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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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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請杜甫坐下,又遞過一杯開水,笑道:「好朋友當然惜別。可是你今天如其見不到韋左丞,拿什麼銀子送他呢?」 杜甫無話可答。奔走了這一天,人也十分疲倦。把宗文抱坐膝上,說笑幾句,便聽楊氏勸告,先去安歇。 一晃三四天過去。杜甫先以為韋濟必要來訪,哪知由第四天等到第六天早上,一直未見他來。卻向人間出岑參已往華州訪友,定於第六日中午回轉。行時並托同居友人轉告杜甫,雙方先到,必須同在一起聚會上幾天再走。這一來自難兼顧,匆匆洗漱就要出門。 楊氏笑問道:「你不等韋左丞了麼?」 杜甫道:「韋左丞近在長安,隨時都可見到。我和岑參這一別,卻不知何時才得相逢呢!」 楊氏又笑道:「岑君中午才回,一大清早你忙什麼?就要先去等他,你也吃點東西要走。」 杜甫不願辜負她的情意,又見天色果然還早,點頭笑諾,回房坐下。 楊氏因近來家境越發困苦。丈夫除了偶然有人約飲,在家時節吃的都是粗糲。昨日特地為他買了一斤羊肉,還未吃完。想用羊肉湯給他泡饃,吃飽再走,偏偏剩饃業已吃光。剛上籠的饃自然不是當時就能蒸透。中間杜甫連往灶後幫助添火,楊氏都把他攔了回去。好容易才把饃蒸熟,端到屋內,杜甫不等饃涼,便取了幾個,掰成三碗。楊氏微嗔道:「從來沒見你這樣性子急過。你不是不知道蒸籠上氣之後還要多蒸一會,偏要多費柴禾,再說你那兒子也吃不了這許多呀。」 邊說,邊把羊肉湯給杜甫碗裡泡上,又夾了幾塊肥羊肉,然後再給宗文和自己澆湯。杜甫匆匆吃完,擦了擦嘴,剛站起身,楊氏又恐他住在岑參那裡晚涼衣單,強著添了一件夾半臂在裡面才送出去。 岑參孤身一人,寄居在杜曲東南相隔七八裡的朋友家中。杜甫雖盼和他能早見面,但知岑參由華州來,就是馬快,也不會在午前趕到。因那家主人也是寒士,平日還談得來。本打算先尋主人探問岑參為何走得這急,剛走出兩裡來地,便見岑參騎著一匹快馬急馳而來,連忙揮手招呼。 岑參縱身下馬,拉著杜甫的手,開口便道:「我正找你,你倒提前趕來了。快到我那裡去!今天我有好酒,還有好些下酒菜。房主人並不差,只是酸氣太重。難得他一清早有事進城,留他不住。正好我們兩人痛飲暢談,過幾天你再送我上路。這回送我,就不像你送房次律那樣黯然魂消了。」 杜甫見岑參說時神采奕奕,穿著也似新制,並還騎著一匹鞍轅鮮明的快馬,料知有了遇合,好生代他歡喜。笑問道:「老弟高才雅量,數載沉淪,今日神情分外俊朗,必有佳遇,能見告麼?」 岑參笑道:「高仙芝已來信約我為他記室了(書記,等於現在的秘書)。事雖巧合,當不致虛此一行。大丈夫不能建立功業,卻去依人作嫁,怎能談到遇合之喜?我高興的是前日所遇見的一件奇事!」 杜甫忙問:「有何奇事?」 岑參笑答:「這件事不能隨便講。必須請你連飲三大杯,才能奉告。好在荒居離此才五六裡路,我們先談一些別的吧,」 杜甫以為岑參才名高大,又有別的朝貴援引,忍不住又問道:「你不去安西了麼?」 岑參答道:「此是嚴季鷹為我先容,何況邊患日亟,焉有不去之理,我日前到華州去向人借盤川,見沿途田園荒廢,民不聊生。那些虎狼一樣的官差還在到處捉人當兵,連老弱俱都難免。朝廷重用哥舒翰、安祿山等著將,屢開邊釁,爭戰不休。李、楊二相又是那樣無惡不作。眼看天下非亂不可!此行我並不想學衛(青)、霍(去病)諸賢,立功異域,只想這位高節度萬一對我稍加信任,便可隨時進言,少害些人,使百姓減掉一些苦難而已。這樣釜底抽薪,雖然無補全域,如能辦到,到底也可少傷一點元氣。等到三杯酒後,我一說那件奇事,你就會拍掌稱快了。」 二人邊談邊走,不覺走到岑參的寓所。 岑參把馬交與應門小童,便陪杜甫入內。因其比較年輕,素喜清潔,又用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童。所住兩間西屋雖然土牆茅頂,陳設無多,紙窗竹榻卻是淨無纖塵。並且室有琴書,壁懸長劍,晴光朗照,花影扶疏,於整潔中別具一種高雅樸素之致。 杜甫照著平日習慣,坐在靠壁短竹榻上,連問有何奇事,岑參俱都微笑不語。 隔了一會,小童走進,說:「酒已溫好。」 岑參便將室內兩個矮木墩和小童分拿出去,並請杜甫入座。 杜甫隨到外屋一看,矮木方幾上放著一大盤炙雞,一大盤醃鹿脯和一盤春韭,還有一瓦壺酒。 岑參把酒斟上,便請杜甫先飲三杯。 杜甫因他自從嚴季鷹走後,留客同飲久已無此豐盛,越發想聽那件奇事,當時連幹了三杯。笑道:「三杯酒過,你該說那奇遇了吧?」 岑參笑道:「前日我往華州,無意中遇到一位名叫李九娘的少婦。正是你以前所談公孫大娘的女弟子,劍術極佳。聽說她的妹子李十二娘比她更強。你道奇也不奇?」 杜甫道:「我幼年時,曾看過公孫大娘舞劍器。縱橫擊刺宛如電舞虹飛,驚心眩目,變化無方,歎為絕技。好些年來不曾再見這樣高手。不料竟有傳人,果然是件快事。但是與你無干,奇在哪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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