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一六三


  文麟因公孫雷業對屠茂露底,也就不便隱瞞,只得把前事說了一個大概。屠蕾、李長生聽完前言,只在一旁尋思,毫無表示。屠著忽向屠茂埋怨道:「二弟你怎如此冒失!照你所說,這些惡賊所害人家,不是姬妾成群的富紳大姓,便是那些惡霸土豪。窮苦百姓,他並不曾照顧。這些人原該有此孽報,就是我們撞見不平,仗義拔刀,也犯不著去做官家鷹犬呀。並非我們膽小怕事,如照周兄看法和公孫老人的口氣,賊黨均是一些異派凶孽,後面還有幾個厲害的頭子要來,不是有他二位劍俠在此,如何能是對手?照你方才眼見,雷老便是大俠公孫雷的喬裝,你想,一個英俊少年竟變作瘦小枯乾的老頭兒,常年如此,從不走樣,這是多高本領,分明內家縮骨鎖身的功夫已臻化境,他那言動尚且如此機密謹慎,不敢自信,你連敵人的來歷姓名絲毫不知,如何隨口答應呢?

  我也知道官家的事專一欺負實人,如尋到我們頭上,不答應他決辦不到,並非怪你,你下次遇事還要慎重,不知道的事不要看得太易,否則稍一疏忽便是身敗名裂。為了別人仗義拔刀也還罷了,我們一不吃糧二不當差為這班狗腿子去賣死命,敗固丟人,勝也沒體面,何苦來呢?已過之事不談,公孫老人請周兄三日之內不要出去,必有原因。方才望江樓二賊目光閃爍,老是註定我們,多半不懷好意,莫要我們不去尋他,他來尋我,自己也須作一打算。周兄可有高見麼?」

  文麟一向謙和,又覺自家入門日淺,江湖上事更是外行,公孫雷年紀又長,對於師門淵源並未明言,連屠、李三人也均當是平輩之交,本意想由文麟出面請來相見。文麟卻知公孫雷無事決不會來,今早見面,業已說過,聞言笑答:「小弟新近下山,外面的事實在還不曉得,還望二兄作主,無不遵命。聽公孫老人口氣,稍微有事他必通知,暫時不想來此拜訪。他的耳目頗長,方才走過,還曾向我含笑點頭。我想這兩三日內不出門的話先已說過,不像賊黨是要尋來光景,否則不請他也來了。

  屠、李三人仔細商量,均主戒備,以免疏失。雙方本是通家之好,所開馬鞍鋪的後園又與李家相通,房子也有富餘,決計把兩家眷屬並在一起,暗中戒備;一面約了幾個精明強幹的徒弟,分頭出去探訪,先不與賊黨破臉,探明底細是否雲、貴南疆來的凶孽再行下手,相機行事。就因迫於無奈,去為官家出力,只這夥賊黨未在民間騷擾以前,還是先將自己顧住再說,如非來賊淫凶太甚,專一強姦那些無辜婦女,要是專一偷盜,簡直都不想管。

  文麟聽出屠、李三人頗能分清是非善惡,人更穩練,與以前所見那些專做豪門鷹犬爪牙的武師大不相同,越發多了好感。因覺公孫雷本領高強,見多識廣,既令自己守候,必有原因。又曾囑咐無事不必來往,頭兩日均守在家裡,由屠、李三人輪流作陪,並將子女引來請求指教。文麟下山以前奉有師命,除本門嫡傳內功劍術不看清對方人性不許輕易傳授外,餘均不曾禁止,又見主人老少都好,情不可卻,更喜三娃靈慧,便教了些基本功夫。屠、李三人本是內行,一點就透,均覺聞所未聞,以前許多功夫都走了彎路,文麟教得又極仔細,越發感佩,全家尊敬不提。

  光陰易過,一晃就是第三日的夜裡,屠、李二家和所居附近,不但沒有可疑形跡,那往雷家買藥的五個可疑生人也始終不曾有人見到。中間屠、李諸人分頭訪問,均是已過之事,仿佛由三人到的那一天起便無事故發生。那些捕快均覺屠、李二人威名遠震所致,稱讚不絕,無奈軍門那面追逼甚緊,無法交代,不是屠、李二人明白,深知事情無此簡單,又不願連累無辜,嚴詞警告,已幾乎隨便提上兩個小賊前往頂替。

  到了消夜時節,屠善正說:「風聞這半個多月以來,幾乎沒一天夜裡不出強姦盜案,不死人是便宜。有的人家婦女應付得好,取得賊黨歡心,雖未傷人,那些美貌姬妾卻被霸住,去了上次還去兩次三次,內有兩個竟被公然帶走。主人惟恐全家送命,至今不敢聲張。這麼兇悍的惡賊,從所未聞,焉有我們剛一到家便即嚇退之理?仰著周兄和公孫老人先後所遇五人何等兇狂,會怕我們,豈非笑話?公孫老人請周兄不要出去,莫要他老人家因周兄剛來便鬧惡賊,他一個人已包辦了吧?」

  文麟也覺大有可能。正商談問,忽聽院中似有極輕微的聲息,宛如木葉飄落。這賓主四人無一弱者,文麟江湖上事雖極外行,如論師傳本領和這一年多苦功練成的耳目,卻比屠、李三人還要靈敏,方指外面一打手勢,待要離坐而起。

  屠、李三人也自驚覺,見文麟應變機警而又沉著,一雙英目註定外窗和門前一帶,仿佛整片門窗均在他的眼神籠罩之下,行家眼裡不禁暗中稱讚,心想,自己除上次保鏢逃走的幾個老賊,人山是假,來此尋仇而外,並未與人結怨,就是受了官家之托,賊黨也未必知道,並且此時還早,就有仇敵也還不到時候,意欲先禮後兵,問明來意再作計較,依然坐在那裡不動,只朝文麟微笑,將頭一點。文麟見主人神色自若,也自坐定。

  屠蕾背朝門外,剛回過臉去,未及開口喝問,就這轉眼之間,颼的一聲,由門外縱進一條小黑影。四人一看,正是三娃。李長生剛把面色一沉,喝道:「天已不早,明日還要讀書練武,如何不去安睡,來此淘氣!」

  屠蕾覺著方才響聲輕微,分明有人房上縱落,三娃雖得高人傳授,到底年幼,還無這等本領,何況自己家中,用不著這等舉動,同時瞥見三娃一手拿著兩隻鋼鏢,另一手還拿著乃父去年和他用精鐵打的那柄小鋼刀,料知有事,一面搖手止住長生。

  未及問話,三娃已先開口道:「雷家改哥哥在外面呢。我方才回去,洗完了腳正想上床,隔窗瞥見側面房上有一小人影子閃過,快得出奇,娘到後屋和屠伯娘她們消夜未回;又見是一個人,心想我年紀小,敵人不會留神,由屋上走決非好貨,打算一鏢打落,擒到再說,沒想到那是改哥哥。我由下面追到這裡,方始看出是他,差一點沒闖了禍。他說有事求見,要我代他向周伯父稟告一聲。」

  話未說完,屠蕃業已趕將出去,將公孫雷之子公孫改接將進來。

  屠、李三人看他長大,平日見他穿著一身破舊短衣,常在街上來往,也不讀書,也未見他習武,偶與說笑,人甚聰明,常覺這娃兒內秀,貌相也不差,雷老如是異人,怎不叫他學點本事,這樣荒廢豈不可惜?前兩年路過,還曾勸他學點行業,如願讀書習武,也可來到自己家中與子女們同學,連衣食都不用愁。他只一味憨笑稱謝,說是藥鋪事忙須要隨同照料,學會配藥,大來也有衣食,多謝你老人家的好意,不肯前來。自己有時在武侯祠當眾教武,他連看都不看,仿佛無什興趣,也從未見他與人爭吵動手,別的頑童欺他,便即逃走,近來年紀稍大,街上已不大見到。今日見他簡直換了個人,雖然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幼童身材,但是全身披掛,肩插單劍,腰掛革囊,一身白色皮衣,宛如玉雪,閃閃生輝,緊貼身上,也不知是何皮革所制,看去柔軟異常,相貌本好,平日還不甚顯,此時吃這一身衣裳一襯,越顯得英姿颯爽,行動矯健,好看已極,再想到方才縱落的輕微聲息,不是文麟耳尖,連自己都幾乎沒有聽出,不禁驚奇,連忙起身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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