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長眉真人傳 | 上頁 下頁
四六


  話未說完,忽聽空中有一女子接口笑駡道:「無知妖孽,少吹大氣。此時誰還不知北海雙凶的惡行醜態,你待唬誰?此時大元祖師和樗散子二位前輩仙長便在洞內,如非神遊未歸,身有要事,你們惡運也還未終,你們早自投羅網。此洞才有多深,你們都看不見,虧你們老臉,還說什麼透視山海,豈非無恥之尤?」

  說時,二妖人早同暴怒,厲聲大喝。隨聽轟轟發發,雷電交鳴,雜以天風海濤之聲,似向少女夾攻。少女依然說個不休,直到說完,方始冷笑道:「無恥妖孽,你們烏煙瘴氣,賣弄了這一陣,可能傷我分毫?想和我動手容易,只是洞中兩位老前輩不久就要歸來,決不容你們放肆,你們雖然自取滅亡,還道我有心取巧,故意遲延。是好的,我和你們到本山月觀峰頂上,分個勝負如何?」

  任壽聽出是方才解圍的那位女仙,由不得心中感佩。正想悄問申無垢,可知此女姓名來歷,忽聽洞外雷鳴風吼之中,內一妖人好似吃了大虧,一聲厲嘯,響出老遠,底下聲息全無,知道洞外三人已全飛走。任壽問知二位師長尚在入定,便向無垢說了前事。並問洞外引走妖人的女仙是否相識。無垢聞言,若有所悟,先朝鄭隱看了一眼,轉臉說道:「我和你二弟,今日一早便蒙神僧指點,來此拜謁仙師。先和大哥一樣,閉門不納。後經誠求,神僧又隨後趕來,代向二位神師求說,才蒙恩允。師父當時似怪大哥不該提前入山,與大師伯商議了一陣,雖說要罰大哥再遲十餘年始允入內,但我看那意思甚好。你二弟卻著了急。剛巧啟閉山洞之法,神僧和家大姊曾經傳授。自從大哥一來,他便再三向我絮聒,想要撤禁放人。

  我見二位師長對大哥似有深意,始而不允。後因他說之不已,我知他與大哥曾有前約,如使大哥向隅,心必不安,為顯他的義氣,才把語聲透出。心想大哥為人謹厚,決不許他詢私,等我說完,只一推託不敢違背師命,便可作罷。誰知事有湊巧,你二弟早從神僧那裡將撤禁之法學去。我又想起北海雙凶十分厲害,大哥一人在外,恐有差池,正在舉棋不定。忽由神僧所賜寶鏡之中,發現兩道極強烈的妖光破空沖雲而來,聲勢十分驚人,心中一慌,二弟已將大哥拉了進來。後聽那位女道友和雙凶說話,已是奇怪。現聽大哥一說來時經過,這才想起二位仙師果有深意。

  「這位女仙,我和她只在日前見過一面,她與家大姊相識多年。姓陳名紫芹,兼有正邪兩家之長。只是行事任性,過重感情,不計是非,但她本身卻無惡跡。她師父先是前輩散仙,夫婦同修。門人不禁婚嫁,成道以前,所有男女門人,差不多都是成雙配對。獨她一人至今仍是雲英未嫁,人又極美,法力更高。一般海外散仙和左道旁門中人向她追求的不知多少,不是受盡閒氣,便是為她所殺。近百十年法力越高,威名更大。群邪稱她九天魔女,誰也不敢再去惹她,端的厲害非常。

  「家大姊和她多年至好,曾經問她:『令師門下多是夫妻同修,你守貞不字,欲修上乘道業,其志可嘉,但又引逗群邪,肆意殺戮,是何原故?』她說:『我並不妄想天仙位業,但是過去諸生對一良友負心,後來得知對方心地光明,情深義重,事已無法補救,此中含有許多因果和難言之痛。至於所殺妖邪,並非賣弄風情,自去招惹。只因我素不拘小節,所學又雜而不純。自從恩師轉劫,飛升以後,不論何派法術,見了就學,並且還練了不少法寶。除不肯祭煉生魂害人而外,差不多我都學過。恩師昔年曾為我用四十九日苦功,推算出好些因果。只等我那前生良友轉世重來,我固不作他念;而他累世修為之餘,功力更厚,成就也是極快,更不會再有人世兒女之想。但我不向他交代幾句,心實難安。意欲重逢之後,到了時機,陪他修煉些年,等他道成,我再自覓明路。此時行事雖然不免任性,但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因為恨極這類狗男女,想起前恨,連類而及,只圖快意一時,是功是罪,將來再看。』大姊自然不便深勸。

  「日前我和大姊正在臥眉峰頂閑眺,她忽飛來,滿面均是笑容。說是恩師劫後重逢,青蓮正果之言,不久將要應驗。我見她生得柔肌映雪,纖腰約素,豐神絕世,吐氣如蘭。尤妙的是肥不露肉,瘦不露骨,仿佛周身上下都是圓的。人是那麼美豔,性情又是那麼溫柔,一口江南語音非常好聽。我因從小便蒙家姊由惡人手內救來山中隱居,見識自是不多。聽家姊說,她海內外同道女友,也有不少品貌好的,像她那樣天公特運匠心製造出來,由頭到腳,無一不是美秀人骨,恰到好處的美人兒,竟找不出第二個來。我對她真是愛慕到了極處。

  據我所知,她平日對於男子只有厭惡,除卻對方惑于他的美色,不知進退,有意捉弄而外,從不輕易向一男子表示好感。方才聽大哥說那情勢,分明知道神僧所困妖人不懷好意,惟恐大哥吃虧,早在暗中守護,並還料定這裡有事,尾隨至此。累次出力相助,決非無因。方才師父雖不許大哥入內,卻說事尚難定。在去東海以前如不相見,大哥拜師便在十四年後。話並不曾說准,大有早晚皆可,聽其自然之意。此女自視甚高,表面溫柔和善,實則胸有成竹,性情堅忍。她和大哥素昧平生,如此關切,與家姊所說她的平日為人大不相同。大哥如是她前生良友,師父知道這段因果,想借這十四年的光陰,了此一段情緣,豈不為二弟所誤?」

  任壽接口笑道:「弟妹何出此言?我對世情早已看破,何況雙方素昧平生。此女那麼高法力,豈能垂青到我?即便果有前緣,我己虔心向道,也不會再有別念。師父道妙通玄,二弟放我進來,未必不在師父算中,不過事情倉促。二弟熱心義氣,固有徇私之嫌;我不在外待罪,擅自人洞,也有違命之咎。自從拜別師父,已逾三年,每日想望宮牆,情切饑渴。方才聽說恩師天明後便去東海,即便此時尚在入定,也應前往拜見,跪候訓示。請快領我前往參拜如何?」

  鄭隱笑道:「拜師只我一人。弟妹本是自來求教,幸蒙師恩指示玄機,傳了一些道法,並不能算門人。待小弟引大哥前去便了。」

  隨引任壽往甬道中走去。

  無垢追上笑道:「我看二位師長至少還有個把時辰才得回醒。我此時越想那位女仙越覺奇怪,意欲乘此時機,往洞外探看一回。你代我封閉洞門如何?」

  鄭隱攔道:「你去不得,方才那兩個妖人來勢何等兇惡,萬一邪法厲害,陳仙子不是對手,你去觀戰,豈不吃虧?」

  無垢嗔道:「你怎如此自私?如非北海雙凶邪法厲害,怕她吃虧,我還不想去呢。如論法力,我固不是妖人對手,但是古神圭自經大姊指點,用以防身,決可無害。並且大姊、二姊均在家中等我回音,如有不測,稍一告警,立可來援。我真愛此女,難得有此機會可以親近,攔我作什?」

  鄭隱見她不快,慌道:「姊姊不要見怪,依你就是。」

  無垢朝任壽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任壽急於見師,也未理會。隨由鄭隱代閉洞門,並再三叮嚀,此去務要小心。無垢微笑未答。

  人去以後,鄭隱笑道:「弟妹仙風道骨,秀外慧中,小弟對她敬愛已極,只惜性情稍剛而已。」

  任壽原知雙方約定作一名色夫妻,看出鄭隱愛極無垢,未必能守前言,便勸他道:「我看弟妹外和內剛,向道堅誠,實在難得。二弟有此仙福奇緣,須知人生百年,猶如夢幻,繁華快樂,轉眼空花,何況又是神仙中人。據我連日觀察,此中必有文章。深望你二人互相敬愛,以後同修仙業,作一神仙美眷,豈不比世俗夫妻強勝萬倍?如若只圖眼前情好恩愛,不特自誤仙業,井使弟妹失意傷心,豈非愛之適以害之?務以千秋道業為重,情關一念,必須勘破才好。」

  鄭隱暗忖:「大哥之言,並非無理。無如佳麗當前,又是同裳共枕的人,天長地久,情何以堪?二位師長方才對談,說起將來第三代門人有好幾對,均是歷劫多生的情侶。尤其第二代承繼道統的未來教主齊漱溟,便是夫婦同修。可見本門不禁婚嫁。此時愛妻性情固執,尚說不動。等我道法有了根基,使知有恃無恐,再謀好合,也許有望。」

  二人本順甬道前行,且談且走。任壽見他沉吟未答,恐其心志不堅,還想勸說幾句,忽聽遠遠一聲清磐。鄭隱連忙搖手示意,低聲說道:「今早來時,師父也在入定,後聽磐聲,人便醒轉。我們快往參拜。」

  說罷,一同加急前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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