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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回頭一看,怪物果被一條長索,將那生有倒刺的長頸套住,淩空吊在崖上。兩丈多長的前半身,又斷去四尺來長一段,想是來勢大猛,被劍斬斷以後,激射出去老遠,纏在一株大樹之上,尚未落地,灑了一路腥血。怪物仍然未死,只被劍上芒尾掃中之處腥血狼藉,流之不已,下面還吊著一隻大象犀,身於不住掙扎搖晃,急得連聲怒吼,無如連受重傷,血流太多,後半身已斷,威力大減,下面又吊著千多斤重的象犀,將身扯直,頭上那條長索又是藤筋、生麻所制,粗如人臂,強韌已極,如何能夠掙脫?

  一問經過,原來鐵牛嫌塵沙太多,見怪物已被斬斷,頭和傷處縮在一起,痛得亂抖,以為必死,並未放在心上。因聽師父說雄精專能克制毒物,出手便是一蓬黃煙,打算打它一下試試。正由塵霧中跑出,打算繞往怪物身前,忽然發現怪物不見。回頭一看,怪物已似箭一般照準師父沖去。獸群剛散,塵沙迷茫,尚還未定。只見師父往旁縱起,手舞劍光,口中大喝,好似有些慌亂,怪物正由霧影中追到,相隔不過丈許,心中一急,揚手便將寶珠朝前打去。事情湊巧,怪物毒氣也剛噴出,寶珠遇毒立生反應,一團黃煙剛剛爆散。怪物如被寶珠打中,本來死得更快,只為大人早有準備,一見黑摩勒不聽招呼,怪物已猛衝過來,救人心急,恰將事前準備好的套索淩空甩落,雙方同時發動。

  怪物雖是天性凶毒,自知早晚必死,敵人手有克制之寶,情急暴怒,仍想拼命尋仇,同歸於盡。無奈物性相克,強不過去。正下毒口,忽然聞到雄精異香,再不見機,當時便要昏死,剛把頭往旁一側,打算逃避,大人索套已淩空飛落,一下套個結實,頭頸一帶又有倒須鉤刺,如何能夠脫身,知道崖下還有仇人,方想就勢上躥,將下半身朝上掃去,不料對方早有防備,頭剛套住,往前一拉,下面象犀也紛紛怒吼,搶縱過來。

  內中一隻最大的,奮身一縱便將後面抓住。本來皮滑如油,刀斧不傷,就是抓到也要滑脫,也是惡滿數盡,黑摩勒那一劍,雖因人將昏倒,手軟刀弱,未看清來勢,前段怪身再被套住,往上拉去,沒有砍中怪頭,但是劍上芒尾太長,後半身仍被斬斷了好幾尺,剛用本身元氣封好的傷口又被斬斷,用力之際血流過多,減了力氣,傷口附近又被劍芒掃中,去了兩片皮肉,象犀恰好抓在上面,深嵌入骨,自掙不脫,只管淩空亂搖,上下顫動,急怒如狂,無可奈何。

  大人先已中了一點毒氣,剛嚼吃了許多草藥,知道怪物凶毒,未死以前越發難制,此是雙方存亡關頭,不能並立,勢太兇險,忙將套索一頭系在石角之上,縱了下來。這一對面,越顯高大,黑摩勒師徒人又大小,立在一起,仿佛一個巨靈同了兩個侏儒,相差遠甚。大人見黑摩勒人已復原,拿著那口帶有芒尾的寶劍,笑嘻嘻望著自己,方才怒氣已全去盡,笑問:「你們兩個哪裡來的?這樣厲害,也不怕毒。那發黃煙的是什麼東西?這條毒蟲好似怕它,給我看看好麼?」

  黑摩勒已將寶珠要過,笑說:「你這大個子倒有玩意,先不要忙,等我殺死毒蟲,再和你說如何?」

  大人笑道:「那毒蟲本應火燒才能殺死。我已用了不少心思,它都不肯上套。如今吊在那裡,早晚把血流光,活不成了。」

  黑摩勒道:「這樣等到幾時?我一上去便可將他殺死,你看好了。」

  說罷,不等回答,雙足一點,便朝那三四丈高的山崖上縱去。

  大人已看出二人本領,心中驚奇,笑問鐵牛:「你師父本事真大!你如不能縱上,那邊有路,但是難走,我縱不了那樣高,抱你同上好麼?」

  鐵牛看出師父想將大人收服,有心賣弄,故意怒道:「你做我師弟還差不多,如何反來抱我?借你墊個腳吧。」

  說罷,便往大人身上縱去。鐵牛土音未退,大人也沒聽清所說,見他縱身撲來,只當要抱,方說:「你縱得太高了。」

  手剛往前一伸,想將人抱住。鐵牛身法絕快,已到了大人肩上,雙腳一點,就勢便往崖上縱去。大人一手抱空,覺著眼前人影一晃,肩頭被人微微一踏,人已不見。仰頭再看,鐵牛已隨笑聲到了崖上,師徒二人正指自己說笑,才知故意戲弄,心中有氣,便由側面險徑大步跨縱,攀援上去。正要發作,黑摩勒見他怒氣衝衝,笑說:「大個子先不要急,等我殺這毒蟲。」

  這時怪物懸身崖下,相隔不過六七尺,一聽人聲,越發暴怒,口中毒氣一團接一團往上噴來。大人一到,便將崖上所留藥草製成的藥餅搶在手裡,退立在後,未及發話,二人上來已先試出,只將寶珠拿在面前,便有黃煙冒出。下面毒氣越重,異香越濃,老遠便自散開,絲毫不會沾身,連一點腥氣都聞不到,心更拿穩。見大人驚慌後退,怒容漸斂,笑說:「你不要怕,這東西傷我不了,不先將它弄死,那只象犀並不害人,同歸於盡豈不可憐?」

  說罷,拾起崖上原有的索頭,將珠囊系好,探頭向外,追將下去。

  說也奇怪,怪物先是大張血口,狂噴毒氣,長舌如電,吞吐不休,周身亂顫亂擺,拼命掙扎,看去兇惡已極,寶珠剛一下落,還未挨近,所噴毒煙,首先隨同寶珠所發黃煙紛紛消散,怪物毒口立閉,一顆怪頭左閃右避,抖得更急,仿佛怕極神氣。等到寶珠輕輕落向頭前,怪身便由快而慢停了顫動,怪頭低垂,周身綿軟,被象犀吊得筆直,一動不動,似已死去。黑摩勒知其伎倆已窮,笑令大人將下面象犀喊開,免得誤傷。這時下面犀群全都趕來,圍成一個大圈,朝上吼嘯。大人一喊,紛紛遠避,下面吊的一條也自縱落,似已中毒,走出不遠便倒在地上。

  大人見狀,連說:「你們真有本事,我救那象犀去,回來請你吃好東西。」

  黑摩勒見他拿了藥餅要走,忙道:「你不要走,我會救它,你那爛草未必有用。」

  說時,一把未抓住,大人已連縱帶跳飛趕下去。覺著力氣甚大,暗自驚奇,忙將寶珠收回,揚手一劍,將怪頭連身斬成兩片,連索墜落。再看大人,趕到象犀面前,正用藥餅往口亂塞,象犀已痛得亂抖,口張不開,相隔約有六七丈,大喝:「你這大個子怎不聽話?」

  聲隨人起,淩空飛縱過去,還未到地,暗用內家真力,揚手一掌推去。大人手已沾了毒汁,覺著手臂麻癢難忍,還未在意,聞聲起立,瞥見一條黑影急如飛鳥,淩空飛來,心方驚奇,猛覺一股又勁又急的壓力猛衝過來,幾乎立腳不穩,身方往旁一偏。黑摩勒本來不要傷他,有心示威,右手劈空掌已自收回,就勢盤空左手一掌,叭的一聲打了大人一嘴巴。

  大人不料對方有此一來,自來山中,第一次挨打,覺著臉上痛得發辣,不禁大怒,伸手就抓,黑摩勒已由身旁飛落。一想對方年小,又幫我殺了毒蟲,萬一打成重傷,太不過意。也許來勢大急,事出無心,這樣好的小娃兒,無故怎會打我?急得手指黑摩勒,連說:「你,你,你為何打我?」

  黑摩勒連理也未理,自用寶珠去往象犀身上滾轉。鐵牛也隨後趕到,接口笑說:「打你還是好的呢!不是這樣,一個大個子徒弟,如何管教得來?」

  這幾句話大人卻聽明白,二次又要發作,忽然看出寶珠所到之處,時有黃煙冒起,同時又聞到一股香味,覺著心清神爽。方要開口,黑摩勒忽持寶珠轉身說道:「你也中毒了麼?否則怎有黃煙朝你手臂上飛去?我代你醫,快蹲下來。」

  再看象犀,就這幾句話的工夫,竟會起立,朝黑摩勒搖頭擺尾,連聲低嘯;嘴本腫成了紫黑色,眼睛通紅,已全消退。

  大人久在山中,能通獸語,知毒已盡,越發信服,又覺右手臂痛癢難當,知是真情,依言蹲下,寶珠滾過,立轉清涼,大喜問道:「這是什麼東西?比我那草藥靈效得多。」

  黑摩勒將珠提過,正色喝問:「你這大個子叫什名字?怎會生得如此高大?家中可有什人?」

  說時,和鐵牛使一眼色,抽空將人皮面具戴上。大人抬頭一看,對面兩小人面貌忽變,眼皮甚厚,面無人色,灰森森的不似生人,想起對方本領驚人,出於意外,心中生疑,嚇了一跳,連忙立起,喝道:「你兩個到底是人是鬼,怎會變了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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