大片。當中佔有全台十之六七的地面更不必說。跟著兩枝火箭飛到,連珠爆炸之聲霹靂也似,打到之處當時爆炸燃燒起來。臺上下本己起火,經此一來火勢更大。而那特製火箭威力更是猛烈,落地便有許多火彈四外激射,紛紛爆炸。

  群賊連受重創,被壓在下層的固是九死一生,種種誤傷,先就要命。落在上層的因腳底是人,頭上又有大片杯盤桌椅、花燈彩仗之類紛紛打倒,花燈又多,落在哪裡燒在哪裡已是難當。上面更有一些點燃之物和敵人所發火箭飛落爆炸,多半焦頭爛額,已是難當。腳底又都是些同黨,先恐踏傷,有點顧忌,容易分心。而這類惡賊當他死期將至之時,全都貪生怕死,向例不顧旁人,專顧自己,稍有一線生機也要掙扎,哪有什麼義氣!身被同黨擠壓,無法掙脫,一面恃強猛掙,一面伸手亂抓,不管上面是人腿腳還是衣服,抓緊便不肯放。本意想借同黨之力帶他掙扎出險,上面的人被他將腿拉住也難脫身。

  這班賊黨武功俱都不弱,死前拼命,力氣更大,這等死不放的鬼扯腿自然兩敗。結果上面的賊黨無法脫身,他自己也越來越糟,火勢轉眼越大,同歸於盡。有那心最險惡的見勢不佳,恰巧手中拿有兵器,順手一刀將下面那賊殺死,雖然無人作梗,腿腳卻被抱緊不放,腳底拖著一個死屍,如何行動?又當大群賊黨擁擠踐踏、互相縱避衝突之際,轉眼便被別的同黨沖倒,也壓到了人的腳底,身上的火也著了起來,越慌越亂竄亂滾,火再越燒越寬,如何能夠活命!

  有那心亂稍好比較機警的,上來便將扯腿同黨的手斬斷,好容易由人堆裡踐踏躥起,腿上帶著一兩隻斷手,覓路欲逃。方向還未看好,三面逃路均被敵人封閉,不是一粒火彈當頭爆炸,便有暗器迎面發來,照樣惡貫滿盈,死於非命。那未受傷逃出的共只十之二三,餘者均是喜臺上下兩角一些無關重要的外來賊黨和賓主雙方的頭目人等。

  吳、阮二首惡驟出不意,隨台倒落,大片群賊再往下一壓,本來難幹活命,多大本領也施展不開;偏是事情湊巧,台坍之時二賊和中坐十多個本領最高的巨賊正往後搶,那台又太長大,靠近岡崖還有丈許寬一條。前面陳列兵器,再過去便是匠人利用靠近崖頂裂縫搭成的一條,木板多半插在裂縫之中,地勢也高起兩尺,上面搭有一片與岡崖相連的燈彩,獨未倒塌。二首惡和這十幾個巨賊恰將到達,人雖下墜,落處卻是空地。下面入席的頭目嘍囉又恰避開。有的將席面打翻,還受點傷,餘均無事。

  這為首諸賊又均機警,不等上面丙四姑等三人按照預計將那大片燈彩斬斷飛落,仗著本領高強,動作輕快,剛一落地,瞥見兩旁各有一片檯面未倒,頭上桌椅杯盤隨人紛紛滾落,知道不妙,強忍怒火,貼著裡面崖壁往兩旁竄出。剛到未倒之處,還想提醒下面賊黨引其逃避,上面燈彩業已全部點燃,飛舞而下。台底群賊業已滾作一團,驚呼怒吼之聲嘈成一片,上下同時起火。雖料傷亡甚眾,敵人來勢厲害,並還設有巧計,凶多吉少,回顧妖道已往對面逃走,仍妄以為全山還有大群徒黨,雖然誤中敵人暗算,真要對面動手尚無敗理。何況阮三元法力高強,連門人均精劍術,雖然平日不肯炫弄,門徒踏波飛駛乃是一塊附有機關的木板,並非真個法力催動;像那深更半夜放出來的天兵天將、十丈金蓮和種種奇跡均曾或遠或近有許多人親眼目睹。

  自己因其不肯當面試驗,再三請求,他說:「奪天下做皇帝不能全靠法術。我雖學會仙法,不到萬分危急之際不宜妄用,否則要受天罰。因我門人背人演習,以為深宵黑夜當可無妨。不料他們法力有限,不能和我一樣掩避神光,被你們的人看去,即此已是洩漏天機,如何身為教主,反倒賣弄?你年已不小,由此興兵十年才能掃蕩群雄,奪取天下,共只能做一二十年太平天子,實在可惜。這些法術學它無用,行兵打仗有我和這許多的英雄豪傑代你出力,你只消保持威望尊嚴,多用權術,使天下英雄豪傑之士死活由你操縱,高高在上,坐享現成,用不著多費什麼力氣,倒是壽命要緊;如得我傳授金丹大道,至少也可多活一甲子,豈不比吃上許多辛苦,學了法術還不能使用強得多麼?」

  自己本因皇帝將來必可如願,只是人已中年,至多享受二三十年,美中不足。再將他所贈靈丹一試,果能強身健力,通宵不倦,這才生出信仰。再三苦求,又互相勾結,請他做了國師。滿擬有他在此凡百無憂,什麼事情只要口中念上一點咒語,把手一揮便可成功。後來本山和湖心洲連被敵人侵入,損失雖然不大,到底有傷威望,屢次請他施展法力,俱都微笑不語,令人莫測。今又發生這樣的變故,事已危急,定要把飛劍法力施展出來無疑。他只親自出手,敵人多麼厲害也經不起天兵天將一擊。想到這裡,人已同了身後幾個心腹老賊由台下空隙之處沖到外面。

  正打著如意算盤,忽聽身後有一老賊向同黨低聲議論:「教主法力無邊,如何方才隨同滾落,不曾駕了飛劍去殺敵人?如是故意試驗我們,此是他所說起事途中的一個小劫的話,要傷去多少得用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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