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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第二十三回 赴約憶深仇萬里長空飛比翼 救災憐涸鮒一川渴土湧清泉

  鄭隱便把心事說了。無垢到底不免偏心,不特未怪鄭隱量小,反覺自來失意的人,處境多半如此,生出憐意。鄭隱又乘機發了好些惡誓,力言:「我自信心志堅定,事在人為。一般師長同門防我墮落,故不令我二人一起。越是這樣,我們越應患難相共,同在一起。不特互相照應,方便得多,也顯得我夫妻情深愛重,生死不渝。只要各人具有虔心毅力,百折不回,終能渡過難關,苦盡甘來。任他左道邪魔多麼厲害,只要不似前生那樣為所誘惑,陷入歧途,能奈我何?到了萬分兇險之時,至多兵解,重去轉世,有何顧慮?姊姊如真看我不起,認為前路凶危,恐怕連累,索性由此分開,等我滿了八十三年劫難,再行相見,也是一樣。」

  無垢見他神情悲壯,慷慨激昂,口氣頗多誤會。明知就此激勵他八十年後再見,彼此都好,一則夫妻情愛甚深,任他一人渡此難關,置身事外,於心不忍;二則又知丈夫所說多半負氣,如真不與相見,定必灰心悲苦,就許由此憤極任性,都在意中。心腸一軟,頓忘兩姊與女仙陳紫芹之教,脫口答道:「你當我真個情薄麼?不過關切太過,老想使你於危機四伏之中,熬過這八十三年的魔難,同修仙業,合藉雙修,以報你的癡情熱愛而已。既是這等說法,分合由你。好在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如真毫無希望,師父也不會容你重返師門。不過你所說的話,卻須心口如一,才對得起我一片苦心。由今日起,我便和你出入一路。對於修積,卻須內功外行同時並進,無論山居出遊,除非萬不得已,每日功課卻是不能荒廢呢。」

  鄭隱聞言大喜,慌不迭答道:「那個自然。我只求不離開你,萬事皆可聽命,何況分內修積。以前只因你老不願和我一起,會短離長,只圖多聚一會,別的均未顧及。既然永遠一路,如何還敢荒廢?放心好了。」

  無垢道:「虧你老臉,還說出來。莫非為了多看我一會,連修為都不顧了麼?」

  鄭隱自知失言,忙分辯道:「並非不思上進,只捨不得那寶貴光陰。以後自然不會再有前事。」

  無垢見他邊說邊往前湊,似要伸手來拉,微嗔道:「以後還要放老實些。曾寧一會就來,當著後輩拉拉扯扯,什麼樣子?」

  說罷,剛把手一甩,曾寧已用玉盤捧了一個其形如瓜,外皮金黃,瓤如截肪,中心微作紅暈的異果走進,放在桌上。笑道:「此是恩師前生好友安期丈人,命門人送來的四枚金萍實,吃後長生不老。留了一枚在此,二位師叔請用。」

  二人人口一嘗,果然甘腴味美,芳騰齒頰,涼沁心脾,神志為之一清。問知還有三枚,已由任壽連同別的珍果靈藥帶往東海,孝敬師長。因知鄭隱夫婦要來,此果靈效甚多,修道人服了可抵多年功力,每千三百年才結實一次,十分難得,因憐二人魔難大多,特留在此。任壽本人竟未嘗過。無垢聞言,好生不安,便邀曾寧同食。曾寧恭答:「此是瑤島珍品,千年難遇,海內外群仙十九難得一見,恩師尚未嘗過,弟子不敢領受,還望師叔恕弟子方命之罪。」

  無垢見他婉言堅辭,暗忖:「大師兄為人極好,連門人也是如此,真個難得。」

  隨笑問道:「我知大師兄對人寬厚,持躬儉約,現正奉命清修。以他為人,對於服用之物,決不至於有什講求。來的年月不多,這裡陳設用具全都珠光寶氣,精美異常,人間所無,莫非此間本是仙靈窟宅,這些東西均是前人所留麼?」

  曾寧躬身答道:「凝碧崖自古以來便是仙靈清修之地,除三元仙洞而外,玉壁晶牆,千門萬戶,好些地方均有仙法禁制,尚未到開放時期。內中用具十九珍品,何止數千百件。加上恩師前生舊友知其轉劫人世,重返師門,承繼道統,聞訊俱都欣喜非常,紛來相賀,所送禮物甚多。恩師本來不肯動用,後奉師祖恩命,說恩師將來為本派開山宗祖,這類珍奇器用十九原有,將來門人眾多,不時還與各派群仙來往,身為本門教主,領袖群倫,應有一種高華氣象。現成應用,並不為過,區區未節,無須介意。恩師雖然謹奉師命,但因平日修為甚勤,早已斷絕煙火,往往一人定,便是三兩月。一般師執至交,又都道法高深,輕易不來;每來,多是算准恩師空閒之時,結伴來訪。此間本有仙廚,中藏不少美酒,恩師雖然輕易不用,弟子等因見東西現成,時常取來待客。這裡不過千百分之一二,有好些奇珍寶器,恐恩師見怪,還未用過呢。」

  二人聞言,讚歎不止。

  無垢見任壽分別沒有數年,居然到此地步,驚佩之餘,好生喜慰。暗查鄭隱,只顧出神呆想。知其與任壽同在師門,遭遇不同,相形見絀,心生慚愧。意欲借此勸慰,當著曾寧不便出口,只得罷了。

  二人在仙府中住了兩日,因任壽歸期難定,便同起身,仍照原計,溯江而下。由此夫妻二人便在一路。鄭隱峨眉歸來,果更用功。無垢見狀,也頗喜慰。彼此修積都勤,也無什事發生。

  一晃將近三年,任壽始終未通音信。這日二人在外行道,偶然談起,鄭隱覺著任壽不去看他,心中不快。無垢笑說:「你這人就是量小,大師兄對我們還要多好?恩師原命他在十四年後才可出山行道,如今才得幾年?曾甯雖有師祖改變原計之言,也只偶然聽說,不知底細。焉知上次東海之行,沒有奉到別的使命?他不能來,必有原故。那麼難得的靈藥仙果,自不享受,留給我們,再要嫌他對你看輕,良心何在?」

  鄭隱見無垢面有慍色,忙分辯道:「我何嘗有此心意?不過想念大甚罷了。」

  無垢笑道:「你那小心眼,還當我不知道呢,既然想他,上月我們往遊洞庭,正可便道入川,為何推託不去?就說現在飛往峨眉相見,也極容易。分明是見人家身受師門期愛,自身福緣既厚,用功又勤,將來成就遠大;你自己還在顛沛流離之中,這兩年來雖無什事,歲月尚長,前路荊棘越多,專在人間行道,能否就此取巧避免,尚不可知,縱非氣他不過,心中怨望,誤認他對你不如以前,必是有之。我料得是與不是?」

  鄭隱自然不承認,說過拉倒。

  二人這二三年來,多在中原、西南諸省修積善功,對於甘涼秦晉一帶,久已未去。這日走在山東道上,鄭隱因見愛妻看出自己心意,面有不快之容,想道:「人情勢利,休說外人,連無垢也是如此,只一提起任壽,便欽佩非常,譽如天人。自己並未有什微言,只想起前情和自身的遭遇,略有表示,便遭責難。最前生拜師時節,原與任壽一起。那時師長成道不久,見他根骨平常,還不肯收,全仗自己代為力求,才得入門。因其年長,做了師兄。又勤于用功,平日謹慎,連積了幾件大功德,漸得師門鍾愛。自己卻因一時不慎,誤為邪魔所誘,連經數劫,僅以身免,反倒仗他全力相助,才得免於形神皆滅,永離師門。最可氣的是,同是門人,既然恕我前愆,重收門下,一部《九天玄經》才學了十分之七,上面字跡便全隱去。只令大師兄一人在峨眉潛修,以期大成。自己卻奉命在外受那苦處。初行道時,因為功力不夠,兩次遇險,幾乎送命。如非愛妻想下變通之法,行道時隱避形藏,處處留心,還未必如此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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