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長眉真人傳 | 上頁 下頁
一一


  聞言驚顧,雪鴻正立身後,嫣然凝睬,註定自己,眉梢眼角,隱蘊深情,玉立亭亭,風華絕豔。心方一蕩,忙自鎮懾,恭容答道:「我蒙雪妹一見知己,刻骨銘心,不必說了。昨夜救護我們出險,今早留柬指點的那位仙長所說,好似彼此遇合,並非偶然。自恨愚蒙,夙因盡昧。賢妹不是世俗兒女,既出此言,必已洞悉本原,恕我冒昧,不知可能指示麼?」

  雪鴻面上一紅,微笑答道:「因你轉劫以前,為仇人所害,所中邪毒既重;又因過去諸生多受艱危,苦痛萬分,自將靈機禁閉,欲等今生成道之後再行相見,故此前生之事全都茫然。有好些話,我也難為詳言。所幸來時,恩師賜有一道靈符,只消佛光一照,便明本來。先想一二日內遇便施為;後想我雖不是俗女,同行終覺不便。現將師傳靈符取出一試,等你明白,再說如何?」

  谷逸大喜謝諾。

  雪鴻見船行湘江隱僻之處,兩岸荒郊山野,四無人家。隨取靈符,如法施為。只見一片金霞,罩向穀逸頭上,一個寒噤打過,當時明白過來。回憶前生,心如刀割,朝著雪鴻呆看了一看,撲上前去,想要抱頭痛哭,忽又縮退回去。雪鴻也是傷心過度,眼含痛淚。剛把雙手舉起,待要迎上,見他退縮,近前悄問道:「你嫌我麼?」

  穀逸一把拉住雪鴻玉手,淒然說道:「你我深情熱愛,豈止地老天荒?只因想起一件心事,此時此地難於明言,欲等紫蓋峰事完之後和你商議。朱賢弟是我惟一好友,這等喜事,必須使其知道。」

  說完,正要呼喚。

  朱梅旁觀者清,早看出二人神情有異,再見仙柬,越發明白了多半。故意借著和嶽雯下棋,以便男女雙方傾吐心事。聞言便和嶽雯走近。谷逸便把以前諸生經歷說了個大概,並令嶽雯改去稱謂。朱梅聽完大喜,再三道賀,笑問何日成婚。

  穀逸笑道:「我和雪妹本非塵世夫妻,今生變形易貌,便恐誤她而起。適經佛光一照,好似長了一點智慧。此事我還有個打算,且等躲過紫蓋峰這場災難再說。還有師父在日曾提起過一位前輩仙長,名叫長眉真人,道法高深,至於不可思議,對人又極和善慈祥,已是天仙一流。並說這位老前輩生具異相,兩道長眉下垂過眼,極容易認,再三命我留意。去年屍解以前,又曾說我二人得他傳授,尚難深造,將來各有遇合,應在今秋。你也在旁,當還記得。剛才那位道長自稱面有長眉,如是這位老前輩,豈非曠世仙緣?我看紫蓋峰之行,固是扶持後進;今日船泊湘江,又在衡山之下,也必有什深意在內。依我之見,鄭隱法力雖高,聽語意至少也要第六日才到。反正無事,何不先往衡山諸峰一遊,就便觀察形勢,你看如何?」

  嶽雯笑問:「弟子自然隨侍,船交何人?」

  朱梅笑道:「果是仙緣遇合,從此人山,少說也修煉個一二十年,莫非還帶船去不成,連條船都捨不得,還修道麼?」

  穀逸笑道:「梅弟你真老實,這猴兒巴不得跟去,因知此行情勢兇險,恐我不帶,故意如此說法,你當是真的麼?」

  嶽雯恭答:「弟子怎敢取巧?實為事在六日之後,師父、師叔均是好量……」

  還待往下說時,雪鴻插口笑道:「這個你不必憂慮,還有這匹馬呢,此事由我安排,你師徒三人上岸去吧。」

  嶽雯笑道:「弟子先將此馬帶走如何?」

  雪鴻見馬低嘶,意似不願,嗔道:「我將此船送交一人就來,當是又丟掉你麼?他是我們門人,路上如要騎時,不可倔強。」

  馬才點頭。

  雪鴻隨對白、朱二人道:「這裡離故鄉近,恰遇順風,稍微行法,片時便到。我意欲將船送往家中,就便看望二三親族,往返不過半日。你們三人可將舟中飲食帶些前去,在祝融、紫蓋兩峰等候,日落以前,我必趕到。」

  谷逸見雪鴻連在舟中吃完上路都不肯,深知愛妻性情,攔決不聽,只得勸道:「仙人命我們同路,你偏獨行。與其這樣,還不如我們同去你湘潭家中一行呢。」

  雪鴻笑道:「你還是前生脾氣。我因離鄉十餘年,久未省墓,侄男女多已成長,早欲去看,未得其便;便我二人婚事,雖有兄長作主,也應稟告先靈,借此回家一行。你去作什?仙機難測,稍縱即逝,船泊衡山腳下,必有用意,不可惜過。你們先去山中遊玩,隨時留心,試他一試,我隨後就到,共總大半日的光陰,也捨不得離開,早知如此,我也不用靈符恢復你的靈智了。」

  谷逸深知愛妻性剛,說到必做。見朱、嶽二人已先帶馬上岸,只得別了雪鴻,縱上岸去。走了幾步,回頭一看,雪鴻正朝自己含笑點首。江面甚寬,湘江水碧,野渡無人。船泊淺岸柳蔭之下,形制精雅,酒爐茶灶,茗碗棋枰,杯筋羅列。再立著一個白衣美人,與四周樹影嵐光交相輝映,鎬衣如雪,仙袂飄飄,宛如天然圖畫,而畫中人的豐神容態,又非筆墨所能描寫。方在呆看,不舍離去,雪鴻忽似有什警覺,揚手一揮,一片淡微微的金光,在朝陽光下一閃,船便隱去。再往上流頭一看,原來遠遠現出三五點帆影,正由天水相涵之處出現,順著浩蕩碧波緩緩駛來。江上波濤滾滾,陽光照將上去,閃動起萬片金鱗,江寬浪急,壯麗無侍。還待看將下去,忽聽朱梅笑呼:「矮兄還不走麼?」

  回顧二人,已回身相待,忙同趕上。所行乃是後山僻徑,本非入山正路。白谷逸見嶽雯愛極那馬,不時采些野果,喂與馬吃。前面山形又極高峻,便令嶽雯騎馬繞往前山,或是另覓易走途徑人山,以免上下不易。

  嶽雯巴不得能夠騎馬,當下約定,先在祝融峰下相會。馬也不再倔強,其行如飛,往前疾駛。岳雯初騎這等通靈龍駒,高興非常。又見昨夜打賊的長鞭繞成一圈,只剩數寸長鞭柄掛在馬上,因聽雪鴻說過此鞭妙用,越發膽壯。暗忖:「有此寶鞭,便遇山中虎狼,也無危害。師父不願在此六日之內被人發現行藏,改走小路。我由前山正路進去,即便師父走得快,照此飛馳,也必先到。」

  心正尋思,馬已繞向近山一座大村鎮中。趕路心急,馬又絕塵而馳,晃眼穿過。岳雯人地生疏,因白、朱二人以前來過多次,只照師父所說途向,望著日影,環山馳去。後見沿途大小村鎮接連不斷,有的還可繞村而過,有的卻當正路,非過不可。因為馬大人小,跑得太快,所過之處,村眾驚呼喧嘩,詫為奇事,紛紛指說。嶽雯心中不耐,暗忖:「南嶽燒香人多,村鎮之中已如此大驚小怪,如走朝山正路,被人指說,還在其次,一不留神,傷人怎好?」

  因在途中越過兩處溪澗,一片斷崖,那馬上下飛越,如履平地,知道馬蹄有鉤,長於山行。偶一眼瞥見左側一條山徑,似可深入,便把馬頭一掉,朝那穀中駛去。谷勢向外傾斜,原是山洪出口,常受激流沖刷,地甚清潔。直達衡山深處,二十多裡,向無人家。山洪說來就來,並不限於天色晴雨。岳雯自然不知,一見有路,便飛馳進去。入谷以後,見兩面危崖壁立,所有石土均作紅色。稍低肢陀上多是水蝕之痕,形如鋸齒,殘缺不全,地上卻乾淨得和洗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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