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二一


  氣方一餒,猛由斜刺裡飛來一條人影,疑是李均趕來,心膽越寒,忙即往後縱退。方覺來人身形較矮,又是一股疾風撲到,一條人影隨同飛落,擋住去路。定睛一看,正是先由斜刺裡飛來的矮子,跟蹤趕到,身法之快從所未見。百忙中目光掃到樹上,李均和與少女同坐的男童已不知去向,少女卻由前面追縱過來,戟指說道:「師伯,你怎愛管閒事?這狗賊和先死那賊,日前曾在途中氣我,爹爹說他北方來的狗強盜,今日我非親手殺他不能解恨。」

  姚人英縱是泥人,也有土性,平日那大威名,被一女孩當眾喝罵,如何能忍?剛怒吼得一聲,揚刀待斫,猛覺矮子將手微揚,立有一股極大掌風橫掃過來,人被擋退了好幾步,手中刀幾乎把握不住,不禁大驚,只得停手。剛喝問得一個「你」字,矮子呸道:「你少放屁!」

  隨對少女道:「我知你初次上場,不殺兩個毛賊不能過癮,憑這類鼠竊狗盜,也配我雷四先生出手?你這娃兒大看不起你四伯了。我是見這毛賊滑溜,怕他打不過你腳上揩油,抽空溜走,來做一個中證人罷了。再則你那煌弟現在林中,我把這毛賊押了去,由你殺他,叫你那煌弟開眼,顯你威風,豈不也好?不過話要說回來,如打不過人家或被滑脫,我卻不管。」

  隨對姚人英道:「你聽見了沒有?休看她是關中九俠之女,我是她世伯,我決不偏心。不過你日前不該氣她,說什麼也要殺你。現在我做中證,各憑真實本領分個高下,誰勝誰敗我都不問,反正你想逃不行。如聽我話,還好一點,否則我豁出受小娃兒的埋怨,叫你死活都難,先受上三十六天活罪,再把你殺死喂狗,你可願意?」

  姚人英先聽對方那等說法,還在憤怒,想要拼命,及聽對方自道姓名,竟是江湖上傳聞的有名怪俠雷四先生,再看那身形似花子的打扮正與傳聞相似,上來又嘗過味道,知道此老手黑心狠,疾惡如仇,只被看中,決無好死,事前再要得罪,被他點了五陰鬼脈,命固難保,還要周身酸痛麻癢,受上許多天的活罪,日夜慘號而死,一班江湖盜賊,尤其是採花好殺的人,聞名喪膽,談虎色變,畏若惡鬼,不料狹路相逢,當時心魂皆顫,打是決打不過,別的不說,就初遇時身法之快和那掌風,彼此本領已相差天地,如何能與為敵?如其逃走,必被追回反而激怒,臨死還要受盡苦痛。

  正在膽戰心寒,不知如何是好,等到把話聽完,忽然覺出有了一線生機,忙把心氣沉穩,將話想好,抗聲答道:「四先生吩咐,無不遵命。但是我與李氏父女無仇,無故出頭將我好友殺死,我與此女勢不兩立。刀槍無眼,我如將她殺傷,卻不能說我以大欺小。」

  明霞秀眉微豎,未及開口,雷四把小眼一翻,喝罵道:「放你媽的屁!你准打得過她麼?我老人家向來說話算數,反正我只做個中證,你只不逃,勝敗我全不問,你看可好?」

  姚人英剛答:「這樣再公平沒有。」

  忽想起對方不許逃走,被仇人殺死只好認命,勝了再不放走,豈不還是難逃活命?強賠笑臉道:「莫非我打勝了她,也不能走麼?」

  雷四聞言,回手先是一個大嘴巴,然後喝道:「你這樣惜命,還吹什麼大氣!你不逃,我決不伸手。」

  姚人英被這一掌打了一個滿臉花,結果還是沒有問出就裡,算是白挨了一大嘴巴,總算對頭客氣,沒有施展殺手,只打得臉上火辣辣的,又痛又癢,還不甚重,如用內家勁功真力,就這一下,不必上身,只被掌風掃中,也必骨斷筋折,休想活命,經此一來,必膽更寒,心中雖叫不迭的苦,哪裡還敢開口?雷四隨喝:「別走!」

  姚人英明知此去凶多吉少,再偷眼一看,場上賓主雙方並未動手,只有繆三玄和同來的五六個同黨,與敵人一對一正在惡鬥,已有一人橫屍地上。楊沖和那姓沈的老頭也打了個難解難分。先攔路的少年已被喚下。繆三玄本和一中年美婦對敵,因有一同黨後來,上前相助,緊跟著對面有一身材微胖的中年書生飛落當場,將少婦換下,令敵後來那人。雙方才一照面,繆三玄便有不支之勢。同時發現,臨河方面站著一女四男,女的是一中年微胖的美婦,從未見過。

  下余四人中,只有兩個認得。一是昔年在山東路上曾經遇見過兩次,善吹鐵蕭的四川人,姓簡。還有一個姓段名漪,因前三年偶往北京劫一富家,此人卻在那家作客。自己和唐方隱在一株大槐樹上,原意人定之後,能夠暗偷更好,否則便殺人放火,鬧他一個大的。因是熱天,主人正和姓段的後院乘涼,當夜星月無光,天色陰晦,藏處隱秘,決看不出,見下面賓主二人對談不已,到了深夜心正不耐,打算下去動手。姓段的忽說他會耍戲法,能夠空中現人,說罷抓起盤中吃殘的西瓜子,用大中二指捏住,朝槐樹上打來。知被看破,本想現身明鬥,誰知那瓜子竟比鋼鐵還堅,力大異常,只聽嚓嚓連聲,左近枝葉紛落如雨,那麼濃密的夏日槐樹,竟被那些瓜子連枝帶葉相繼打折碎落下來,二人身外立成了一個大洞,自然隱藏不住。依了唐方,覺著此舉丟人,想和對方拼鬥,不料那姓段的握著一把瓜子,邊吃邊往上打,僅用手指連彈,連手都未抬,發出來的瓜子卻和暴雨一般,來勢又猛又急,專打左近枝葉,卻不傷人。

  唐方因聽主人驚呼「樹上有賊」,越發氣憤,剛拔背刀,待往下縱,忽聽錚錚連響,一串西瓜子已連珠打到。唐方橫刀一擋,猛覺力大異常,虎口震得生疼,刀幾脫手把握不住,心中大驚。姚人英忙往後退,頭上又是蔔哧一聲,所戴英雄中立被打歪,伸手一摸,原來迎面那朵絨球竟被對方瓜子打斷,所戴頭巾也被打穿一孔,如非對方手下留情,必被將頭打穿,休想活命,經此一來,才知厲害,總算自己見機,不曾出手喝罵,見勢不佳,忙在樹上向下招呼。姓段的也未理睬,等自己把話說完,才笑說道:「這些話都不用說,主人乃我多年好友,你們事出無知,我也不再計較,如不服氣,只管尋我便了。」

  因見對方說時滿面笑容,活卻不甚好聽,也未按照江湖上過場回答,自覺難堪,轉問姓名。姓段的還未及答,忽見一個姓簡的由屋裡走出,接口笑駡:「瞎眼鼠賊,你連關中九俠中頭一位段大爺都不知道麼?憑你也配問我弟兄姓名,趁早快滾!再不知趣,我簡老三一生氣,你就活不成了。以後只敢在此走動,被我弟兄撞上,叫你死都不得好死。」

  說罷將手一揚,也未見手上發什兵刃暗器,身旁那株粗如人臂的樹枝,忽又嚓的一聲斷為兩截。當時膽怯心寒,哪還敢作動手之想?對方說話又極強做,再如多言,徒自取辱,只得縱往牆外,帶愧溜走。第一次丟這大人,惟恐傳說出去,後卻未聽人提起,段、簡二俠也未再見。事隔三年,又在華山腳下,見姓簡的用所帶鐵蕭打死兩條猛惡藏犬和一個惡霸,武功之高簡直驚人,後問同道,均說九俠年都近百,久已不聽傳說,便是不死也必衰老,不會那樣年輕,許是冒名。因這些人多是江湖上老前輩,所說的話多半出於昔年傳聞,只有一人見過九俠中一兩位,事隔多年,記憶不真,姓名也不知道,雖然將信將疑,終覺前遇兩人明是劍俠一流,不問真假均非其敵。每和唐方談起前事,便自心寒,想不到在此相遇,不特九俠均在人間,並還全體到場,以自己的觀察,遇上一個便凶多吉少,何況全數在此,斷定楊沖、繆三玄決無生路。

  姚人英心正愁急,忽聽雷四催走,想起此老更是出了名的兇神惡煞,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代人發愁作什?心念才動,新來賊黨已為那中年美婦所殺,跟著楊沖這面一個內功能手又被敵人打倒,越想越寒,無心再看,只得垂頭喪氣往樹林中走去。雷四拉著沈煌和明霞的手走在前面,不住說笑,仿佛把事看得極輕,毫不像是和人動武神氣,從容前行,連頭也未回過。姚人英見狀,由不得氣往上攻,心中憤恨,暗忖:「此時場上盡是強敵,只一逃走,仇敵出聲一呼立被擒住,再說對方那高輕功,動作如飛,晃眼仍被追上。此去林中,老鬼如其言而有信,便和賤婢拼個死活,否則一樣是殺,索性冷不防借著說話猛下毒手,老鬼雖不死,打死一兩個小的必能如願,稍見不妙立時回刀自殺,免落敵手,多受淩辱苦痛。」

  心中胡思亂想,不覺走到樹林深處空地之上。

  前面有一長石凳,雷四先拉沈煌坐下,再對姚人英道:「這就到你外婆家了。休看你那對頭是我侄女,我姓雷的決不護短,有什本領,只管施展出來,不要怕我,不敢賣弄,自身武藝不高,還嫌死得太委屈。」

  說罷便令明霞上前動手。姚人英一想事已至此,老鬼只要真不護短,莫非練了多年武功,連個小女孩都打不過,當時把心一橫,抗聲說道:「我知雷老前輩言而有信,如要殺我,只管開刀。真要動手,她到底是個小姑娘,萬一刀槍無眼,有什差他,莫怪我以大欺小。」

  話未說完,明霞已秀眉一豎,怒喝:「無知鼠賊!以為你人長得大,便狗眼看人低麼?休說雷四伯有名的閻王令,一向言出法隨,便他老人家偏心幫我,我也不要,且教你看看小姑娘的厲害!」

  說罷,身旁短劍已早拔出,迎面就是一劍。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