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長眉真人傳 | 上頁 下頁


  「他雖堅拒,但是深情流露越甚,直到斷氣,尚抱緊你不放。因中邪毒大重,本來這段情緣便難解脫,如非夙根深厚,早已墮入迷途。即此已是萬分難得,何況心許在先,有此夙約,更非踐過不可。如你與之相見,重圓舊夢,今生決難成道,必須再轉一劫。除非你肯負心背盟,當時便可免去好些艱險危難,成道也快。但是此人因為前幾生對你癡愛大切,未能如願,今生因想斷念,又把形貌變得十分矮醜,性情更是偏激古怪。你如嫁他,不特變化他的氣質,並可助他抵禦強敵,把許多兇險危難度過,轉禍為福。你意如何?」

  雪鴻這次轉世,前生之事已全遺忘。只平日無事之時,老覺心中有一最親最厚的人,不知人在何處,偏生想他不起,追憶童時伴侶,又無此人,本就奇怪。及經佛法指點,悟徹前因,想起這歷劫七生的愛侶和幾次生離死別的情況,本就悲從中來,大師便不這等說法,也恨不能當時把人尋到,抱頭痛哭一場,略解前世悲思之苦。又知佛法最重因果,背盟不特負心,萬一為了一念自私,雖得兔去一次兵解,但他偏激過甚,樹敵又多,難免由此墮入歧途,或為仇敵所害。不論相隔多少年,仍須了這一場公案,縱能避免再嫁,對方一日不成道,任是多高功行,也不能算完結。再如罪惡大多,度化更費心力。繼一想,休說背盟負心,就這樣盤算利害,也是對他不起。忙向大師跪下,哭告道:「弟子現時醒悟,想起前情,悲痛萬分,便拼百死,也無負心違約之理。只是罪孽深重,道淺力薄,前途艱危。只望恩師大發慈悲,多傳授一點防身法術。靜候轉劫之後,再返師門,靜參上乘佛法,以求正果。」

  話未說完,便忍不住,伏在大師懷中痛哭起來。

  大師對於雪鴻,本最鍾愛,手撫她的秀髮,微笑道:「徒兒心地果然光明純厚。你不負人,人也決不負你。此後你二人結為夫婦,你雖多轉一劫,彼此均有大益。不過他已仙緣遇合,正習飛劍,還未到相見時期。可自用功,到時自會命你前往。」

  雪鴻一知丈夫轉世,恨不得當時便尋了去。無如大師佛法高深,神儀內瑩,寶相外宣,自具一種莊嚴氣象。」

  只管萬分敬愛親熱,有如愛女之對慈母,不知怎的,不敢分毫瑣讀。見話已完,不敢再問,只得退了出來,照舊用功。經此一來,道心便亂了一些。暗忖:「事已定局,反正二三十年塵世夫妻,終於兵解,不能避免。不知他光景如何?如和我前些日一樣,不記前生之事,還好一些;如其夙因未昧,以他那等癡情熱愛,多年未見,定必百計尋訪,這相思之苦,如何禁受?偏又不敢冒讀大師尊嚴,每一想起,心便難受,幾次想要覷便請問,均為大師莊嚴氣概所懾,沒敢開口。大師也從未再提。

  這日做完功課,獨立對面雙杉坪上,正在練劍為戲,忽見兩道遁光在前飛馳,另外兩道青氣如長虹經天,在後追逐,先未打算多事。因內中一道遁光本是並肩同飛,忽然折轉,朝自己這面飛來,同時後追兩道青氣也已臨近,同朝前頭一道追去,中途離開同伴飛來的一道已經下降,便指飛劍上前攔阻,喝問何意。來人遁光一閃忽隱,面前卻現出一個美貌道姑,未等開口,便先躬身說道:「姊姊助我,事完再說詳情如何?」

  雪鴻見道姑所駕遁光,看不出是何來路。這道姑年約二十來歲,穿著一身雪也似白的道裝,玉貌花容,皓齒嫣然,明豔絕倫,神情又極和善。由不得一見心喜,當時減了敵意,還禮笑問:「道友,你那敵人只追你同伴,並未追你。這裡是雙杉坪,對面是倚天崖龍象庵,乃家師清修之所,一向無人敢於在此生事。有話明言,只要不叫我違背師規,均可勉效微力。」

  說時,因見道姑仍是滿臉憂疑之容,不禁生憐。正恐所答的話使其失望,道姑已慨然答道:「來前三日,我蒙一前輩神尼點化,已知道友為人來歷。別的無暇細談,我也決不累你。令師已往嵩山訪友,離庵他去,別的無所奉求,只請容我在寶庵中待上半日,便可免去仇敵糾纏。不知可否?」

  雪鴻屢生修為,前生法力靈智已多半恢復。自信師父多年威名,決無一人敢來侵犯,況是登門騷擾。越看道姑越投緣,笑答:「你我雖是初見,看你為人,決不至於累我。只是家師並未遠出,尚須稟告,我也必為先容。道友便有難題,只要不為惡犯規,定當效勞,如何?」

  道姑大喜謝諾,同往庵中飛去。

  雪鴻見她行時不住留神朝左右身後回顧,面有忿急之容。正想見過師父,如允所請,再行盤問來歷姓名,人也飛入庵內。剛到殿前,花無邪正由內走出,見面笑問:「師父已往嵩山訪看優曇大師。你在對面坪上練劍,可曾見師父飛過?這位何人?」

  三人原是邊說邊走,雪鴻一聽,果如道姑所言,師父已離庵他去。心方奇怪,人已走進殿門,猛瞥見金光一閃,忽聽「哇」

  的一聲怪叫,兩條藍影正由道姑身後飛起,破空逃去。同時一片金光祥霞,也由大殿內師父平日打坐的蒲團上突然湧現,中現一隻畝許大的金手,帶著霹靂風火之聲,朝那兩條藍影追去。雙方勢子都是比電還快,轉眼相繼投入高空凍雲層中,一閃不見。雪鴻見是師父大旃檀佛法中的大金剛須彌神掌,照此情勢,道姑必非惡人,越發生出好感,先前疑慮一時全消。

  延往禪堂一談,才知道裝少女姓韓,父親是大溟真人韓霄,乃東海落星礁旁門散仙中老前輩。所生子女甚多,全家老少二十餘人,均擅邪法。少女出生不久,乃母便遭兵解。因是未生幼女,生得十分美豔靈秀,根骨又是極佳,韓霄對她最為鍾愛。暗忖:

  「左道旁門多無善果。只因僻居東極邊界,以前仗著島上風景靈秀,到處長滿瑤草琪花,靈藥珍果,散仙歲月逍遙自在。子女婚嫁均是互相愛好的同道中人,平日管束又嚴。除大荒山無終嶺同門師兄枯竹老人和南星原師姊盧嫗而外,休說遠適中土,便這以上兩處雖然同在東極遼海,但是中隔十萬里流沙落滌,程途大遠。而這兩位師兄姊法力甚高,脾氣十分古怪,加以同門先進,門下無什弟子,常說:『本門法力雖兼諸家之長,終是旁門外道。像我二人這等獨自勤修,連門人都不收一個,每隔數十年,並還神遊中土,化身濟世,到了最末一次天劫,是否能夠避免,尚不可知。你夫妻生有那麼多子女,門徒又眾,一任教規多嚴,也不免於生事。依我二人看法,休說道家千三百年一次的未劫你躲不過,只恐四九天劫也難避免,隨著因緣時會而來的災害更是難防。你如不聽良言,將子女門人法寶收回,仍舊傳以本門心法,早晚遭劫,還有滅門之禍。』語多難堪,而且每見面必要教訓一頓,實在氣憤,逐漸斷了來往。

  滿擬照此下去,決可無事。即便天劫將降,憑自己的法力和島上陣法抵禦,也能免難。起初不曾在意。及至愛妻偶因釣鼇磯采藥,妄恃法力,強奪正教門人新采得的芝實,因而成仇,互相報復,遭了兵解之後,自己又接師兄警告,說四九天劫將臨,令我準備,以免形神皆滅,方始心驚。因未注明時日,連費好些心思,只算出年數甚近,別的俱算不出。連向師兄姊通誠求告,均無回音。不敢怠慢,每日修煉,無暇管束。這班門人子女,本就喜與海外各島妖邪為伍,近年更乘機勾結,去往中土為惡,屢戒不聽,陽奉陰違。先還按規重責,無如天生惡根,習與性成。雖為此事清理過一次門戶,但是子女多是親生,殺既不忍,逐出之後恐更變本加厲,為惡更多,弄巧還把強敵引上門來。」

  料知枯竹老人說他運數將終之言已驗,事已無可救藥。自己或可提前兵解,早晚全數滅亡。既恐愛女玉石俱焚,與之同盡;又恐染上兄嫂惡習,墮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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