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一四五


  想起先來三人,只一照面便受傷敗逃,料定來了三位異人。心中驚喜過甚,想要奔出拜見。

  哪知事情不是容易,人在廟內,雖覺風大,勉可支持,等把當中殿門往裡一拉,還未走出,殿門剛開,一股極大的寒風突然迎面撲來,風力之大簡直驚人,當時冷得通體都似凍凝,幾乎閉過氣去,人也被風沖得立腳不穩;如非近來功力大進,似此驟出不意,早已被風沖倒,同時鐵門開處,殿中存放的柴堆和蒲團立被吹散,打得滿牆奪咻亂響,那盞羊角風雨燈也被風吹斷,隨風卷起,滿地亂滾。

  方才原是隔著窗榻空隙往外張望,雖黨風力猛烈,整座鐵制的殿堂上下震撼,似在搖晃,還未十分看出厲害,等到開了鐵閂,鐵門往裡開處,恰巧一股極猛烈的罡風狂沖進來,再想把門關好,業已手凍足僵,周身凍麻,冷得亂抖,迎面猛撲過來的風力宛如山倒潮崩,先就擋它不住,怎能辦到?急喊了一聲「師父」,話未出口,寒風已往口中倒灌而進,透骨冰涼。

  實在禁受不住,只得偏向一旁,還想隔著窗櫺往外張望時,誰知風向已轉,恰往殿中吹進,正面風口因不可擋,那鐵窗稷中的風力更和刀箭樣,挨著一點刺骨生疼,肌膚欲裂。眼看師父和那男女長幼三位異人就在廟外兩三丈之隔,非但無法上前相見,連想再看兩眼都辦不到。人家小小年紀,立在罡風酷寒之中若無其事;心生慚愧,方覺自己還是文弱無用,以後真非格外用功不可,否則恩師只有我一個徒弟,休說應付強敵,連一陣大風都擋不住,豈不為他丟人?

  正在尋思,猛瞥見一條人影宛如隨風而來,淩空飛人殿內,落到地上,定睛一看,乃是一個年約十七八的少年,並非廟外立的幼童,手持一丸丹藥,見面笑說:「太師伯說周師叔入門不久,居然到此境地,毅力堅定更是難得。恰巧弟子隨同師父來此拜見,身邊帶有六陽丸,剛剛追敵回來,太師伯命我送上一粒,請周師叔吃完先不出廟,等到藥力發動,今夜大雪山那面吹來的寒潮也自過去,天已大亮,請周師叔再往洞中相見便了。」

  文麟大喜,便問:「師兄貴姓?」

  少年躬身笑答:「小侄洪渤,家師比太師伯小一輩,請周師叔不要這樣稱呼。家師命我向太師伯求教,今午還要隨同回山,無暇久留,少時再領教吧。」

  說罷,轉身往外走去。

  文麟見那少年貌相英俊,來勢絕快,對面接談卻極從容,門前月光斜映,越覺那人珠顏玉貌,長眉星目,英光煥發,雄姿冷秀,左邊眉梢挨近鬢腳,似有幾粒形如穀穗的小點,也看不出是紅是黑,斜月光中這樣顆粒分明,日裡看去必更顯目,走時禮貌也極恭敬,一點沒有因為本領比自己高,露出絲毫輕忽之意,先深施一禮,退到門外二次舉手作別,道聲「再見」

  方始轉身,只一縱便穿廟門而出,到了外面,隨同冰如等長幼四人,一路說笑,往廟後越崖而去。

  這時風力越猛,當中門前已無法立足,滿殿堂的亂石都起騷動,飛舞不停,人已無法立足。因見風力太大,惟恐萬一吹倒不是意思,特意避在離開門側兩尺遠近的鐵柱之後,就這樣,衣服仍被風卷起,呼呼亂響,前半貼緊身上,背後鼓起一個大包。

  因那六陽丸乃禦寒靈藥,曾聽師父說過,來人又在催吃,不等人去,已先咽入腹內,藥性自然還未發作。冒著奇寒大風對談了幾句,見他穿著一身白色短裝,外披一件斗篷,頭上一頂壯士中,並未戴有風帽,那麼猛烈的風力,只管所披斗篷被風吹得比人還高,前面衣服似被狂潮逼緊中,雜有無量壓力,如換常人早被吹倒,寸步難行,他偏走得那麼從容,緩步閑行,若無其事,等到轉身縱起,竟和沖風驚燕一樣,身後斗篷也平鋪開來,宛如片雲飛渡往前射去,還未看真,人已落在廟外四人的身前,身法之靈巧神速,以前直未見到,又是逆風而行,好生驚奇。暗忖:「世上異人真多,此人小小年紀已有這高本領,我是他的師叔,本領差這許多,他師徒未聽說,不知是何來歷,少時相見,定要和他結交討教,不可放過,偏是這樣大風,不知何時才停?人都站立不穩,如何往見?」

  心正盤算,盼風早停,忽覺胸腹問似有一股熱氣,冷也稍減,比方才好得多,先不料藥力這快發作,以為天色將明,寒威已退,仔細查看,風力還是那麼猛烈,如非前人造這一座廟宇時深知地理天時,運有巧思,整座廟宇均是鐵制,後牆上並有許多大小通風之處,方向又與風的來路稍微偏斜,右邊一角殿房並有弧形尖角,不似別的廟宇那樣方方正正,四面一樣,先當廟已殘破,經主人重行修補,限於物料,沒有補齊,此時大風一吹,見那許多隨風吹來的斷樹殘枝、冰雪碎塊只管滿空飛舞,激射到了殿門前面,相隔一兩丈定必側轉,順著那弧形缺角斜飛過去,打得旁邊鐵瓦銅牆地蹌亂響,密如擂鼓,只管殿門大開,風往裡面倒灌,至多有點碎冰殘雪卷將進來,都堆在西北角上,轉眼凍結,那些附有冰雪、滿空飛舞的樹枝斷幹都往側面掠過,一根也未打進,殿內風力越來越緊,不消片刻,殿中那些柴炭和自己所臥鋪蓋被褥、零星用具一齊被風刮倒,滿地飛滾了一陣,也一齊被風力逼在西北角上,連被褥看去都是那麼僵硬,知已凍結,天氣冷得怕人,身上卻是越往後越溫暖起來,才知是藥力所致。

  師父曾說如仗藥力去往銀光頂與敵人鬥寒,並非難事,本身功力不濟總難持久,敵人陰謀甚多,一個不巧必受其害,最好先充實自家功力,等到練成本領,不畏酷寒威脅,本身先不怕冷,再加一點藥力輔助,決無敗理。方才那樣酷寒業已試過,並非不能忍受,就說銀光頂要冷得多,此後還有半年多的光陰,照此勤習用功,自信斷無不成之理。見風未停,方才房頂瓦縫中還有月光斜射,好些地方都能照見,這時月影西沉,殿中光景越發黑暗,連外面也是一片純黑,風聲宛如山崩海嘯、萬馬奔騰,猛惡之勢有增無減,師父命到天明之後方往洞中相見,又有遠客新來,天還未亮,冒風前往恐有不便,素性謹細,從不冒失,便就方才殿角避風之處坐下等候。

  眼看外面老是沉沉昏黑,由窗隙中吹進來的罡風,已不似方才那麼刺面如割,正等得心焦,想起一夜無眠,開頭打坐,又因天太寒冷,雖然悟出一點道理,沒有把那一套功課做完,跟著廟外有了動靜,惟恐天明見師有什吩咐,精神不佳,…時顧慮大過,重又用功練習圖解。

  哪知這粒六陽丸本是禦寒聖藥,練功夫的人服將下去,更有極大益處,文麟先不知它妙用,等到把方才悟出的道理,按照平日用功方法從頭做去,猛覺周身陽氣充沛,與平日有異,運行之間也更流暢得多,隨意而行無不如願,並極自然,先是周身越來越熱,那麼冷的天氣竟會出汗,練到後來,頭上熱氣蒸騰,周身熱極,自知功力大進,又得藥力補助,就這短短一夜的光陰,比起平日又加了好些進境。先頗高興,忽然想起師父平日打坐,不同冷熱,老是那麼神儀內瑩,道氣盎然,手腳始終微溫,形態自然,並沒有這滿頭大汗的境象,心疑功夫做錯,重又把氣沉穩,靜心體會,漸覺真氣起發凝煉,已到返虛人渾自然流轉地步。同時寒收熱止,周身溫和,舒暢非常,身外寒熱已無所感覺。初次經歷,雖不知它的妙用所在,照此境象,當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因覺心亂不得,念頭一雜,本身真氣便失調勻,不聽自己運用,於是一念不生,專心一意,按照師傳練將下去,果然功夫越來越純,又悟出許多道理。只顧用功,也忘了天時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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